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节

  裴熠的伤多集中在上半身,新伤旧伤斑驳着,没一块好地方。
  这也是戚玦第一次见到他说的那条疤,那条从左肩窝绵延至右腰侧,几乎贯穿整个躯干的伤疤,即便已过去数年,依旧触目惊心地横亘着……
  戚玦眉心微蹙,喉间酸疼得厉害。
  幸而这次从宁无峰带了好些药来,她下山的时候,包袱里只捡了些紧要的细软,剩下的便全是药了。
  她的手指沾着药粉一点点敷在裴熠带血的伤口上,她深知自己手笨,便只能让自己的动作尽可能轻柔,半点不敢分心。
  冰冰凉凉的触感让裴熠不禁有些酥麻,几次用余光确定戚玦并未看他后,他游移的眼神落到了她身上。
  戚玦微微弯着身子,轻手轻脚替他敷药,手指就这么划过他的胸膛、臂膀,乃至腹部,时不时轻呼的气息,和垂落着的青丝有意无意在搔动着……
  他的角度,并不能太清晰看见她的脸,只看到她眼睫垂着,原本就有些发红的眼角,因为动怒显得愈发殷红,烛火昏昏,这抹殷红在她雪白清瘦的脸上也愈发动人。
  当真,尽态极妍。
  她忙得心无旁骛,却不曾注意到面前的人呼吸都有些粗重而低沉。
  直到起伏的胸膛让她上药的动作都不太麻利了,她才轻轻啧了声,抬头——
  蓦地,毫无预兆的四目相对,让裴熠的瞳孔都放大了几分,他只觉一阵血气上涌,小腹猝然发紧。
  他飞快转开视线。
  “你身子哪里不舒服?”戚玦问他:“怎么呼吸这么重?”
  “没……没有……”
  他咳了几声,咳得遮遮掩掩。
  但就在戚玦重新低头的刹那,他飞快叫住了她:“阿玦!”
  “怎么了?”戚玦的眉头皱得愈发深。
  却见裴熠眼神躲闪,他手足无措着支支吾吾:“我那个……我背后,背后还有……”
  他说着便背过身去,手忙脚乱着抓起被角盖在自己腿上。
  看着他的背影,戚玦虽有不解,但还是继续替他上药。
  裴熠的后背线条流畅,不同于穿上衣服后略显清瘦的身姿,借着那一点点灯火,可以看到他起伏的筋骨。
  指尖略过伤口,传来些许温热,莫名地,她觉得这屋中格外闷,闷得人有些烦躁不安。
  她飞快眨了眨眼,深吸口气,继续专心致志上药。
  他的伤也太多了,刀剑伤,擦伤,还有勒痕,戚玦连上药都觉得累,更别说受伤的裴熠本人了。
  第222章 干柴烈火
  “那般着急做什么?传位诏书上写的也不是你的名字。”
  却听裴熠背对着她,片刻沉默后,道:“我……我也是想着,若能有兵符和诏书相助,便能早些平定动乱,也能少死些人。”
  不仅如此,若梁国这般长久动乱,南齐人也绝对不会安分,若真有那一天,只怕百国乱世之后难得的太平又要毁于一旦。
  这个道理戚玦如何不知?若让她选,她也会去冒这个险,可……她也是凡人,难以免俗,她也会有私心,裴熠就是她的那个私心。
  她可以拿自己的命去赌,却也再不想承受如惊闻他死讯时的摧心折肝。
  幸好,有惊无险。
  背对着戚玦,裴熠嘴角没忍住微微扬起。
  上回杀鄢玄瑞的时候,他窝在破庙中,何等希望戚玦能在侧。这次真的在了,不止如此,还对他百般关切,这般想想,这次倒也值得。
  他心里越想越明媚,却忽然觉得周身一暖……
  “阿……阿玦你做什么……”
  他只觉戚玦的手臂从身后环住了他,让他好不容易平复的心又飞快跳起来。
  “别乱动。”戚玦语气中带了些许未散的愠怒,却并未不耐烦,她道:“我好不容易缠好了,你一动又歪了。”
  戚玦懊恼不已,她本就十指奇拙,要给裴熠缠纱布本就费劲,他的伤还遍布全身,这岂不是要她把人整个裹起来?
