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蒲苇如丝_分卷阅读_14
就在此时,外头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在如姒的耳中便如天籁一般:“且将马车停一停,在下京兆副捕头陈濯,有事请教府上贵眷。”
车夫应声停了马车:“这位公爷,咱们这是桓宁伯府的马车,送的……”
“不必多说。”陈濯截口极为果决,声音沉稳有力,“您只管赶车原路赶回贵府,个中因由,在下自当与府上二少爷交代。”
二少爷?那就是燕荣的亲兄长燕萧了?
燕萧比燕荣大五岁,虽然也习武,却走文官的路子。前年下场高中了榜眼,又娶了敬毅将军明重山与韶华郡主的幼女,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燕萧行事十分沉稳缜密,在平辈之中颇有些威信。燕衡平素忙于宫禁防务,不常在家,燕荣便对自己这位如父的长兄很敬畏。
如姒心里便松了一口气,同时燕荣就绿了脸,飞快算计着要不要跳车而逃。
“你跳,就是要我死。”如姒抢先开口,“你们家的车夫差一点就说出来我在车上,这时候你跳出去,还改了装,人家认不出你燕六少爷,只会说我濮家嫡长女的马车里藏了男人。燕六少爷,我跟你什么仇什么怨,你一次次地非要我死不可?”
燕荣想骂回去,却没话可说:“你,你——你……”
马蹄得得,那位捕头陈濯似乎提马近前,在车窗旁侧轻轻咳嗽了一声:“若是有什么冒犯,还请勿怪。有贼人的话,我们京兆府的人手是预备足了的,燕二少爷也请了羽林营的高手在外围照应着。还请贵眷宽心,天罗地网,绝无逃路。”
如姒抿嘴一笑,也不隔着帘子答话,只垂下眼皮,不再去看一脸愤怒憋屈的燕荣。
这次再回燕府,前后不过隔了半个多时辰,如姒却觉得自己又度了一次劫。
难怪前世燕荣的私奔之事闹得那样大,自己先前果然是小看了燕荣的决心。不过还好还好,一番激将嘴炮起了作用,终究是没让燕荣借着她这马车的车底溜出桓宁伯府。
而这次燕家三房的阵仗又是不同,燕萱亲自过来带了如姒到自己院子里吃茶,问了问车上的情形和对话,便安抚了几句要亲自送她回去。
至于燕荣则是由那位陈捕头押着送去给三夫人。便是对燕家没那么熟的如姒和采菀也能感觉到,燕家家仆护卫来来往往之间的气氛紧张了十倍,自然是更不想多停留,便由燕萱送回了濮家。
本来如姒被桓宁伯府的马车接走,就让池氏心里有点不平静,等到看见燕萱亲自送了如姒回来,池氏脸上的笑容就更勉强了。
偏偏如姒还一口一个礼不可废,一定要拉着燕萱来给池氏“见礼”。说起来没错啊,燕萱头一次到濮家来,不给到女主人池氏这边来的确是失礼的。
只是池氏看见燕萱,真是肠子都要打结了:“燕二小姐来了,来来,上茶!”
燕萱今日穿了一袭碧色缭绫长裙,黛眉入鬓,丽容英姿,虽然算不得绝色秀美,却自有天之骄女的华贵大方。含笑行动之间,自然就将濮家所有的妙龄少女全然比下去。
如妍目光微微闪动,尽量不去看燕萱,犹自持着自己的傲气。如姝则刚好相反,几乎满眼都是艳羡,自以为不着痕迹地上下打量着燕萱。而池翠柳难得安静规矩,一味向后退缩,倒与自己身边的霜娥有两分相似。
燕萱行事爽利,却不是真的不懂后宅女眷们的眉眼官司,更何况她如今十六岁,比濮家众女皆大上好几岁,一眼扫过来,对众人的脾气秉性大概心中也有了点概念。
燕萱随手接了茶盏,吹了吹热茶便放下了:“濮太太客气了。我送如姒回来,也是顺便看看她的闺房。一直听说如姒针绣好,自己的帐子都是自己做的。虽然有些意外濮家如何就能让嫡长女动手到这个地步,但学习一下如姒的女工也是好的。不知可还方便?”
池氏觉得自己简直肋下都要岔气了!
