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5 (2)

  【李思琴】
  我停在垃圾桶旁,弯下身捡起镶着水蓝色宝石的垂吊式耳环,凝视着子帆。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站在原处定定的看着我。
  「我可以问你,为何你家人今天都不在吗?」
  他沉默着,不肯回答我。
  「他们是不是一起去为你妈妈庆生了?」
  子帆悄然的转过身,「思琴,我本来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所以……」
  我忍住对他家人的愤怒,「所以?」
  「所以没关係,我习惯了。」
  我扯住子帆的手臂,硬把他转过身面对着我,「什么没关係!习惯你的头啦!难道有人会去买一副贵到不可思议的耳环,就为了给人丢到垃圾桶里吗!?」
  子帆没有回答我,脸上也没有任何的表情。
  『他最无法熬过的,其实并不是这些有形的伤,而是家人对待他的方式所造成心理上的痛苦。』
  我的脑中顿时浮现出祈杰曾经对我说过的话。
  「难道你从小到大每一年的这个时候,都是这样吗?」我有些哽咽,「就算知道你买的礼物会被丢弃,他们会一起去过生日,你还是每年都准备着那些礼物吗?」
  所有的答案都被子帆无声的默认了。
  我强忍住愤怒的泪水,我知道,现在最痛苦的是子帆,而他今天努力装得若无其事的跟我玩乐,就只是因为他想忘掉那些事情、不去看它,所以子帆一定非常不希望我发现到这些,也不想要我继续问下去。
  虽然我很清楚的知道这些,但我还是希望他能够亲口对我说,不管是他的心情,还是这些事情是如何发生的,这样至少能够抒发心情,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的逃避。
  「说话啊,向我说出你的心情啊。」我捏紧子帆的衣角。
  他好像打死也不打算开口。
  「不要面无表情的,表露一下心情啊。」那怕是一点也好。
  子帆微微皱眉,对我挤出一丝笑容,「你先回去吧。」
  我感受得到,他狠狠的将我推开,又把自己深深的隐藏起来。
  我将耳环放到他手上,转过身准备离开,就在我以为我们之间的对话已经结束了的同时,他站在我身后,缓缓开口道,「思琴,他们并不是每一天都在伤害我,普通的相处还是有的。」
  我背对着他,仔细思索着他的每一句话,就算他的父母没有每天照三餐的打他或是辱骂他,但一定也好不到哪里去吧?我对他父母的愤怒与衝动已经遮蔽住我所有的知觉,让我无法相信子帆所说的话,我微微转过头,「你的普通相处是什么意思?为什么你直到现在还要帮他们说话?」
  子帆微微垂下头,「就是没有任何打骂的相处,他们只有在有理由的时候才会打我,我没有要帮他们说话的意思。」
  『他还在等着他们有朝一日能够爱他,还有,他也还爱着他们,也不想破坏子薇幸福的家庭生活。』
  在此刻,我终于明白,子帆一直以来为何会傻傻地等着自己的家人爱他,因为他从那些偶尔的普通相处中,看见一丝希望,那道或许在他们内心深处是爱着自己的一丝希望。
  但是,从我的眼里看来,子帆这举动只是徒增悲伤罢了,他应该要抵抗自己的父母或是保护自己,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断地受伤、失望,傻傻地等着。
  「他们能有什么正当的理由?说你偷钱吗?」我摇摇头,不想再多说些什么,冷声道,「不用送我了,再见。」
  转身走了几步路后,我听见背后传来微弱的声音,「再见。」
  在打开铁门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一眼,我看见他低着头的背影,不带一丝情感的让手中的耳环轻轻滑落至垃圾桶中,看起来落寞又沉痛。
  我有些不捨,把耳环交到子帆手上,让他自己把送给妈妈的耳环再次丢进垃圾桶,这样,是不是太残忍了?
  我别过头,不想做任何思考,往前奔跑着,愤怒、难过、无力、哀伤、不捨,这些心情不断的累积在我的胸口,压得我好累好累。
  *
  我站在杏杏的房间里,看着镜子里穿着黑色紧身洋装的自己,头发盘在头顶,嘴唇上涂了一层厚厚的红粉色口红,踩着一双我不怎么会走路,四公分左右的黑色高跟鞋。
  不知道祈杰是怎么约的,今天我、杏杏、子帆以及祈杰要溜进去pub里面和某高中的同学们联谊,而我和子帆以及祈杰要装成单身的样子。
  一阵紧张感顿时涌上我的心头。
  「很紧张吗?」杏杏从门口走了进来,她穿着深蓝色紧身洋装,后背是整个挖空的设计,耳朵上戴了一对深蓝色玫瑰大耳环,画着浅浅的淡妆,脚踩着一双七公分左右的黑色高跟鞋。
  「嗯,但是我不是在紧张混进去的事情。」我定定的注视着她。
  「难道是在紧张和子帆见面吗?」
  我有些落寞的答道,「是啊,自从上次去他家以后我们就都没见面了。」
  「你跟他不是还是有用手机联络吗?难道你们都没再提起过耳环的事了?」
  「嗯啊,他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所以我也就只好跟着这样了。」虽然上次是那样不愉快又悲伤的道别,但我们也不算是真正的吵架,所以最后子帆就像是记忆被消除般的不再提起这件事,而我不知道是因为对子帆说出许多伤人的话、做出令他痛苦的举动而感到愧疚,还是因为尷尬或是不想再次面对那沉重的气氛,就也跟着装做记忆被消除了。
