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节

  ……
  “二姐。”
  戚玦叫住了戚珑,她此刻心虚得很:“二姐姐……可有话想问我?。”
  却见戚珑眼圈红红的:“……五妹妹的伤可还好?”
  “不是这个。”戚玦道:“二姐姐就不想问问别的什么吗?”
  戚珑一愣,随即凄然摇头,单薄的身子摇摇欲坠:“没有,不过是些不要紧的事,不问了。”
  她徐徐一笑:“五妹妹,早些休息,我有些累了。”
  说罢,便在戚玦的目光中,扶着戚珞的手,往自己院子的方向去了。
  戚玦心乱如麻:真是孽缘……
  ……
  戚玫还有话想问戚玦,包括李子桀的事,还有她自己为何要以箭自伤。
  戚玦哪个都解释不了,便只能连哄带骗让她自己回屋去。
  万籁俱寂。
  戚玦坐在窗前的矮榻上,让绿尘把密格里的东西拿给她。
  东西总共三样。
  头一件是一枚鱼符的子符。
  这是当初为了方便行事,和裴澈一起创立的鱼符体系,用于相互联络。
  戚玦将它锁好了,仔细安放起来,此物若是被发现,裴臻第一个要她命。
  此外,还有一个锦盒,戚玦小心翼翼打开,却旋即愣住了。
  竟是一只镯子……
  镯子成色极好,透着丝丝赤色,烛火下,玲珑剔透,触手生温,乃上佳之物。
  戚玦心里一阵酸涩……这镯子她幼时见外祖母戴过,是外祖母的陪嫁之物,当年原本是要给阿娘的,但外祖一直不同意母亲和耿祈安的婚事,镯子也就一直没机会给阿娘。
  小时候,外祖母说,等将来她嫁人的时候,会把镯子传给她……
  只不过后来外祖母病故,她本以为镯子应当作为随葬,虽外祖母一同去了,不料它其实一直被外祖父珍藏起来,还放在他最要紧的密格里。
  可惜,他一向最疼惜外祖母,最后却连合葬都做不到,甚至她也不知道,裴澈当时来不来得及给他们收尸。
  密格里的最后一样东西,是个明黄色的信封,封口的火漆上还有阴宣侯的印鉴,想来是外祖后来自己加封的。
  这大概就是密诏了吧。
  戚玦深吸口气,缓缓展开——
  只见密诏上书:
  “今得密报,南境有异志,图谋以乱大梁社稷。
  卿有辅社稷之功,乃肱骨之臣。
  而今清剿逆固,势在必须。
  今夜子时,请卿密入宫,议诛贼。
  斯乃腹心之谋也,切记不得外传。”
  戚玦反复看了好几遍,许久未缓过神来。
  “是真的……”她喃喃。
  即便早有猜想,但当她真的看见这密诏的内容时,还是不可避免地陷入恍惚。
  她的猜测被证实了,先帝是真的想用辛卯之战除掉李家……
  既然如此,在李家覆灭后,先帝让两姓对立,或许目的就不只是希望在党争中消磨楚冯两家的势力。
  或许,在先帝的谋划中,其实从一开始,李家的结局也是冯家和楚家的结局……
  只不过后来发生了一些变故。
  想当初,裴臻逐渐失了宠信,被先帝下放至关津,却正好给了他机会,和当时在关津军中任副将的姜浩结识并串通一气。
  他们打算在南境起兵,和冯家人的王畿军里应外合,却不慎走漏了消息,被先帝得知,先帝便下令裴澈和楚家前去镇压。
  裴臻则让冯家人拖住他们,自己带着姜家的私兵偷偷潜回盛京,杀了先皇梁烈帝。
  也正是因为梁烈帝提早被裴臻所杀,冯家才得以逃过一劫。
  而楚家就没那么好运,在奇鸣谷中与冯家人缠斗不休,后被拿到虎符的裴臻,调用各地驻军围剿,落得个人死族灭的下场。
  戚玦只觉一阵毛骨悚然……
  如果是这样,先帝秘密传召外祖,真的是为了杀李家人……就说明,楚家可能曾推动过李家人的死,她的家人曾伤害过裴熠的家人……
  戚玦失神地想着,连门被推开都没发现。
  “姑娘?”
