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节

  可又不知过了多久,她觉得自己的身子很轻很轻,似身处云端……
  她的眼皮太沉了,在半梦半醒间挣扎了很久,才终于缓缓睁开。
  可就在抬起眼皮的刹那……她又努力眨了眨眼,直到眼前模糊的眉目逐渐清晰……
  她枕在一个人的肩头,微微扬起的脸,正对着那人柔和的下颌。
  裴……裴熠?
  游移的意识让她这般盯着眼前这个双眼紧闭的人看了许久,她呼吸一促……似乎是轻轻笑了一声。
  就是这么点动静,让裴熠蓦然惊醒。
  抬眼的瞬间,正对上戚玦直愣愣的双眼,他一时也怔住了。
  却见戚玦的眼眸微微一动,唇齿间又轻轻哧了一声:“……我终于死了。”
  “阿玦?”裴熠的声音有些干涩:“你说什么?”
  而戚玦却只是扬唇,语调里竟有些轻松:“终于……见到你了……”
  她话音刚落,便不顾一切地挣扎着坐起身来。
  “阿玦小心,你的伤……”
  没等他说完,他的话便凝在了嘴边。
  怀里的戚玦紧紧环抱着他……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哭,他却感受到了她撕心裂肺般的悲恸……
  裴熠眼眶一酸,心似被刀剜着一般,痛彻心扉。
  他拥着她,拥得那般小心翼翼,又如珍似宝。
  过了许久,温热滚烫的怀抱才逐渐让戚玦有了些许真实感。
  她不能自控地呜咽起来,直到呜咽一点点变成嚎啕大哭,如春雷过后酣畅淋漓的暴雨。
  “我回来了……”裴熠的声音哽咽着:“对不起……现在才回来,阿玦,对不起……”
  戚玦枕在裴熠肩头,泪眼朦胧间,她只看见模糊的窗外泛蓝,似乎是天要亮了。
  她紧紧拥着他,早已无暇关心自己身处何地,只觉得他们置身如水月色的孤岛中,万籁俱寂。此刻她只知道自己此刻真真切切抱着她朝夕惦念,又失而复得的人……
  ……
  戚玦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重新睡着的,只觉再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
  环视周遭,自己已然不在那噩梦一般的天牢中,取而代之的是虽简陋但暖意氤氲的归墟观。
  她抬手,手指被仔仔细细包扎过,还带着浓烈的药香,揭开袖口,衣袖下,亦是层层叠叠的纱布,纱布的尾端,还扎了个大大的蝴蝶结,看着怪眼熟的……
  裴熠……
  想到什么,她正欲坐起身,却听门吱呀一响,门口的人影逆着光,有些模糊不清。
  “阿玦,你醒了?”
  直到那人缓缓走进,戚玦清晰看见裴熠眉目分明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她才敢真真切切相信,昨晚的一切不是一场梦。
  “嗯。”她看着他,有些愣神,轻轻应了声。
  相对凝望,二人似乎有千言万语,却都十分默契地选择了沉默。
  面前这个,这可是她差一点就永别的人啊。
  戚玦这般想着,喉间又不自觉干涩起来。
  眼尾有些发酸,但昨晚哭得够多,现在不大想哭了。
  须臾沉默后,她摊开被纱布包裹的双手。
  却见裴熠看着她,眼中有些不解。
  戚玦干哑着声音:“抱一下吧。”
  在裴熠愣神之际,她轻轻笑了声:“我想抱你一下。”
  裴熠眼神一软,毫不犹豫却又轻柔地将她拥进怀里。
  戚玦歪着脑袋搭在他肩上,只觉得自己的身子轻飘飘的,整个被埋进他怀里,也是到了此时此刻,她心底的不安才彻底消弭散去,她贪恋极了这样的亲密……彼此之间,唯余这般柔软而眷眷不舍的依赖。
  说是抱一下,但他们二人谁都没有言语,只在这暖光斜照穿朱户的午后,沉溺在此番难得允许蹉跎的光阴里。
  终于是赶在春日结束前回来了,窗外正是草长莺飞的阳春时节,他们没错过此番好春光。
  “你去哪了?”过了很久,戚玦才开口问他,她把脑袋从他肩头抬起:“这些日子你去都去哪了?”
  略分开了些,二人才得以四目相对,想了想,裴熠道:“大梁西六州,是我们的了,我去找了越王,等过些日子,李子桀对我们的追查略松些,玄狐的人便来接应我们,到时候,我们就一起去西六州。”
  “西六州?”
  “南抵越州,北至肃州,都是我们的地界,接下来,我们可以和李子桀抗衡了。”
  裴熠说话的时候,细细的虎牙冲着她,黢黑的眼中跃动着的神采,似乎,在分开的这些时日里,裴熠已然和从前不同了,那过去被刻意掩盖的锋芒,悄然间变得锐利而刺目,是谁人都无法轻易夺去的耀眼。
  “你想夺权吗?”戚玦问他。
  “阿玦。”裴熠却反问她:“你想不想当皇后?”
