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节

  他不禁起了一身冷汗,方才那一下子若是没躲过去,只怕他此刻被砍下一只手都是轻的了。
  “无耻小贼,你可知你所盗何物!”
  那人骂着,又是一套霸道的刀法。
  狭小昏暗的空间里,裴熠尽可能借用屋中的一切事物躲避攻击。
  他一只手拿着木盒,只能用另一只手拿匕首抵御。
  但在这样的室内,裴熠轻灵的打法,和匕首这样方便偷袭的武器,反倒比刀剑更加游刃有余。
  在刀朝他砍来的瞬间,他反握匕首,匕首与刀刃相接,飞身向前,锋刃的摩擦卷起一阵带着火花的刺耳声音,匕首顺着刀刃的走势,直逼那人的脖颈——
  那人大叫一声,霎时鲜血喷溅。
  但打斗声终究是将其他屋里的南齐人引来了,房门被一脚踹开。
  裴熠扫了一眼,他们还有七个人。
  倒在地上那个尚有一息,他高喊:“抢回画像!”
  见此情此景,那些人纷纷举刀围攻上来。
  即便是裴熠再有本事,这几个人一进门都快把屋子站满了,一人一刀也够把他大卸八块的,更何况门外,驿卒的声音也越来越近。
  走为上策!
  他抓起触手可及的凳子、花瓶、桌几朝他们扔去以扰乱视线,奈何他们是在人多势众,裴熠掂了掂手里的木盒朝对面的人兜头砸去。
  怎料那几个人劈得顺手了,竟一下没收住,将木盒劈成了两半。
  几人霎时嘈杂起来,有个人道:“画像没事,继续追!”
  而就在这片刻之间,裴熠已经砸开了窗户,翻窗离去。
  他脚步飞快地跑进瑞云山,而此时此刻,不光是南齐人,就连驿卒亦在他身后穷追不舍。
  他身手轻盈,凡行过之处,踏雪无痕。
  裴熠瞥了眼周遭,他必须把这些人困在瑞云山之南,一个也不能放出来,否则今夜就功亏一篑了。
  他从怀间掏出一个雕着狐首的哨子。
  一声悠扬的哨声如狐鸣一般,悠扬地在山谷中泛开。
  他此来,将玄狐借来的十二位护卫带来了一半,剩下一半继续留在盛京,以备戚玦那处的不时之需。
  以此哨声为号,藏锋他们会在山顶配合他的行动。
  须臾,一声闷响响彻山涧,随之而来的是连绵不绝的轰隆声,裹挟着寒流,金戈铁马般越来越近。
  裴熠加快了脚步,但白色的巨浪在月色下轰轰烈烈倾泻而下,将裴熠和他身后的人隔绝开,但也马不停蹄地追逐着他的脚步,气势汹汹地要将他吞没……
  ……
  戚玦算着,裴熠出发去瑞云驿已经第十天了,竟还没有消息,心里一日胜一日惴惴不安。
  直到这天傍晚,绿尘拿着封信,说是裴熠的人递来的。
  她接过信飞快看起来,只见上头只写了一行字:事成,已归。
  戚玦顿时松了口气。
  “你见着他本人了吗?”戚玦问道。
  “当然不曾见着,世子不是抱病着吗?姑娘忘了?一病这么许多天的,也是有够磋磨人的。”
  戚玦看着那信发呆。
  裴熠不亲自来找她,难不成又受伤了不敢说?
  她心里一恼:定是自己老是在他受伤的时候责怪他,教得他连说也不说了。
  她起身便在梳妆台前翻着抽屉,翻出了锁柜里那只粗粝的陶瓶,里头装的就是明镜道人给的救命丹药。
  “绿尘,陪我出去一趟。”
  “去哪?”
  “瞧瞧裴熠。”她边说着,便边披着衣裳往外走。
  一听这话,绿尘旋即跟了上去,她嘲笑道:“不是说不去看吗?怎么又去了?眼下天都快黑了,姑娘确定要现在去?”
  “就是要天黑了去,青天白日的我走靖王府正门吗?”