  戚玦被吓得一激灵:“……小塘,怎么了还没睡。”
  小塘在她身边坐下:“姑娘都熬了一天了,身上还有伤,怪让人担心的,姑娘不睡,我哪里睡得着?我替姑娘换药吧?”
  戚玦的手臂确实疼极了,尤其是麻沸散的药效褪去,无比刺痛,若是一动,更是钻心刺骨,接下来的一个月或许都要小心翼翼了。
  只是此刻她心不在此:“没事,今日太医上过药了,我也该歇了,你快睡去吧。”
  戚玦说着,便歪着身子靠在矮榻上。
  “姑娘不去床上睡吗?”
  “不去了,大夏天的,窗边也凉快些。”
  终于哄走了小塘,戚玦看着月色发呆。
  其实这时候已经不热了,盛京的夏天要比眉郡短得多,再过半个月就会更凉爽。
  她躺在这,是想等裴熠来,不管真相如何,这都是裴熠该知道的,哪怕可能极其残忍。
  ……
  京郊,宁无峰。
  石径顺着险峻的山道蜿蜒而上,沿路的松柏在月色下形成阴影,洒在石径上,如水的月色间,似水中沉柯。
  蛙声和鸮鸣间,闯入一道玄色的身影,恰如风过,月光被掀起一阵涟漪。
  人影停在石径的尽头,只见宁无峰顶上,赫然是一座青苔围底,墙皮倒剥的老宅,被白蚁蛀得千疮百孔的门匾上,模模糊糊能瞧出三个字:归墟观。
  砰一声,道观的门被推开。
  “师父救命!十万火急!”
  只听黑暗里,传出一个低沉而苍老的声音:“三更半夜,一惊一乍,是嫌为师命太长吗?”
  “师父……”
  “滚出去。”
  裴熠心急如焚,却只能讷讷道:“是。”
  他关上门,郑重其事地笃笃敲了三声:“师父,徒儿拜见。”
  “进。”
  裴熠这才推门而入,他熟稔地点燃桌上的灯,耐着性子讨好道:“师父怎么也不点灯?”
  “因为师父已经睡了。”
  “……哦。”
  灯一点上,观中登时亮堂起来,放眼望去——三尺窄床伴粗布麻衿,疏瓦泥墙挂斗笠蓑衣。
  可谓,朴实无华。
  那低沉的声音不怀好意道:“知道回来了?”
  循声看去,却见一鹤发白须的短脸老头,身穿补丁脱线的青色道衣,正吹胡子瞪眼俯视着裴熠。
  “……师父,你站床上做什么?”
  老头一边慢慢悠悠爬下床,一边没好气哼哧道:“小兔崽子这两年个子窜得飞快,看着憋屈。”
  待他和裴熠面对面站定,方能瞧出老头竟只有半个裴熠高。
  “大晚上的做什么!”
  “师父,能给我点药吗?”裴熠神色有些焦急。
  老头打量着他:“又受伤了?”
  “不是我……”他一时心虚:“是个朋友,为了救我受了些伤。”
  “我便知道,你这兔崽子怎么会好心来看我。”
  嘴上虽是这么说,但老头还是背着手,慢慢悠悠往药柜去了。
  裴熠却已是急如火炙,他半扶半推地,恨不得把老头扛到药柜边:“师父你快点,我求你。”
  老头极其不满地在药柜里翻找起来。
  “……师父,你能快点吗?”
  被催得不耐烦了,他随意摸出两瓶,塞到裴熠手里:“去去去!止血的,清创的,拿了赶紧滚!”
  见裴熠杵着不动,他斥道:“还想干嘛!”
  “师父,有止疼的吗?”裴熠道。
  老头翻了他一眼,又摸出个瓶子:“外敷。”
  “有去疤的吗?”
  老头指着自己,道:“你看我脸上这是什么?”
  “是道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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