  「什么啊,从很早之前,不是就知道他的个性本来就这样吗?但怎么连你也开始跟着这样啦?」杏杏皱眉。
  「我也不知道。」我确实是对子帆那样为他父母讲话,以及他一直说着让我别担心的话语而感到无法沟通,也对于他那坚持着傻傻的等他们爱自己的态度感到无可奈何,但是,我最在乎的果然还是他完全不透露自己心情的那点,「可能就是对于他这样的个性有些无力感吧,我这样的想为他分担,但他却这样的逃避,他应该可以更依赖我一些啊。」
  杏杏打开房门,准备出发,「所以你也逃避囉?」
  「就是……有点累吧,需要充电。」我对她笑了笑。
  「那么,今天好好和他谈谈吧,告诉他你的心情。」她对我露出阳光般的笑容。
  我和杏杏在家门口叫了一部计程车,请司机载我们到了酒店门口,付了钱,我抬头望着那充满霓虹灯却不失格调的招牌,再低下头看向眼前的祈杰与子帆。
  子帆双手插在口袋,黑色衬衫搭配黑色直筒裤,整个人从上衣黑到裤子再黑到鞋子,这样的他,不失原本的帅气,甚至添增了一层霸道的气息,使我又开始紧张起来,「你这不是穿得和平常一样吗?」
  「你才是太夸张了。」他弹了一下我的额头,瞪着我,「打扮得那么漂亮,是要诱惑谁啊?」
  「痛欸。」一听到子帆称讚我,我不禁有些开心,看看好久不见的他,我开口问道,「喂,你又变瘦了,有好好吃饭吗?」
  子帆好像吃了一惊,诧异的说道,「啊?当然有啊,是因为黑色的关係吧。」
  是这样吗。
  我们几个在门口间聊完后,就装得已经成年了一样的走进酒店,服务生带领我们至之前预定的包厢里,和我们联谊的人早已入座,跟我们一样,分别是两男两女。
  大家自我介绍后,开始聊着天,我的心思不在这里,所以当然也没记住他们的名字。
  包厢的空间很大,我们随意地坐在沙发上,子帆坐在我的右手边,我和他之间空了一段距离,我望着他,他好像在发呆,我想着今天一定要传达给他我的看法,不能再像上次一样糟糕的道别,更不能再逃避了,况且,上次他在我家硬要离开的时候,不是也成功留住他了吗?
  我小声呼唤他,「子帆,等一下结束的时候我们可以聊一下吗?」
  他转过头看我,对我露出浅浅的微笑,「嗯,可以啊。」
  我微笑点头,又转回去面对着这场不重要的联谊,明明还有件重要的事情还没完成,我根本不想和其他人有任何交流,所以我摆出一副扑克脸,默默盯着子帆。
  子帆忽然坐近我,用肩膀重重的靠着我,「干嘛盯着我看?你那可是要杀人的表情啊。」
  我噗哧的笑出声,「噗哈哈哈,有那么可怕吗?」
  他低下头靠近我的耳边低语着,「不要笑得那么可爱,小心给他们看到,被追走了我可是很头疼的。」
  子帆那就像是在宣示主权的话,瞬间令我的心跳瞬间漏了好几拍,脸有些通红,「你才是乾脆把整张脸换掉好了。」
  「哈哈哈,我身材也不错啊。」子帆露出笑容,是我好久不见的笑脸。
  我轻轻捶了一下他的胸膛,「你很嚣张欸。」
  他把手伸到我的头顶,把我的发饰硬生生拆了下来,我的头发散落在肩上。
  「欸!你很坏欸。」我拍了一下他的大腿。
  「哈哈。」我看见子帆身后的杏杏用一种非常阴暗的眼神瞪着子帆,他立刻感受到一阵凉意,回过头,「嗯?」
  「你们两个够了喔!莫子帆,那是我好不容易帮思琴弄好的头发,你竟敢……」她咬牙切齿的小声说道。
  子帆还没回答,忽然有一位身穿深紫色洋装,不仅背后挖空,就连腰部也是空的金发女孩,露出她紧实的小蛮腰,裙子短到几乎都可以看见她的内裤了,她用她修长的大腿,一脚跨到子帆的双腿上,左手拿着酒杯,右手揽住子帆的脖子。
  「讨厌,莫子帆,人家就只对你有兴趣,你却都只跟那边的女孩聊天,也跟我聊聊嘛。」她用一种很嗲的娃娃音对着子帆说道,我不管是用听的还是用看的都感到浑身不舒服!
  「我可以陪你喝酒啊。」子帆露出完美的微笑,虽然我知道我们要装成单身,但我的脸还是止不住垮下来。
  不知道是我怨气太强烈还是怎样,子帆转过头看我,金发女看见子帆转头,竟然把他的脸转回去,然后毫不犹豫的用力亲了一下子帆的嘴角。
  杏杏倒抽了一口气,祈杰摀住自己差点叫出声的嘴巴,我则惊讶得站起身。
  金发女对着子帆说道,「讨厌,谁要你跟我说话时一直看别人。」
  我看见子帆嘴角的唇印。
  「起来。」子帆冷声道。
  金发女开始有些诧异与害怕,「唉呦,我们不是要一起喝酒吗?」
  我看见子帆的眼神渐渐转暗,他瞪了一眼金发女。
  金发女害怕的从子帆身上站起身,现场非常安静。
  祈杰将我轻轻往后推,走到子帆旁边,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闻言,子帆露出笑容,对着金发女说,「我们喝酒吧。」
  金发女和其他人就像警报解除一般,开始继续喝酒谈天。
  我实在是待不下去了,我大概猜得出来祈杰是要子帆为了杏杏忍住,不要和他们吵架,我也希望杏杏能够找到新的对象,但要我毫无感情的看着子帆与其他女生那样,根本不可能,「我去那边跳舞。」
  语毕,我快速地走出包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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