第238节
戚玦捂着耳朵猛然抬头,后脑勺却一阵吃痛……与此同时,裴熠也住了嘴。
她的脑袋和裴熠的下巴撞得可谓结结实实。
二人一个捂着脑袋,一个捂着下巴,面红耳赤,一言不发。
这都算什么事啊……
戚玦受不了这种相顾无言的尴尬,兀自在浆糊一样的脑子里翻找可以转移话题的内容。
她脱口而出:“裴熠,我有要紧事,事关生死的要紧事要告诉你……虎符,我知道虎符在哪。”
“啊?”裴熠透红的脸还没缓过来,他的声音有些虚浮:“怎么了?”
隔着被子,戚玦用膝盖撞了他一下:“回神!”
他揉了把脸:“你说……”
“裴臻临死前,把虎符给我了,一同给我的还有他亲笔所写的传位诏书,他要把皇位传给越王裴澈。”
“他怎会把这些东西给你?”寻回理智后,他的眼神终于看起来聪明些了。
“说来话长,总之他死前见的最后一个人是我,这也是为何我会被谣传成杀死裴臻的凶手。当时在皇陵之中,未免虎符和诏书落入李子桀之手,我把他们藏在贞宜皇后棺椁下的砖石中。”
听罢戚玦的解释,裴熠的手指轻抵着下颌,不知在思索什么。
忽而,他道:“阿玦,我想……”
“不行。”戚玦猜到他要说什么,当即否认:“皇陵机关重重,又有人把手,你别轻易试图闯进去,倒不如等越王攻入盛京后,再去取出此物,如此更为稳妥。”
裴熠眯着眼,笑得有些心虚,却还是连连点头:“阿玦说得对,听你的。”
接下来的半个月,戚玦一直待在宁无峰养伤,终于养到了可以下地行走的时候,她换上了裴熠替她改好的衣裳。
连日无聊,明镜道人也只是瞧过她几回,多数时候都是裴熠陪着她解闷,在此期间,二人也事无巨细讲述了这三个月的所有经历。
藏锋来过几次,替他们带来了山下的消息,他们这才知道,山下发生了何等剧变。
姜家垮了,姜昱和宁婉娴的孩子裴衷被杀死。而耿澶居然才是裴子焕真正的私生子裴耀,当初耿祈安和田氏的这个孩子,竟被人偷龙转凤了。
裴耀登基,年号依旧使用原本为裴衷准备的“永安”,如今已是永安元年。
大权仍是掌握在李子桀手中,但碍于朝局不稳,李子桀不敢轻举妄动,只能让裴耀这个皇帝先做着。
藏锋并未和颜汝良他们一同离开,而是留在了盛京,问及缘由,他的解释是:“主子让我接应着你们,说待县主伤好些,盛京的风声松些,便悄悄安排县主与殿下乘舟南下。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戚家二姑娘尚无音信,主子受戚家几位姑娘所托,要我在此寻找二姑娘下落。”
“二姐姐……”戚玦愁眉不展,却忽然想到什么:“我怀疑二姐姐在李子桀手中。”
裴熠眸色一沉:“阿玦可是知道什么?”
