蚌珠儿_分卷阅读_39

  顾昭点点头,想了一会,现下他也不那么冒失了,粥棚是不能随意开的,这是天子脚下,哥哥们手里还握着顾家军呢。
  收买人心是大忌讳啊,可是庄子里的东西烂掉,那也不好。给亲戚吧,就怕整出一窝蝗虫来。
  顾昭端着茶盏,坐在院子的花廊下想呀,想啊,越想越苦逼,妈的学雷锋做好事,也错了?
  “七爷,愚耕先生跟定九先生来了。”年年小声禀报。
  “哦!”顾昭一抬头,看了下站在画廊院门口的两位门客,说起来,自己还从来没用过门客呢,这门客不就是师爷吗,帮着地主坑蒙拐骗是他们的职业啊。
  “快,请进来。”顾昭很高兴。
  愚耕先生与定九先生过来,年年帮他们搬了凳子,顾昭特亲切的问:“早饭用过了?”
  愚耕笑:“恩,用过了,今儿小灶上做的奶油花卷不错,以前晚生是最讨厌食奶!子的。”
  顾昭态度很好的带笑点头,对别人喜欢吃自己也喜欢的食物,表示高兴。
  定九先生只是在一旁笑着听,并不多话。
  顾昭放下茶盏,对他们道:“两位先生,现下有件事儿,却是要跟你们商量一下的。”
  “七爷只管说。”愚耕跟定九一起站起来回话。
  “坐着吧,虽然咱家规矩多,可是一会起来,一会坐下你们也不累。”顾昭没去看那两张无奈的脸,倒是自顾自的唠叨起来:“年前,节下,家里省了不少的粮食,肉食,还有过节的东西,这些东西吧,我想舍给西门外的棚民。两位先生知道,咱家是武门,随便舍东西,这个……这个多少有些不合时宜,所以,请教两位先生,有无不惹眼,又很妥当的法子把东西舍出去的法子?”
  愚耕先生与定九先生互相看了眼,依旧站起来,表情肃穆的整衣对顾昭行礼:“七爷慈悲。”
  “哎呦,没事,好歹也在寺庙进修过,虽没有毕业,但是也算得结业,我说……都说了别这样了。”顾昭站起来还礼,他腰疼啊,不是装逼喜欢人人平等,还礼很累的好不好。
  定九先生与愚耕先生一起笑了起来。
  愚耕先生与定九先生坐了很认真的想了一会,定九先生先开了口,他倒是对顾家非常熟悉,便对顾昭道:“七爷,这事儿好办,我记得老太爷的生日快到了,如果按照平洲规矩,虚一岁的话,今年正好九十九,冥寿这是大事儿。大老爷如今不喜欢操办大事儿,怕招眼。咱们对外便说,老太爷九十九冥寿,一切从简,办事儿的钱,买了粮食,衣物,出去舍了,替老太爷积福的,如此这般,凭是谁也不敢拿咱家的孝道说话,这样便一举两得了。”
  “正是如此,慎忠追远,光前裕后,谁也不敢说出半个不字,还要说好呢。”愚耕也赞同。
  顾昭大为满意,这古时的花套子,还需要古人来解,这样便好。
  商议完,顾昭去了大哥那边,把事儿一说,顾岩也是大为赞赏,今年他也愁,请六十个和尚那是最少的,可是,到时候祭奠的人多了,今上又要多想了。
  兄弟俩合计了一下,顾岩出了一千贯,顾昭却说,哥哥这钱便不要舍了,顾家军那么多穷军户,悄悄出去给他们买一半亩田产,陛下这几年裁军,眼见得那些人就失了进项,帮他们置点家业,也算是没白跟咱家一场。
  顾岩点头,悄悄遣人回平洲,以军户的名义买了千贯钱的土私下给了不提。
  三月中,西门外的棚民区,忽然来了一队车马,足足有二十多辆车,赶车的护车的都像是从军队里出来的猛汉,往哪里一战,瞧着就吓人,棚民们不敢围着,只是远远的瞧着那些车上放的素布布袋,平日城中贵人多有施舍,只是口袋却没这般大。
  那车队到了地方,那些军汉便挨门挨户的开始往里发布袋,人少的一袋,人多的两袋。没人指挥,但是他们活计却做得干净利落,很快的,二十多辆大车都分发完毕,这些人也不说话,转身便跟着骡车走了。
  有棚民打开布袋,往里一看,呦,满满的半布袋硬面饼子,米面饼子,约有个二十来斤呢,还有几尺粗布,葛布。布袋底还放着一小把饴糖。
  这大好人是谁呢?管理棚户区的小吏长了心眼,遣人悄悄跟着,来人回话却说,军汉们回的是顾家军营。
  当晚,宫里便有人来问,顾家此举是所为何事?
