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恩侯情史_分卷阅读_105
他是用日语吩咐的,仝则无谓再装听不懂,立刻语出嘲讽,“你们该不会还在做梦,想着他能亲自来救我出去吧?”
那人背靠着山墙,睥睨的看着他道,“来或不来,等下不就知道了,你心里难道没有在祈盼他来救命?所以才有恃无恐,没有半点畏惧。”
仝则嗤笑了一声,“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想不到练武可以把人练得这么天真,我不过一介无足轻重的小人物,根本就威胁不到裴谨。”
那武士不理会他,隔了片刻,忽露阴鸷一笑,“我跟了你一个月,亲眼看见裴谨是怎样对你的。连夜半爬窗都干过,和你几次争吵,他就算自己伤情也没有迁怒于你,你在他心里……”
“我在他心里……”仝则咧了咧嘴,一脸没正形的散德行道,“就是一个姘头。说新欢不假,可他要什么样的人没有,为我冒险,值当么?要不咱们赌一把,我猜他会派兵前来,彻底荡平这破山头。”
到了那个时候,他自己也会随着这破山头一道灰飞烟灭。
谁知他一句话刚落地,只听轰然一响,巨大的爆炸声堪称惊天动地,所有人的耳朵在一瞬间几近失聪,脚下的地面也剧烈的晃了几晃。
“成了?”有人登时目露惊喜,可迅即便被一队飞奔而来,满身血迹尘土的武士给扫了兴。
“炸……前山炸开了,裴谨的人没中计,直接用了炮击,把山前彻底炸开了。”
这帮光有武力脑筋欠奉的家伙,恐怕到了这会儿也没想明白,裴谨怎么会算得这么清楚,好像一早就知道他们在山前埋设好了层层地雷。
面面相觑的当口,那手持长刀的武士沉声道,“带上人,马上从密道撤。”
仝则身上的绳索被迅速解开,当然,不过是把他从椅子上解下来,双臂依然紧紧被缚在身后。
他被人拖拽着往前走,心中仍在思忖,这山洞里竟然还藏有密道,而裴谨果然一上来,就摆出要把人全轰干净的架势。
似乎还来不及觉得心酸,他率先想到的,却是如何拖延时间。于是摆出各种抗拒不配合,手不能用便上腿,到了这会儿,脑子里只存一个念头,坚决不能让这伙人逃出生天。
武士们俱是练家子,在他死命挣扎时,下手亦毫不容情。
很快,仝则脸上就挨了四五掌,鼻子嘴里溢出血,肚子上被狠狠揍了一拳,又被膝盖用力顶了下胃,疼得他险些把才喝下去的水一股脑再吐出来。
饶是皮肉受些苦,到底也耽搁了一小会儿,之后才被人前后夹击,生拉硬拽着往所谓密道行去。
狭窄羊肠小道只能容得下一人身位,看泥土的新鲜程度,像是不久前才挖掘的。有人在前头点着火把引路,除去那一点火光,四下里黑漆抹乎。
仝则口鼻间溢出的鲜血味道,似乎比刚才更浓了一些。
双手被捆得极结实,他委实走不快,心里又惦记着要多磨蹭一会儿,干脆停住步子,不失时机地做出欲转身奔逃的愚蠢举动。
就在这样一次次的试探下,仝则发觉,东瀛人的确没打算杀他,不然与其带着拖累,倒不如一刀毙了来得轻松省力。
然而也就在一次次的试探下,东瀛人见他不肯配合,当然也就干脆利落的施以重手。
不多时,仝则腹部、胸口、背部、甚至两条腿之上,都挨了无数记肘击狠踢,口鼻中的血腥气越来越重,直到他一口咬住身后人的手臂,那人吃痛,大怒之下,按住他的头狠命地掼在了一旁的石壁上。
伴随唔地一声痛楚呻吟,他身子一矮,终是昏了过去。
再醒来,发现自己已被人扛在肩上,脑袋里不断有嗡嗡声回响,右额角被撞破,鲜血淌下来,他随手抹一把,不禁疼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前方的火把熄灭了,有风灌入衣袖,一行人已然穿越出密道,来到了山洞外。
仝则头疼得厉害,如此姿势压迫着胸腹伤处,弄得他直想吐,兀自咬牙忍耐的时候,只听见窸窸窣窣的轻响,其后一个不算陌生的声音在说,“你们还算守约,我要的人带来了么?”