  而裴熠早已经心如擂鼓,他其实自己也能疗伤,比这再难处理的伤口他都包扎过。
  但此时此刻,他却安安静静闭嘴绝口不提,僵着身子任由戚玦的手在他身上来来回回摆弄……手指每划过一处,都撩起一阵难言的滚烫。
  “转过来。”戚玦扯着纱布命令道。
  “哦……”
  裴熠奉令承教转过身,将盖在腿上的被子又掖了掖。
  “你很冷吗?”戚玦问他。
  可她觉得屋子里分明闷热得很。
  却见裴熠眼神忽闪,舌头打结一般语无伦次:“不是……有点,有一点冷……”
  戚玦也没好意思盯着他的脸看太久,她低下头,继续处理着棘手的纱布,折腾了半天,她耐心渐无,心底的烦躁也愈发强烈,本就已经有些发热的脸颊也愈发灼人起来。
  裴熠的眼神重新飘回到她脸上,只见她的脸不知何时染上一抹绯色,在昏暗却温柔的烛火下,有种难言的妩媚动人……
  戚玦正忙着,蓦地,她耳边一阵温热。
  她下意识抬头,却正对上裴熠的双眸,只见他的手,不知何时抚上她的耳廓,正轻轻替她将垂落的头发顺到而后。
  一时,她有些失神……
  只见裴熠凝望着她,那双漆如点墨又璨如星辰的双眼里,此刻却满是躁动,烫人得紧。
  她算是知道自己的焦躁从何而来的。
  她那哪是心烦?分明是心痒!她怎么可能对着他的身子心如止水?
  裴熠的手指停留在她耳畔,眷眷不舍,顺着她的耳垂,划至下颌……捧着她的脸,他的气息试图靠近……
  戚玦猛吸了口气,飞快站起身来与他拉开几步距离,手中成捆的纱布被她手忙脚乱弄散,拉出长长几尺……
  她清着嗓子试图拉回些许理智……他们现在这叫什么?
  叫干柴烈火!
  如若放任这把火,他们可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眼下他们两个伤员,有些事,不行!不可以!断断不能!
  偏偏此时,一阵闷响,船身晃动——
  桌上的烛台翻倒,吧嗒一声滚落在地,烛光瞬间消失,整个屋子陷入黑暗。
  与此同时,戚玦一个趔趄倒下……却稳稳地,落入一个滚烫的怀抱,二人一起滚在了床上。
  完了。
  戚玦心中断言道。
  可忽然,一阵光晃过,稍纵即逝。
  戚玦这才察觉到,这船舱深处的屋子虽没有窗,但木板间却有缝隙,隐约间透出些许昏黄的火光。
  她脑子飞快清醒……方才那一声,或许就是船靠岸的声音。
  她们到水驿了,此刻外头定然已经有人在检查这艘船了。
  但显然她身旁之人还没清醒,唤她的声音气息有些粗重:“阿玦……”
  顺着声音,戚玦一把捂住他的嘴,她挪着身子,尽可能不碰到裴熠身上的伤,凑到他耳边小声道:“别说话,有人查船了。”
  这种事情开不得玩笑,若有差池,他们二人死路一条,不止如此,这整船的人都要完蛋。
  二人不敢弄出半点动静,只听着外头甲板上来来回回的脚步声。
  在这样漆黑的环境中,人的五感被无限放大。
  戚玦只觉得自己被牢牢抱着,捂着嘴的手,掌心触感柔软,手背上则时不时拂过一阵灼热的鼻息。
  只隔了一层衣料的阻隔,戚玦整个人贴在裴熠身上,能清晰听见他坚实胸膛下振聋发聩的心跳声。
  不止如此,她的大腿处似乎……似乎有什么抵着。
  简直要疯了……
  身侧,她的手不自觉抓紧了被襟,心乱如麻地拧作一团。
  如此这般,不知过了多久,外头的声音才逐渐散去。
  又不知多了多久,船身晃了晃,原本依稀可见的火光逐渐暗淡。
  船走了。
  她捂着裴熠的手,手背上一阵暖意。
  裴熠握着她的手放了下来,他轻声:“阿玦,没事了。”
  戚玦恍然,如梦初醒:“嗯……”
  她挣扎着,试图起身,却猝不及防又被拉着跌回他怀里。
  “……你别扯我!”她道。
  可黑暗里却响起裴熠有些无辜的声音:“我没有……”
  没有?
  戚玦困惑,又挣扎了几下,却发现自己似乎被什么捆住了。
  她摸索着:“这什么?”
  “纱布。”裴熠答她。
  “该死……”
  阴沟里翻船,她居然被个纱布缠住了。
  再次试图起身,却听到裴熠突然倒抽一口气。
  她登时悬心:“扯痛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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