人家说扬手不打笑脸人,燕萱这打脸的手就从来没放下过好吗!什么跟什么啊,虽然如姒的东西不多,帐子床帏还是有的,小贱人自己愿意在哪里绣花谁会拦着她,什么叫濮家嫡长女动手到这个地步?!
如妍这时候便再忍不住了:“燕家高贵,我们攀不起比不起。小门小户的闺女都要做针线,绣个帐子怎么了?说不定有的人只会舞刀弄剑、仗势欺人,想绣帐子还不会绣呢。倒也没听过谁家教养好的嫡长女,跑到旁人家里说三道四的!”
“妍儿!”池氏轻轻叫了一声,本能看了看燕萱的手,赔笑道,“小孩子口无遮拦,燕二小姐别放在心上。”
燕萱嗤笑了一声:“没事,大家都是转折亲戚,我不放在心上。谁还记恨啊,当然是现在就分说分说。濮二姑娘,我们燕家高贵不高贵,关键是做人对的起良心。小门小户这句话,我看你说的还挺有道理。像你这样不敬长姐,不知进退的做派,也上不了大台面。”又转向池氏,“濮太太,听说如姒的屋子叫两位池姑娘借去了,我这个舅表姐过来问一句,什么时候还呢?还是原本打的就是刘备借荆州的主意?我可不是如姒的好脾气,您给句准话吧。”
池氏终于再忍不下去,沉了脸:“二小姐,我到底也是如姒的母亲,你的长辈。濮家内宅如何调配屋子,我这个主母自有主张。二小姐还是有些操心过了。”
燕萱到底不如母亲蔺澄月的老练,见对方变脸,自己的笑意也敛了去,然而说出来的话,还是如同刀子一样:“濮家内宅的屋子,我们燕家人是管不着。但原配的嫁妆,濮太太,那可就是你不该碰的了!”
☆、第18章 重回月露居
虽然如姒陆续将这件事旁敲侧击、指东打西地提了好几次,但燕萱这句开门见山,一刀诛心的话还是让池氏的脸色再度大变。
“燕二姑娘说话要有凭据,什么伯爵府的姑娘这没有这样子就上门冤死人的。”池氏连手都气的发抖,拿着帕子捂着胸口,又去指着如姒:“大姑娘,你也要讲讲良心,这些年来我这个做母亲的几时亏待过你?你就能这样红口白牙的冤死我……”说着,眼泪竟然便落下来,掩面而泣。
如妍和如姝一个十三岁,一个十一岁,两个女孩儿到底还小,见素来八面玲珑端坐正堂的母亲竟然就这样叫人家逼的落泪,如姝是慌了神,而如妍则是气的满脸通红,大声道:“燕姑娘,请回吧!离开我们濮家!”
燕萱冷笑了一声,转脸去看如姒,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我今日先回去,盘账的嬷嬷这几天就派过来。别怕。”
如姒含笑望着燕萱,有感激也有欣赏,这才是勇敢独立的女性应该有的风范!
她点点头,以同样镇定和自信的笑容望着燕萱:“萱姐姐放心,我不怕。”
燕萱颔首,对如姒的这个态度越发流露出赞许之意。随即转身向着池氏如妍等人:“要是有人敢欺负了如姒,不管是谁,我的鞭子不认人。”又哼了一声,起身离去。
既然已经撕破脸到这个地步,如姒也不跟池氏等人多说什么,直接离座去送燕萱。采菀跟在后头,心里却是砰砰乱跳。
待燕萱走了,采菀越发心慌,简直恨不得扶着如姒晚些回去:“姑娘,这如何使得?燕家那样远,万一太太……”
如姒摇摇头:“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如果这次跟燕家亲近的机会没有抓住,谁知道将来还有没有机会?再者,人生在世,最要紧的就是自己立的起来。人家就是愿意帮,也只会去帮那些值得帮的人。要是自己立不住,那就是烂泥扶不上墙。人家出手一次就没有下一次了。懂么?”