声音的主人是英吉利公使馆参赞,其人曾到过他店里,是以他清楚的记得,那人傲慢而略显自大的说话语气。
“你可以把这个奸细带走,条件是,贵国要即刻发兵增援东海。”武士中的头目森然道。
“这个嘛,人我还要仔细审,如果一切属实,就是大燕朝廷不讲信义,”那参赞依然拿腔拿调的端着道,“我们当然会对贵国施以援手。”
武士头目冷笑,“我怎知你们一定讲信义?大家一起走,你护送我们出去,不然的话,这个人你也一样得不到。”
两下里谁都不相信对方,各怀鬼胎间,局面一时僵持不下。
半晌有人出声提醒,“没时间了,再不走,他们说不定就会找到这里。”
英国佬也精乖似鬼,用母语建言上司道,“先生……裴的人或许很快会追到,还是尽快撤离这里为好。”
临时结盟的两队人马只能暂时放下偏见,正待一道前行,忽听一声鸣枪在身后炸响,所有人当场愣在了原地。
包括半死不活,甚至已在心中盘算,该如何在路上弄死自己的仝则,也循声回过了头去。
密林深处,影影绰绰布满了燕军,没有晃动的身影,每个人都如同石像般伫立。
方才还互相瞧不上眼的两撮人,此时已被围在中间,一眼看过去全没有突围的余地。
马蹄踏着干枯的落叶树枝,仿佛也踏在了众人忐忑不安的心上。
骏马喷着响鼻靠近,而那马背上的人,却好似一点都不打算低调,身上的银色披风,在黑夜之中简直比月华还要清明夺目。
真他娘的烧包……赶明儿得告诉游恒,让他别叫少保了,正经改叫烧包才更合适。
仝则在心内笑骂了一句,随后才想到,裴谨真的来了?莫非那些人的估量不差,他是为亲身赶来救他……
不管是与不是,他强撑着一口气总算没撑错,没狠下心咬断自己的舌头也是值得庆幸,只是有些意外,原来彼此还能再见上一面。
虽然他此刻的形象,堪称狼狈得一塌糊涂。
心下微微一松,头便疼得更厉害了,仿佛一时间全身的痛楚齐齐发作,耳中鸣音不断拉长,越来越尖锐,视线也渐渐开始变得模糊。
以裴谨的目力,却足可以在黑暗中畅行无阻的射击,此时终于越过千山万水,直抵他的小裁缝身畔。
不过他对那趴伏的姿势颇有不满,他看得见仝则呼吸间的起伏,每一下都透着艰难,却看不见仝则的眼睛,没法辨别他这会儿到底有多难过。
定睛须臾,裴谨忽生一阵心悸,这体验哪怕之于他而言,也算是相当新鲜。
来时指挥若定,算出东瀛鬼子的心思,是欲将仝则丢出去,以诱洋人增兵东海。同时在前山炸干净他的人,倘若刚巧赶上他也托大前去,只怕不死也得被炸成半残,小鬼子这一趟便算是赚了。
可裴谨从不是冒险急进的人,主帅冒进,不啻为把所有人往死路上引。他改换思路,悄没声息地跟上了英国佬,一路不动声色地进山,正好撞上他们会面这一幕。
既然赶上了,当然是要一锅端,不过在那之前,他还得先救出他的小裁缝来。
仝则被人像扛麻袋式的抗在肩膀头上,视力越来越糟糕,耳朵被震成了半聋,脸上全是冷汗,连回头的力气都没有,却仍能清楚的感觉到,一颗子弹是如何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洞穿了扛他之人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