  顾昭跪着跟来人回到,父亲九十九冥寿,因老父一生东征西战,杀孽甚重,所以,便悄悄地给老太爷舍了粮米,积一些阴德。
  宫里人回去后,没多久,圣旨便到了,陛下赏了老郡公爷新的谥号,“平洲郡忠义公”。
  这……这可真是意外之喜了,以前老太爷的谥号,是勇,没这个忠义值钱啊,这忠义就代表皇家的态度了。顾岩大喜之后,又是一身冷汗,老爷子一生多次救驾,兄弟八个死了六个,老兄弟八人,一个忠义皇家都没舍得给,看样子,上面对他们还是有想法的。出了一头冷汗之后,顾岩越发觉得,自己待小弟好,接小弟回来,是这辈子做的最明智的事情了,怪不得老爹都急的拿拐敲他呢。
  事实上,也的确是这样的,千万别说什么皇家气象,皇室大方,那家人再抠不过,糖公鸡一般的做派,最怕别人蒙他家,小气的很。
  老太爷冥寿没多久之后,老二顾山忽然写了一封信给顾岩,那信之乎者也的,顾岩不喜欢,便叫顾茂德念给他听,顾茂德拿着信,往白了读,读着读着,连平日憨厚的顾茂德都开始翻白眼了,这个二叔,一贯的酸了吧唧,好好的话不说,拐弯抹角的,顾茂德念的大概意思是:
  尊敬的大哥您好,小弟在此拜上,带着全家拜上。
  父亲冥寿我在北疆也是给过了的,和尚尼姑都请了,皆是名僧,名姑子,整整办了七天呢,花了千贯还不够。
  没想到大哥竟然为了父亲的谥号劳心劳力,同为儿子的弟弟十分惭愧,往昔觉得哥哥鲁莽,今日看来,哥哥只是不说罢了,到了最后可看出您是姜是老的辣,心眼最最多。
  不过大哥都不跟兄弟们打招呼,这就不对了,具是亲亲的兄弟就不该瞒我的。所以我也写信告诉他们了,不管大哥花了多少钱,分摊就好,这一点还请大哥别客气,虽然爵位是你继承的,我们是靠自己的,这个钱还是有的。
  小七弟,顾昭可好,前几日在北疆得了一匹好马,两只白骆驼,还有几只小奶狗,送给小弟玩,大哥问问小弟,是不是想来北疆玩玩,我这里十分欢迎的,也很思念他,离开那会,小弟年幼,我甚至没有抱过一下他,如今想起夜不能寐,实在不安。随信送去三百贯,弟弟拿去零花,明年还有,弟弟要买什么就写信来,哥哥一定给买,哦,请大哥告诉弟弟,弟弟的娶媳妇钱,我也是存了的。
  再替我谢谢他,有心了,年礼虽晚,前几日方到,小弟弟有心了,全家都喜欢,药酒很管用,若便宜今年还要些。
  同送来的还有一对北地绿鹦哥,请嫂嫂把玩。你全家我都准备礼物了,就不一一细说了。
  还有一件事,我的二孙子顾允净,没有继承到家族的血性,一天到晚的书卷不离手,旁人都说,这是个天生的读书料子,可我却不高兴,他像他姥姥家人,你还记得吧,我的岳父,可是一位很有知识有修养的大儒啊。
  哎,我对孙子,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可他还是那样。就是不爱练武,只爱读书,读的还特别好,我们这里的人都夸他呢,我却是不爱听到这话,老顾家子孙读书好,有什么用处?
  最近听说,圣上在京城,开了上京国子学,我们这边也有好学校,不过北地书院,终是比不得上京教学质量好的。咱家的爵位,该有三个名额的。这牲口爱读书这毛病是改不了了,所以,哥哥就给他一个名额吧。再说,放着也浪费,你家也没读书的,如果可以也送小弟弟读书吧,咱们都是吃苦卖命的,弟弟就好好的享福,反正咱们养的起。
  我把二孙子这个孽畜赶回上京了,弟如今家住北疆,京城一直没个屋子,就把这个小畜生托给哥哥了。哥哥看不顺眼,只管大耳光呼他,您随便打,打死我都说他活该!绝对不敢怪你,还要谢谢你。
  最后,恭祝哥哥身体建康,祝愿嫂嫂一切都好。
  弟弟顾山拜上。
  顾茂德读完信,顾岩吧嗒下嘴巴,飘着说:“他这是夸耀他有个读书的孙子,讥讽我呢吧?”
