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奴娇 第178节

  他气冲冲走了。
  荀宜禄看着他的背影摸了摸胡子,眼底鄙夷之色更重,真是草包,皇帝想靠着这群人稳住局面,夺回皇权?
  异想天开。
  古来只有千年世家,没有千年皇朝,这江山天下本来就该是他们世家的,一个傀儡而已,竟然妄想反客为主,呵,他们会好好教皇帝做人的。
  他转身走了,并不知道钟白一拐上楼梯就停下了脚步,他搓了搓手指,刚才借着踢门的动作,他将扳指扔进了孙老夫人的房间。
  接下来,只要找个机会让人发现就行了。
  第302章 反间计
  荀宜禄一路去寻了王沿,却不等到门口就被拦了下来,这场刺杀忽如其来,在他们所有人都等着看皇帝热闹,精神最放松的时候,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王沿虽然侥幸活了下来,却被人砍断了一条手臂,对方下手之狠辣,攻势之恶毒,就是冲着要他们的命来的。
  他现在还心有余悸,整个人都沉浸在断臂的痛楚里,冷不丁听见荀宜禄来了,眼睛顿时猩红一片。
  他们三家个个损伤惨重,唯有荀家被禁军团团保护,毫发无伤,一看就是有蹊跷,可他竟然还敢过来?!
  “让他滚出去,过河拆桥的小人,让他给我等着,今日我王家遭受的一切,他日我一定十倍百倍地从他荀家身上讨回来!”
  荀宜禄离得并不远,隐约听见了王沿的话,心里顿时冷笑一声,他是猜到了事情有蹊跷,所以才想来解释,可这不代表他们荀家怕了王家。
  他们可还是有个太后的,答应和王家一起动手也不过是有利可图而已,反正不管最后换了什么样的天,太后还是太后,她在一日,他们荀家就有的是机会。
  可这王沿好像误会了,以为他们王家多了不起一样。
  被人砍了手还敢如此嚣张,真是狂妄又愚蠢。
  可为了大局考虑,他还是耐着性子和来传话的王家下人解释:“请公宁兄冷静,切莫被小人挑拨,此事与我荀家绝无关系,大事未成,我荀家何至于此时就动手?”
  下人进去传了话,王沿的冷笑隔着门板传出来:“小人?到底谁是小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算盘,仗着家里出了个太后就以为稳操胜券了?也不看看人现在还被困在相国寺,和个尼姑有什么区别?”
  荀宜禄心头火起,恨不得刺客那一刀砍的不是王沿的胳膊,而是他的脖子,一时间他也不想再理会对方,转身就想走。
  房内却传出了另一个人的声音:“家主息怒,小不忍则乱大谋,此事的确诸多蹊跷,不如让人进来详谈?”
  王沿又骂了几句,句句都难听得很,荀宜禄拳头握得咔吧作响,却顿住了脚,好啊,既然你觉得我荀家就是谋害王家的凶手,那等事成之后,我便真的如了你的意,送你上西天如何?
  我荀家总不能白白担了这么个罪名吧?
  然而他心里杀意凛凛,面上却丝毫不露,等王家下人来请他进去的时候,他甚至还挤出了几分担忧。
  “公宁兄,此番的确是有小人设计,你千万要相信我荀家。”
  王沿脸色仍旧不好看,虽然门客极力劝说他,他心里却仍旧留了个疙瘩,不管这件事是不是荀家做的,他王家遭罪,旁人就不能好过,等事情成了,他得让荀家也尝尝这种滋味。
  但现在,他还是克制住了这股情绪。
  “荀老弟说的是,刚才我情急之下说话失了分寸,还请你莫怪,怕是那小皇帝有所察觉,所以才闹了这么一出,想让咱们反目成仇。”
  “正是。”
  话说得如此通透,多少都还是让荀宜禄松了口气的,毕竟眼下内乱对他们谁都没有好处。
  “此计甚是毒辣,我怕是要成为众矢之的,只能仰仗公宁兄周旋了。”
  王沿心里冷笑了一声,他自然会周旋的,但荀家也别想洗干净自己,他们眼下虽然是在合作,可归根究底也还是敌人。
  “荀老弟只管放心,我们世家岂是他一个登基才四年的毛头小子能动的?他不是说遇刺受伤了吗?那就让他好好养伤吧,我且先把这断臂给讨回来!”