  不远处的一座阁楼,藏锋看着马车驶出忠勇侯府,而辕座上坐着的人就是绿尘。
  看着方向,估摸着还是往靖王府去的。
  他纵身,踏着房檐飞身而去,心中默默叹了口气:这辈子没办过这么无聊的差事。
  ……
  靖王府外墙。
  戚玦正苦恼要怎么避开靖王府的守卫去找裴熠。
  绿尘劝道:“姑娘,明天白天再借拜访靖王妃的名义来不行吗?这可是王府。”
  这几日虽说雪停了,但仍是有积雪,依旧冷得很。
  面对不知内情的绿尘,戚玦只解释道:“我心里不踏实。”
  正此时,忽有一道身影翻出院墙,绿尘下意识地挡在戚玦面前。
  只见是个身材高挑的黑衣男子。
  见状,绿尘松了口气:“姑娘,这是世子的护卫,最近几次替世子递信的就是他,叫藏锋。”
  看着这陌生的面孔,戚玦心里虽有疑惑,奇怪裴熠为何从未提前过,但鉴于绿尘认识,便也不多做怀疑。
  “县主。”藏锋率先开口道:“您若是要见世子,可跟随在下走,世子居住的偏院有一道小门,县主可以从那处进去。”
  三人来到了远墙外的一道小门前,绿尘在外头等候,戚玦独自跟着藏锋进去。
  小门没锁,看来裴熠是知道她要来的。
  进门后,她发现这是一处独立的小院,院中松竹呼应,在这样的雪天里绿意盎然。
  院中并不见下人,昏暗之中,唯有廊下和正屋亮着灯。
  “世子不喜太多人伺候,此刻屋中只有世子一人,县主可以放心进去。”
  “多谢。”
  戚玦告了声谢,就兀自推门而入。
  ……
  靖王府另一处。
  一个护卫打扮的人将一张纸条递给了靖王:“王爷,飞鸽传书到了。”
  靖王接过来,在看完纸条后,嘴角又下沉了几分。
  飞鸽传书是南齐信使从瑞云驿传来的,说三天前瑞云山突发雪崩,官道被封,恐怕临照公主的画像不能及时送到了。
  以及,雪崩当晚,有人试图劫走画像未遂,此人轻功极佳,擅用暗器,可惜未能生擒。
  看着纸条,靖王的眉头愈发皱起。
  “轻功,暗器……”他低声琢磨着,忽地,他似想到了什么,但随即又否认:“不会。”
  他这个儿子虽数次违逆他,但他到底还是觉得裴熠不敢真的与他作对。
  毕竟当初李珠灵之死和辛卯之战的真相裴熠并不知晓,更不会和晏贤妃扯上关系,他可不认为他的这个儿子会有此等胆识。
  但一想到裴熠忽然告假,一连多日不见人影……裴臻或许会相信裴熠是因为体弱畏寒,而致久病不愈,但这本就是装的,他能不知道么?
  自己竟全然忘了去看看到底这病是真是假。
  不仅如此,裴熠也并非和晏贤妃全无干系……戚玦不就是嘉和宫的常客吗?
  “这个小畜生。”
  他冷哼着骂了句,随后夺门而出。
  ……
  裴熠的屋子里生了炭,暖融融的,泛着股若有似无的沉水香。
  戚玦飞快寻找他的身影,朝着光亮的方向,她拨开帷帐。
  床榻上,裴熠撑着身子缓缓起身:“阿玦。”
  她飞快上前,只见裴熠面色灰暗,头发散乱着,手抵在口鼻处咳了两声,唤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你受伤了?怎不告诉我?”
  却见裴熠忽地一笑,又咳嗽了几声,他摆摆手:“没受伤……”
  他身上盖着被子,只着单衣,可以清楚看见他因为嗓子不舒服,喉结上下滚动着。
  “可你看着不大好。”戚玦说着,把那陶瓶拿了出来,她坐在床边:“我带了药,你若是真受伤了千万别瞒着我。”
  外头天寒地冻,戚玦还有些没缓过来,鼻尖红红的。
  看着她焦急地红着鼻子,没来由地,裴熠又笑了两声,他缓缓躺平了身子:“阿玦,这药治不了伤寒的。”
  “伤寒?”戚玦愣了愣:“没受伤?”
  “真没有。”他道:“事都办好了,今天刚回盛京,只是天寒地冻的,确实受了些风寒,这假倒也没白告。”
  他叹着气摇了摇头:“果然,生病这种事不能轻易撒谎……”
  话音未落,裴熠就忽觉额头一片冰凉……只见戚玦竟正用手探他的额头。
  她的手还未回暖,冰冰凉凉的,虽指节处有被弓弦勒出的粗粝感,但手心还是软的,就这么贴在他额头上,贴得他一时忘了说话。
  “怎么连个伺候你的人都没有?脸都烧红了。”
  何止是脸……裴熠只觉得自己的耳朵乃至脖颈都滚烫无比。
  他的手木讷地挪着被子,直至只留下一双发着愣的眼睛露在外面。
  “裴熠?”戚玦把手撤了,在他面前晃了晃:“怎么不说话?”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