  第三十三回
  今上那只铁公鸡难得舍得花钱,为了个好名声终于下旨再开国子学,这事儿吧,说起来不大,却能改变一票寒门子弟的命运,于是举国上下同唱赞歌。
  如今大梁国有十八个行省,简称郡,郡下面有州,州下面是县。按照后世的眼光来看,这样划分是很有好处的,最起码,不用一件事,盖几十个大公章。
  如今各地,除了几乎绝户的那几个郡,凡丁户过万的地方必须有官方办理的官学,州里有学,郡里有学。这些官方所办的府学是传承了几百年的旧制,就连那些年战乱,在平叛那几年,这笔支出国家一直在付,一点都没敢亏了读书人,可惜的是功效不大,官学接受的学子是有基础知识的,迈了读书人门槛的童生。
  对于老农民来说,识字这个门槛何其艰难!有学舍无学子,有学子,无有赚那一点点禄米的老师,那个地儿都有那个地儿的具体困难,战乱,瘟疫,荒年,寒门子弟的道路走得越发的艰难。
  说来惭愧,如今大梁国最好的学校不是国家的,而是世家的家学,这些家学,可是每个世家真正的精魄所在,一个世家,上百年一姓子弟的滋润,各家有各家的本事,各家有各家的思想潮流,文化绝活更是多种多样。
  这种润眼将世家的层次与寒门越来越开,当然,这也正常,如今打铁的有个独门的冶金手艺那也是父传子,子传孙的,没得子孙也要招个上门女婿。
  顾昭前世曾去旅游过,他参观过一个大墓穴,那导游也介绍说:这地儿曾出土一柄千年前的宝剑,那宝剑原给倒塌的石俑压着,后世人挖了墓,扶起俑,那宝剑原本是弯着的,可是自己却弹回去了,这份冶金的技艺,现代是近年才研发出来,所以古人的智慧那是绝对不敢小看的,可惜呀,因为固步自封很多手艺便那么随着岁月绝了根了。
  好比顾家,他们家就有专门的武学堂,有家里不外传的武术技艺,兵法,有幼年就陪伴在身边的战术老师,兵法教师,这个也是不对外公开的。就拿顾茂德那个面人来说,别看他那样,打顾昭十个不成问题。
  所以说,一个贵族子弟,一个官吏的成长必然是在特殊的环境以及教育下成长成的,因此,传说的胄子教育,第二步就是进入国子学。
  国子学是个非常有趣的地方,倒不是说它不如世家的学校,相反,国子学的师资力量是全国最强的,无论是讲学的大儒们,还是它的硬件,国子学的校舍是京中第二大的建筑群。
  国子学最奇妙的地方在于,它是一个近似于权二代在走向社会之前,编织关系网的一个必然要走过的地方。这地儿除了收被各地推荐的,所谓的全国最聪明的天才学子,当然,这批人是考进来的。
  还有就是,在适当的年纪要为子弟找恰当的符合身份的小朋友一起玩,一起成长,这样他们才不孤单,因此上国子学的名额有多难的就知道了。
  国子学名额按照上京官员家里爵位,逐级分配,顾山是外官,他的名额只能用于在职地区所办的郡学,其实郡学也不错的,老师都是全省最好的。不过,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整个梁国的纨绔子弟还是觉得,自己要背一个国子学的名声,才够撑头呢。
  谁说顾岩放着名额都不够用了,他拖家带口的,三个都不够!前几天还想进宫要个恩典多要俩呢,管孩子们学不学,反正不丢进去,以后孩子们长大了,都不好意思当官。这一出门两眼一抹黑谁也不认识谁,那多亏啊!
  顾岩听了二弟的信,哭笑不得的站在原地生气,气了一会他又乐了,扭头对顾昭说:“你二哥真有趣,害怕我不给他孙子名额,还把你拉上。”
  顾昭撇嘴:“我才不去,没事做的我!早起晚归,的跪在那里晃脑袋哼哼!我有病!他也有病。”说完想躲,步子才迈出门槛,他哥却不放过他,跟在后面步步紧逼的唠叨。
  “阿弟乖,又不叫你考个状元,你去住几天呗,京里谁家孩子没住过啊,哥给你配最撑头的大马车,你二哥不是给了你一对白骆驼,咱每天坐大骆驼拉的车去上学,叫人好好羡慕羡慕你!再说了,你姓顾,考最后,也没人说你,那里面可好玩了,不信你问你大侄儿!”说完回头瞪儿子,顾茂德不吭气,只是笑眯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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