  第220章 逃离
  “你想不想当皇后?”
  戚玦被问得微微一愣……她想不想当皇后?上辈子她是想的,因为当上了皇后,便说明楚家争赢了。
  彼时她想要的只是家人平安,楚家在朝中稳如泰山,只是最后她所求皆不能如愿,于是才有了今生。
  这辈子,她仍记得刚醒来时的愿望:她想要天高海阔,做一个富贵闲人。
  至于裴熠呢?他曾说过他想要离开盛京,远离是非,周游列国。难不成如今,在接触权势后,他的心思也开始有所动摇了?
  “阿玦?”裴熠见她发呆,轻唤了她一声。
  “嗯?”戚玦应了声,随后问他:“那你呢?你想当皇帝吗?”问罢,又补充道:“说实话,只说想不想。”
  裴熠的眼眸动了动,只略一思索,他便答道:“不是很想。”
  戚玦闻言,却是悄然松了口气:“我也不想,太累了,一天安生日子都没有。”
  裴熠抿唇一笑:“那我们等一切结束后就去过安生日子,去哪里好呢?阿玦你有主意吗?”
  她摇头:“尚未想好,到时候再说吧,哪里都好,大不了周游列国,遇到个喜欢的地方就停下来不走了。”
  裴熠扬唇一笑:“好主意,阿玦去哪我就去哪。”
  想到将来,戚玦暗自庆幸,幸好到了如今这个时候,他们仍称得上一句志同道合。
  “对了,阿玦,你等我一下。”似想起什么,他眉头一挑,起身飞快打开了衣橱,从里头取了件衣裳出来,在她面前徐徐展开。
  那衣裳带着浅浅的蓝,衣料有不显眼的卷草暗纹,泛着银光,倒是身十分利落的衣裳。
  “给我的?”戚玦有些不解。
  “嗯。”裴熠复在床沿坐下:“如今不大好下山买衣裳,山上也只有我和师父的旧衣,只是都不大合你的身,我便用我自己的裁剪一番,改得小了些,待你能下床了,便能穿着出门,总好过穿着身上这件,实在太松垮了些。”
  戚玦看着,眼前微微一亮:“你什么时候改的?手真巧。”
  “昨晚你睡着后,我横竖是没了睡意,长夜漫漫,寻些事情做也是好的。”
  她的手暂时拿不了东西,裴熠便铺在她面前给她瞧。
  戚玦瞧见着衣领上居然还悄悄绣了两朵小小的梅花,她抬眉看他,不禁道:“你也太贤惠了些吧?”
  裴熠却是抱着臂,眉梢一扬:“不贤惠怎么给你做上门夫婿?”
  闻言,戚玦忍俊不禁,两颊透出些许鲜亮的血色,裹着纱布的手试图拿起衣裳对着自己比划一番,裴熠见她几次都没成功,便提着衣裳在她身前比了比。
  她道:“还挺合身的,比我身上这件合身多了。”
  她身上这件,虽刻意把袖子卷起一截了,但还是显得格外宽大,领口也有些空荡,一看就是男子的身形……
  忽地,她怔住,恍然抬头看着裴熠。
  裴熠还盯着那衣裳沾沾自喜,直到注意到戚玦显得有些严肃的眼神,才忽而紧张起来:“怎……怎么了?”
  却见戚玦双眼空洞睁着,不知怎的竟有些崩溃,她嘴角动了又动。
  “我身上的衣裳是你的?”
  二人面面相觑。
  裴熠的笑容倏然收敛,他讷讷:“是。”
  “是谁给我换的?”
  “……是我。”
  “伤也是你包扎的?”
  “……是。”裴熠呆滞着回答完这一切。
  瞬间,戚玦的表情比她平生所历还要精彩纷呈。
  她只觉得自己整个头都烫得离谱,烫得冒烟,只飞快转开和他交错的视线。
  她身上这些伤,若要包扎,可谓……一览无余!
  “对不起!”裴熠道歉道得飞快:“我我我……我也是形势所迫,我……”
  “你道什么歉啊!”戚玦捂着脑袋,崩溃不已。
  那种情形下,哪怕是个素昧平生之人给她疗伤也是情有可原,她都该谢谢人家,他有什么可道歉的啊!
  只是只是……要她一觉醒来接受这件事,实在是……实在是刺激过头了些……
  即便她是个在菜市口砍过几百颗人头的刽子手,金盆洗手后去鲮山寺出家,在三清祖师面前修十年无情道,也得超度自己一些时日才能做到面不改色直面裴熠吧!
  裴熠却以为她是真生气了,不愿听他解释,忙不迭又埋着头歉意连连:“阿玦我……我没有乱看!我不会同旁人说的……我会负起责任!我发誓!”
  此情此景下的道歉实在是让她的尴尬和无地自容又上升了几重。
  “裴熠我求你闭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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