戚玦看着他,道:“李子桀曾逼问过我二姐姐的下落。从前在眉郡的时候,他曾以容夕的身份与二姐定亲,如今怕不是对她旧情难了……如果真是这样,倒还好了,至少二姐姐人还活着。”
“但无论如何,还是得先把人找到。”
戚玦点头:“李子桀就是个疯子,哪怕是为了对付他的时候不伤及二姐,也得想法子找到她,带着她一起走。”
“县主,殿下。”藏锋此时开口道:“只怕二位不能等到二姑娘了。”
“怎么了?”戚玦问他。
藏锋道:“最近新帝和摄政王在为城门都尉的新人选而明争暗斗,都想让这个差事落到自己的人手里,昨天晚上,李子桀的人刚上任就离奇乍死,新帝想将自己的爪牙安排进去,眼下城门都尉职位空缺,是城门司守卫最松懈的时候,若要离开,最好趁着这一两日,我今日前来也是为了转达此事,若县主和殿下觉得无甚不妥,玄狐今夜就可以连夜安排,明晚午夜,便可以出发。”
戚玦黯然:“这的确是一个离开的好机会,只是明晚,或许不够时间寻找二姐吧。”
藏锋解释:“我会继续留在盛京寻找二姑娘,但潜入摄政王府毕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办成的,若因此惊动了摄政王,只怕接下来要离开就难了。”
裴熠蹙着眉,略思忖片刻,对戚玦道:“京中有藏锋,还有戚珞表姐,我们留下来,却不能下山,只怕也有心无力。”
想到戚珑,戚玦心底总有隐隐的不安,看着裴熠,她还是点了头:“走吧,你离开越州已经很久了,大局为重,先走吧。”
“藏锋。”片刻思索后,戚玦道:“我还有一事委托玄狐。”
“县主请说。”
戚玦眉头一沉:“琉翠现在还是杳无音信,她是我极其要紧的亲信,劳烦你,也一并寻找她的下落,酬金不论。”
小丫头虽不大聪明,没有绿尘勇武,不及小塘沉稳,但戚玦犹记得,当她刚在这具身体里醒过来时,孤立无援中,琉翠是第一个护着她的人。
“她心眼不多,估摸着跑不远,多半还在盛京里,平日迷迷糊糊的,便是被拐子拐了去也不奇怪,你多在人牙子那留意,也瞧瞧那些无家可归之人,说不准就混在其中,总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藏锋点头,抱拳一鞠:“明白了。”
第221章 夜航
可次日,戚玦一早醒来却未见着裴熠。
药房里,她找到明镜道人时,他正盘坐着挑拣药草,听见门板吱呀作响的声音,他抬头,皱纹里夹着不耐烦,但看到戚玦的瞬间却变了脸色,他笑得无比慈蔼:“能自己下床了,看来是伤好了,恭喜。”
见戚玦朝他认认真真鞠身一礼,眼珠子却瞟着似在寻找什么,他道:“找那小兔崽子来了?”
戚玦身上还穿着裴熠亲手改的衣裳,她笑了笑,坐下来与明镜道人一同整理起药草:“今早一醒便不见人影,我还想着他会不会在道长这。”
明镜道人揶揄她:“到底年轻,正是最痴痴缠缠的年纪,才不见一会儿便这般着急找人。”
戚玦顿住,这样的调笑让她脸上灼得慌,她道:“……只是今晚便要准备离开盛京,不见他人影,若是耽误了行程便不好了。”
而裴熠应当提前告知明镜道人了,闻言,他并无讶异,而是兀自起身,嘴里喋喋道:“放心吧,一时半会儿丢不了,他那性子,自小如此,不受管束,这往后有你受累的,你瞧着是个比他靠得住的,今后可得多管教管教他。”
明镜道人一面说着,一面翻箱倒柜,终于翻出了零零散散一堆药瓶子:“既然要走了,便多带些应急的药去,这个止血,这个退热,这个活血,这个补血……还有这个去疤的,都带上,记好了,别弄错了,若记不住便问问那臭小子,这些药他熟门熟路。”
只是,戚玦等到了傍晚时分还是没等来裴熠,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倒是在日薄西山时等来了藏锋:“县主,马车已然备下,即刻出发前往江边,玄狐的商船已然侯着了。”
“裴熠不知去何处了。”戚玦道。
但藏锋却是一点也不意外,他道:“县主先出发,殿下随后就会到。”
“你知道他在哪?”
藏锋却只是低眉:“在下不知,殿下并提及他的去处,只是交代,先带县主上船,他会按时赶到。”
戚玦心中愈发狐疑,也愈发不安,可时不待人,她无暇犹豫,只能辞别了明镜道人,先跟随藏锋一道下山去。
藏锋的马车带着她到了江畔,这是京郊野外的一片芦苇荡,若非足够信任藏锋,她还真不敢在身体尚未恢复的情况下同他独自前往此处。
他们到时,已是月上梢头。
“县主,商船不久后会途经此处,你先上这条小舟。”
此夜乌云蔽月,夜色昏昏,实在是个金蝉脱壳的好日子。
戚玦小心翼翼踏上小舟,藏锋撑着船,一点点向江心划去,果不其然,随着江水涌起些许颠簸,一搜高十数丈的商船穿过夜色驶来。
船舷上,放下长长一串梯子。
戚玦攀着梯子,用尽全力向上爬。或许是身子真的虚透了,她爬得艰难,那双能挽弓的手累得发抖,几次差点打滑。
她爬上船舷时,全身上下都被冷汗湿透了,累得差点腿一软就要倒下去。
幸好玄狐的人接住了她,来接应的是个女子,她搀着戚玦,低声道:“县主不用担心,这船上里里外外都是咱们的人,十分安全,在下唤作云容,县主且随我去安置。”
戚玦回头冲着江水望了眼,却发现藏锋已撑着船返回芦苇荡了。她收回视线,看着眼前的女子,这女子高矮胖瘦皆适中,面貌亦无甚特征,可以轻易隐没于人群中,是个极其适合为玄狐办事的长相。
戚玦的心并未因为此番安抚而放下,她问云容道:“端郡王呢?他可在船上?”
