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树下

  托比的专业课老师是一个胖乎乎的老教授。他设计的服装作品经常在各大秀场展览，但他本人却总是喜欢穿着一件灰不溜秋的短袖，下搭一条洗得看不出颜色的牛仔裤。裤子的腰带箍在圆滚的肚皮下方，让他看起来像一个长腿的保龄球。
  这节课他要讲评上周同学上交的服装设计初稿。
  托比心不在焉，他在想晚上去参加查尔斯同学聚会的事情。
  他很少参加聚会。他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兼职了。而且，也许是血液中有一半的东方血统，托比继承了一部分太平洋对面那个民族的含蓄内敛，聚会上陌生人的热情总让他感到不适。
  “托比，教授说你呢。”隔桌的同学推搡了他一下。
  托比回过神来，飞快地看向台上的教授。
  “……总而言之，托比同学的设计的这套男士服装非常优秀。”教授微笑着朝托比点点头。“我非常期待看到你最后的成品。”
  点评完所有同学的作品后，教授让大家提前下课了。但他单独叫住了托比。
  “托比同学，你上周没来上课。是发生什么事了？”
  托比想到因为和格林打架去医疗室，不小心错过早课的事情。他很抱歉地说：“抱歉教授，上次我……受伤，去了医院，没赶上课程。”
  教授微微颔首。“如果这样的话，我不会给你记缺勤。”
  “谢谢教授。”托比感激地说。
  “你在服装设计上面很有天赋，托比。”教授很认真地说，“如果你在课程上遇到任何问题，欢迎随时来找我。“
  托比再次表示了感谢。
  因为是提前下课，学院的楼道里还比较冷清。托比单手挎着背包，低头看手机里和查尔斯的聊天。
  当时跟他说5点下课。不知道查尔斯到了没有。
  托比出了学院，站在学院门口左右张望。周围冷冷清清没有人。
  也许查尔斯还没来。
  托比朝学院门口的长椅走去，打算坐在那里等一会。然后他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查尔斯正躺在学院草坪的樱花树下，用手挡着脸晒太阳。
  托比走了过去。
  查尔斯一动不动。下午并不热烈的阳光透过繁密的樱花树，在他的身上投射下斑驳的光斑。飞落的樱花洒在他的身上，也落下来点缀在草坪和查尔斯金黄的卷发上。
  托比下意识放轻了脚步，慢慢靠近他。
  查尔斯的胸膛均匀地一起一伏，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托比将背包放到草地上，向后侧躺在查尔斯的身边，用手撑着脸颊看向他。
  查尔斯的长腿微微屈起，右手臂遮住眼睛，只露出形状优美的薄唇。他的大衣衣襟敞开，一贯的白色衬衫下摆扎进腰带里，突显出流畅的腰线。
  托比放慢了呼吸，他发现自己无法将视线从查尔斯的身上挪开。他知道查尔斯是各种审美观念下的帅哥，但他从来没有像这样仔细地打量过他。不是用同性对同性的欣赏的目光，而是另一种情感……
  查尔斯太好了。托比试图找出他身上的缺点，但自己完全说不上来一个。像他这样帅气多金的人，哪怕是同行恋，身边也不应该缺男人。
  但是他对托比那么耐心，每次都默默忍受了托比对同性性行为下意识的抗拒。他的温柔就像家里那床被子一样，无微不至地温暖拥住托比。
  但查尔斯能这样对他到什么时候呢？
  托比的胃像是被人扯住一般的慌张。如果他一直不能克服自己的抵触，如果他一直是直男……查尔斯能像托比一样，仅仅满足于彼此的亲密接触，而不做到最后一步吗？
  如果能让查尔斯开心，托比非常愿意和他做到最后。但托比无法抑制自己下意识流露出来的生理和心理反应。而查尔斯太过在意托比的感受，从来不愿勉强托比。
  托比苦恼地想：要是自己不是直男就好了。
  学校整点的钟声敲响。悠远的钟声惊起一片晚归的白鸽，喧闹的人流伴随着钟声涌出大楼。
  查尔斯被惊醒了。他突然坐起身来，墨绿眼睛一时之间没有聚焦，显得睡眼惺忪。
  “唔……托比？”查尔斯双手向后撑着草地，有些搞不清现在的状况。“我不小心睡着了。”
  查尔斯刚醒来的声音有些变调，十分可爱。但他很快恢复成熟悉的嗓音。
  查尔斯伸手看了看手表：“你提前下课了？”
  “提前了十多分钟下课。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查尔斯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身上沾上的花草，然后伸手将托比也拉了起来。“我大概4点半到的，本想在你学院楼下等你。但这太舒服了，”查尔斯朝这块草坪努努嘴，“我没忍住睡着了。”
  托比弯了弯嘴角。“你选到一个好时候，要是中午来，这块草坪上可是人挤人。”
  “大学里的草坪一直这么受学生欢迎，我以前最喜欢的事情，就是躺在学院那棵苹果树下睡午觉。”
  托比很少听到查尔斯聊自己。他想要了解更多。“查尔斯，我还没听你说过你的事呢。”
  查尔斯在给托比拍背后粘的草屑，听到这话后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稍微愣了愣。“……想听的话，待会聚会上多的是，我只怕你听到厌烦。”查尔斯给托比整理好衣服后，弯腰拾起托比的背包提在手上。“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