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个个想当皇帝
却说辽主一死,形势立变,赵延寿恨主背约,首先发难。他本内任枢密,遥领中京,至是扈跸前驱,欲借中京为根据地。便引兵先入恒州,且语左右道:“我不愿再入辽京了!”
那知人有千算,天只一算,似这卖国求荣,糜烂中原的赵延寿,怎么可能长享富贵,得使善终呢?
延寿入恒州时,即有一辽国亲王,蹑迹前来,亦带兵随入。延寿不敢拒绝,只好由他进城。
你道这辽亲王是谁?乃是耶律德光的侄儿,东丹王突欲的长子。 突欲奔唐,唐赐姓名为李赞华,留居京师。赞华为李从珂所杀【事见前文】。突欲子留在北庭,德光因他舍父事己,目为忠诚,特封为永康王。
永康王名叫兀欲,随主入汴,复随主归国,尝见延寿怏怏,料他蓄怨,特暗地加防。此次追踪而至,明明是夺他根据。一入城门,即令门吏缴出管钥,进至府署,复令库吏缴出簿籍,全城要件,归己掌握,辽将又多半归附,愿奉他为嗣君。兀欲登鼓角楼,与诸将商定密谋,择日推戴。那赵延寿尚在梦中,全然没有知晓,反自称受辽主遗诏,权知南朝军国事。且向兀欲要求管钥簿籍,兀欲当然不许。
有人通知延寿道:“辽将与永康王聚谋,必有他变,请预备为要。今中国兵尚有万人,可借以击虏,否则事必无成!”
延寿迟疑未决,后来想得一法,拟于五月朔日,受文武官谒贺。
兀欲闻延寿将行谒贺礼,即与各辽将商定,届期掩击。可巧兀欲妻自北庭驰至,探望兀欲,兀欲大喜道:“妙计成了,不怕燕王不入彀中。”
遂做东往邀延寿,及张砺、和凝、冯道、李崧等,共至寓所饮酒。延寿如约到来,就是张砺以下,皆应召而至。兀欲欢颜迎入,请延寿入坐首席,大众依次列坐,兀欲下坐相陪,酒醴具陈。彼此饮了好几觥,谈了许多客套话,兀欲方语延寿道:“内子已至,燕王欲相见么?”
延寿道:“妹果来此,怎得不见!”
即起身离座,与兀欲欣然入内,去了多时,未见出来,李崧颇为担忧。和凝、冯道私问张砺道:“燕王有妹适永康王么?”
张砺摇首道:“并非燕王亲妹,我与燕王在辽有年,始知永康王夫人,与燕王联为异姓兄妹,所以有此称呼。”
道言未绝,兀欲由内而出,笑语众人道:“燕王谋反,我已将他锁住了!”
这语说出,吓得数人面面相觑,不发一言。兀欲复道:“先帝在汴时,遗我一筹,许我知南朝军国事,至归途猝崩,并无遗诏。燕王怎得擅自主张,捏称先帝遗命。惟罪止燕王一人,诸公勿虑。请再饮数觥!”
和凝、冯道等唯唯听命,勉强饮毕,告谢而出。
越日由兀欲下令,宣布先帝遗制,略云:
“永康王为大圣皇帝嫡孙,人皇王长子,太后钟爱,群情允归,可就中京即皇帝位。”
其实延寿、兀欲都是胡说,德光所立的中原皇帝乃是明宗儿子李从益。
德光死后,花见羞无意让儿子为君,母子俩离开开封回到洛阳。
却说留守开封的杜重威,按耶律德光遗诏命人往洛阳去请李从益回开封主持政事。许王李从益年方一十七岁,正值年少气盛,颇有李嗣源当年英姿,闻听杜重威请其主政,自以为光复李唐时机已到。
李从益便将此事告知母后花见羞 ,花见羞却言:“为娘不顾一切逃出是非之地,我儿怎可凭一时狂妄,轻易返回开封。”
从益道:“母后乃大唐皇妃,孩儿乃先帝正宗血脉,天赐良机兴复大唐,孩儿义不容辞!”花见羞再三劝说,李从益执意不听,花见秀拗不过儿子,只得一同前往开封。
三日之后,李从益在杜重威等人拥簇之下,在开封旧宫崇元殿登基皇位,自称大唐。李从益册封母后为皇太后。文武百官皆去朝拜,花见羞却掩面哭道:“哀家母子孤弱,受人所迫于此,只恐未享大福,却遭大祸。”百官皆尴尬不敢言语。
李从益自立大唐不过十日,刘知远五万大军将开封围困。花见羞急召李从益来见,对其劝道:“今刘知远兵临城下,开封难以自保,我儿速将皇位献与刘知远,方为上策。”
从益道:“母亲怎可再言禅让之事,当年群臣欲保我登基,偏是母亲执意将皇位让与李从厚,一连三让,已成天下笑柄。此番绝不可再让皇位!”