  “你是说薛京?”
  王沿一声冷笑:“我看那小子不顺眼很久了,区区一个阉狗,竟敢与我同朝为臣,简直是奇耻大辱!”
  荀宜禄有些犹豫:“莫要莽撞,我们眼下身在龙船,并无外援,禁军却在皇帝手里,若是当真逼急了他……”
  “怕什么?你以为他真敢动咱们?以前咱们各自为政才给了他机会建什么清明司,还把太后撵去了相国寺,但也仅此而已了,我们只要一条心,很快就会让他明白,他什么都不是!”
  荀宜禄仍旧在犹豫,王沿却已经起身往外走了:“我们去地牢,送那位薛司正上路。”
  眼见他走远,荀宜禄才看了一眼刚才和王沿说话的门客,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后,他才抬脚追上去:“公宁兄,三思。”
  荀宜禄一路上越走越慢,他并不是真的想拦王沿,薛京死了对他们只有好处,但这个恶人他不想做,所以由着王沿去动手最合适,就如同之前的乱子一样,他只是出谋划策而已,真正冲在前头的始终是王家。
  如此一来日后就算出现什么意外,让皇帝有了翻身的机会,也查不到他们头上。
  这才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但王沿那个莽夫永远都不会懂。
  他计算着时间去了地牢,本以为薛京已经身首异处,却没想到人还好好地吊在刑架上,虽然已经遍体鳞伤,却的确还喘着气。
  他不由一愣,抬眼朝王沿看过去,却瞧见对方正脸色狰狞地看着他,那目光比之刚才凶残恶毒得多,仿佛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了。
  他不自觉后退一步,满心茫然:“公宁兄这是何意?”
  王沿大步走了过来:“我问你,你刚才是不是去过孙老夫人的屋子?”
  荀宜禄脸色微微一变,敏锐的察觉到是哪里出了岔子,很想否认,可他去过哪里是很多人都看见的,否认只会证明他心里有鬼。
  “是去过,可那是因为钟白在闹事……”
  王沿转身就走,竟连说完话的机会都没给荀宜禄,荀宜禄心里也有些恼怒,可更多的却是茫然,他不过迟来几步而已,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转身看向负责审理此案的大理寺少卿裴延:“裴大人,这是怎么了?”
  裴延将一枚扳指推了过来:“我们复勘的时候发现了新的证据,有人认出来这是王家三爷的东西。”
  荀宜禄一愣,脸色瞬间变了。
  第303章 风水轮流转
  他匆匆追上王沿,想要和他再解释一句,却被对方身边的护卫拦在了身后。
  “公宁兄,此事是钟白故意陷害我!”
  王沿头也不回地走了,一回王家的住处便抬手将桌子上的茶盏砸了个稀巴烂。
  “荀宜禄,你个小人,背地里捅我刀子,你以为把事情都推到我王家头上你荀家就能独善其身吗?做梦!”
  门客听得胆战心惊,小心翼翼道:“家主,是发生了什么事?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王沿冷笑一声,如果说之前刺客行刺他们三家,单独留下荀家的事有可能是旁人陷害,可扳指的事一出,就一定是荀宜禄干的。
  他王家守卫森严,绝对不可能让下人携带主子的东西出去,外人更是进都别想进来,唯有荀宜禄是个例外。
  他虽然是外人,可毕竟是世家里举足轻重的人物,是不可能让他王家搜身的,而他们商谈的都是要务,也不可能让下人在这里盯着,对方要是趁机带点什么东西出去太容易了。
  那扳指他未必知道是王三的,这脏水有可能是要往他这个家主身上泼的。
  一旦他出了事,王家必定会陷入争夺家主的内乱之中,届时在换天大计上他们王家就会被一脚踹开,而他费尽心机创下的大好时机会尽数被荀宜禄掌握,然后荀家迎太后回宫,扶持晋王登基……
  好你个荀宜禄,好歹毒的心肠!