采菀不由叹了口气:“姑娘,您的道理说的很是。只是太太到底,也不是吃素的。”
如姒笑了:“狭路相逢勇者胜,太太心里头最在意的是钱,舍不下的也是钱。但我跟她赌的,是命,她拼不起。”
“姑娘?”采菀稍稍安定一些的心又被提起来,“您可不要想不开啊。如今是多么不容易——”
如姒点点头,安抚道:“知道,别瞎想。放心吧,他们死绝了咱们都得好好活着。”一路说,一路便往月露居过去。
“姑娘,您这是要?”采菀勉强镇定一下心绪,对如姒的行动大约猜到了一点意思,但心里还是不安。
如姒转身正视采菀:“采菀,不要怕,开弓没有回头箭。不管过去是刀山还是火海,咱们已经走过来了。如今的情形没有退路。你要知道,以前——”她顿了顿,看着采菀。
采菀知道如姒指的是前两世,许许多多的记忆涌上心头,不由轻轻点点头。
如姒看着采菀的不安,心里只有同情。对于原主如姒和眼前的悲催队友采菀,两个姑娘都是自幼就在池氏的后宅手段与濮雒的虚伪冷漠下讨生活。
就跟那些从小就被囚禁起来的孩子一样,她们如果从来没有见过阳光、没有见过天空,怎么会觉得人生有出路、有自由呢?
如姒扪心自问,要不是生在现代社会,又早早接受西式教育,商场打滚这么多年,自己也是没有心理素质来应对眼前的困局的。
毕竟两世的惨烈与苦痛,其中的煎熬和挫败,足以摧毁任何正常人的信心与希望。眼前的采菀其实已经表现的很好了,自己就好像中间被换上场的新外援,不可类比。
不过,若说三生流转之间自有天意,或许这就是自己穿越登场的目的吧!
这就是销售战士的必胜素质之一:斗志!
如姒想到这里,拍了拍采菀的肩:“走,把月露居拿回来。采菀,别怕。”
或许是如姒的笑容太过镇定,叫采菀看着竟有几分像燕萱,同时也给了她一些力量,终于点了点头,陪着如姒走进那原本就应该属于濮家长女的房舍。
因着适才燕萱实在太不给池氏脸面,倒让池翠柳并没有再受什么冲击。她虽然过去曾经骄傲鲁莽了些,却也还是识得眉眼的。如姒送燕萱出了门,池翠柳就赶紧跟霜娥回了月露居。
只是不曾想,在屋里还没吃上两口茶缓过神,如姒竟然就带着采菀上了门。
池翠柳隐约约觉得不好,却并没有再跟先前一样的底气了,强笑道:“大……大表姐来了。霜娥,快倒茶。”
如姒满面都是笑容,连连摆手:“客气了客气了,明明我才是这里的主人,哪里能叫你们客人倒茶给我呢,是不是?”
“这,”池翠柳强笑了两声,无话可说,便催霜娥,“霜娥,倒茶呀!”
如姒摇了摇头,虽然池翠柳的容貌跟池氏颇有些相似,论口才和应变力可是差的太远了。虽然说如今翠柳年纪小,不过看得出来就没有什么嘴炮战斗的天分。
“成了,别催了。”如姒笑意全然不减,在池翠柳眼里看来却一点也不比燕萱的杀气好应付。如姒慢条斯理抚了抚自己左手的指甲:“翠柳,这个院子,你们现在搬出去,是最好的时候。我会跟萱姐姐说,是你们主动搬的,懂事的很。或许下回我去伯府花会,还能给你们带几个宫绣荷包回来。”说道这里,状似无意地随手抿了抿鬓边,指尖在那柄青玉发梳上掠过,又望向翠柳:“若是拖到最后一刻,真的到燕家嬷嬷们过来撕扯的时候,别说原本应该可以有的好处没有了,只怕将来的名声也赔进去了。何必呢?翠柳你是聪明的姑娘,怎么权衡,你知道的,对不对?”
翠柳硬撑着望向如姒:“是姑母叫我们住在这里的。”
如姒向窗外的天空望了望:“起风了,最近要变天。如果要换房子,还是赶紧换的好。你放心,今天我不逼你,我是来好言相劝的。真到了要逼你的时候,出手的也不会是我。”
翠柳竟莫名觉得背脊发紧,甚至有些想摸一摸自己的左脸,就是被燕萱一鞭子抽掉耳坠时,那被劲风刮的生疼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