云容一边带着她进船舱,一边道:“尚未,不过与端郡王约定的地点在下游,时辰也未到,县主宽心。”
船舱的厢房被安排得妥当,一应用度充足,只是灯火暗了些。
戚玦被扶着坐在床沿,视线却望着粼粼生辉的江面,心也随着江水浮浮沉沉。
……
裴熠被带进船舱的时候正是子时,船舱门还没打开,戚玦便闻到一股子浓重的血腥味。
原本已经昏昏欲睡的人,登时惊醒了,她飞快起身,却看见裴熠几乎是被人架着进来的……
他身上玄色的衣裳湿透了,头发一缕缕地滴着水,身上的血粘稠地滴落在甲板上,看着格外触目惊心,可他却还有心思嬉皮笑脸。
云容并未让人将裴熠放在船上,而是让他被人搀扶着,顺着船舱内的楼梯一路向下。
戚玦飞快跟了上去,云容跟在身后解释道:“前头再有几个时辰便会遇到个水驿,最近查得严,二位还是先移驾船舱下的密室藏身。”
云容还想唤大夫给裴熠诊治,却被他拒绝了,他撑着身子倚着枕头:“不妨事的,你们先退下吧。”
云容面露忧色,可见裴熠执意如此,便也只能作罢,将疗伤用的器物和金疮药放下后,就带着人退了出去。
这是个哪怕只有他们二人,也显得极其狭小的房间,只有一床一桌,燃着一盏昏昏的烛火,为了应对搜查,便是连窗子也无,低矮的房顶让人觉得有些压抑。
比房间更让人压抑的是戚玦的脸色,对上她阴沉沉的脸,裴熠有些躲闪,他带着尽可能轻松的表情,从衣襟里取出一团东西,灯下,依稀可见是一团纯白的带着龙纹的衣料,和一块浸了血的铜疙瘩。
戚玦认出来了,是她那日藏在姚舒然棺椁下的传位诏书和虎符。
戚玦的震惊无以复加,他居然……真的去取了,他一整日不见踪影,居然是自己去取了诏书和虎符,居然半个字都不曾透露给她……
讨好一般,他眉飞色舞道:“阿玦你瞧,我给你带了什么……”
可下一瞬,一巴掌落在他脸上,却很轻很轻,如微风拂面。
“你活够了?”戚玦站着,居高临下间,语气似暗含汹涌的平静海面。
似乎是真生气了。
裴熠立马收起笑意,他讷讷:“没有……”
“没活够你去送什么死?看我这般你很痛快?”
她要受不了裴熠这疯劲儿了,那可是皇陵!他们现在是逃犯!谁家逃犯这般猖獗的?!
他上一次闯皇陵便差一点点丢掉了性命,他怎么敢再二再三?
“阿玦?”见她发着愣,裴熠连忙解释:“我是想着……既然要离开盛京了,倒不如将东西先取出来,以免生变,而且……对了,而且我这几日趁你睡着后一直都在踩点,就是摸清了最近盛京守备有所松懈,更何况皇陵的机关,总是大差不差的,有了在南齐的那次,我已然熟门熟路!我身上的伤只是看着吓人,其实一点也不严重的,不信你看……”
他的话停在嘴边……只见戚玦忽然在床沿坐了下来,忽然靠近的脸,让他呼吸一猝。
戚玦离得很近,近到可以看清她眼睫的翕动。
就在裴熠愣神之际,他只觉身上一凉……戚玦竟一把扒了他的衣裳!
裴熠倒抽一口凉气,本能地就想要躲开,戚玦却冷声:“不许动。”
于是乎,裴熠言听计从,僵直着身子,任由戚玦摆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