  他气得睚眦欲裂,满脸都是狰狞。
  门客听下人禀报了扳指的事,眉心一蹙:“家主,此事太过巧合了。”
  王沿冷笑一声,巧合?世上哪有这种巧合?!
  “家主不妨想一想,倘若事情真的如此发展,最大的获利者真的是荀家吗?”
  王沿发热的脑袋稍微冷静了一些,最大的获利者……
  这场阴谋是针对殷稷的,可现在矛头却指向了他和荀家,难道……
  “家主,不好了。”
  下人匆匆跑进来禀报,打断了王沿刚刚清晰的思路,断臂的痛楚本就让他十分虚弱,此时被打断思绪顿时恼怒起来:“嚎什么?”
  下人知道王沿脾性狠辣,一听这语气就被吓得一哆嗦,腿一软就跪倒在了地上:“是,是大理寺来提人了,他们说要带走三爷。”
  王沿本就难看的脸色越发糟糕,很想再拍一下桌子,却已经没了力气,只能咬牙切齿的放狠话:“他们敢?!大理寺当我王家是什么地方?说提人就提人?我世家有不过堂的特权!”
  “事急从权,还请尚书大人通融。”
  裴延带着几个禁军走了进来,远远地便抬手朝王沿抱了抱拳。
  王沿却丝毫不给面子:“你是什么东西,也配要我王家通融?滚出去!”
  裴延脸色不变,他是知道和王家讨人不容易的,方才在牢里王沿要亲自审问薛京也被他拦了下来,在看见那枚扳指的时候,对方竟要抢夺带走,好在值守的禁军并不畏惧王家的势力,这才让他保留下了证物。
  “事关朝廷法度,请王尚书交人。”
  王沿神情越发恐怖,嘴一张正要说些什么,外头就响起了此起彼伏的通传声,竟是那日在甲板上附和孙老夫人的朝臣也来求见了。
  他们官职都不高,可人数太多,瞧着乌压压一片,其中还有些是借着他们王家的提拔才进入的朝堂,可这些恩惠在死去的家人面前已经不值一提了。
  “不见,不见,都给我撵出去!”
  王沿怒吼一声,可那些人还是挤了进来,下人拼尽全力都没能拦住。
  “王大人,我们也不相信是令公子做的,只是想请他去堂上说个清楚而已。”
  “对啊,让他说说他为什么会去孙老夫人那里。”
  “老夫人才说了混乱和他有关就死了,他就没什么想说的吗?你让他出来啊。”
  一人一句,宛如大网兜头罩下,明明都是平日里动动手指就能捏死的人,可此刻站在面前,却让王沿感觉到了窒息的压力。
  哪怕身后站着王家这个庞然大物,他也还是控制不住的后退了一步,心口竟控制不住的战栗起来,有那么一瞬间他很想将王三交出去。
  原来那些日子殷稷的感受是这样的。
  王沿满腔的火气散了,理智逐渐回笼,可越是冷静他越清楚不能将王三交出去,那孩子什么德行他最了解,一旦被带走,根本扛不住讯问,该说不该说的都会抖落出来,到时候他们王家才是真的没有翻身之日了。
  “尚书大人,请三爷出来一见。”
  裴延再次开口,带着禁军逼近一步,明明弱不禁风的人,此时却透着不容人拒绝的强势。
  王沿眼底闪过狠厉,平日里他们只和大理寺卿打交道,有他们王家在背后扶持,大理寺也一直是寺卿的一言堂,这个少卿素来如同摆设,连被他们多看一眼都不配。
  可此时他才发现,这人并不简单。
  王家门客有些焦急,他也知道王三是什么人,很怕王沿扛不住压力松口,可眼下这种情形却容不得他们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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