花见羞道:“皇位能值几何?秦王李从荣、宋王李从厚、潞王李从珂哪个不是为大唐皇位而亡,为娘只求母子平安。”
李从益怒道:“母亲怎可再求平安?与那胡狗耶律德光苟合后宫,也是为求平安?”
“啪!”花见羞一记耳光打到李从益脸上,哭道:“我上救京城百姓,下保明宗一脉。小畜生怎敢如此不孝?”
从益道:“孩儿听凭母亲打骂,自古忠孝不可两全,孩儿宁死也要光复大唐!”李从益转身而去,花见羞拉他不住,抱扶门框失声哭道:“从益鲁莽,我家满门将尽毁你手!”从益不曾理会,扬长而去。
李从益召集众臣商议退敌良策,杜重威道:“汉王军中,高行周父子昔日曾受明宗皇帝大恩,乃大唐旧臣,陛下可派使者说服高行周归顺,阵前倒戈必能退敌。”
从益大喜,问道:“何人可当此任?”
杜重威道:“将军王峻曾出使刘知远军中,轻车熟路可当此任。”李从益遂令王峻为使,往汉军营中说服高行周父子。
话说王峻着便服出城,携李从益密信未往高行周大营,却直奔刘知远大帐。前文曾表王峻乃刘知远好友,劝其称帝,此番受李从益遣派怎会忠心?倒是暗中相助刘知远。
汉王刘知远闻王峻求见,知道必有紧急军情,便将王峻请入寝帐密谈。王峻从怀中取出蜡丸一粒,交与汉王。刘知远问:“此丸何事?”
王峻道:“唐主李从益欲招服高行周,写下密信命我来送。”
刘知远赶忙割开蜡丸观看,信上所写句句皆是招降之言,刘知远看罢便将纸条烧毁,对王峻连连称谢,王峻道:“主公应借花见羞献媚耶律德光之事,激怒高行周,借高行周之手,诛杀花见羞与李从益。”刘知远大喜,遂留王峻于军中。
当晚,刘知远传令中军点将,郭威、苏逢吉、史弘肇、高行周、高怀德、高怀亮等众将官分作两厢。刘知远向众将传下攻打开封军令,却独让高行周留守。
高行周不知缘故,问道:“主公差遣诸将攻城,为何单让末将留营。”
刘知远道:“那王太妃不守贞节,借契丹势力扶持李从益登基,实为奸贼。本欲派将军将其母子诛杀,但将军乃忠义之人,当初受李嗣源知遇之恩,必不忍下手,所以我不愿为难将军。”
高行周道:“人生天地之间,忠孝乃立身之本,那太妃母子不知廉耻,献媚辽贼,末将恨不得痛杀二人以谢天下!”
“好!”刘知远赞道:“将军果然深明大义,诛杀太妃母子全赖将军。”说着拿出令牌一支交与高行周。
次日天明,刘知远传三军围攻开封,开封城内不过守兵三千。杜重威尚不知王峻为何出使不归,率兵抵挡不过一个时辰,便射箭书向汉王投降。城门大开,五万汉军蜂拥而入,高行周率本部兵马直捣皇城。李从益仅带几百侍卫在崇元殿与汉兵大战,少时便死于乱军之中。
李从益已死,高行周率兵杀入后宫,围住太妃寝宫,高行周宫门前高声骂道:“贱人!汉王天兵已到,快快出宫受死!”
高行周宫门外大骂,宫女太监们都不敢出来。
高行周对麾下言道:“尔等在此等候,我往寝宫看看。”
高行周来至内室,花见羞骂道:“我家母子究负何罪?何不留我儿在世,使每岁寒食节持一盂麦饭,祭扫徽陵呢!”
高行周怒道:“贱人!李从益已被诛杀,汝又何颜苟活于世?”
花见羞道:“从益不听我劝,又奈何不得,死有余辜。只是本宫有何过错应遭死罪?”
高行周道:“献媚辽贼,宣淫无度!我念你是明宗遗孀,汝自裁吧!”
花见羞仰天大笑,其声惊栗,怒道:“辽兵祸乱中原之时,堂堂九尺男儿与刘知远龟缩太原,胆怯如鼠。本宫为使开封免遭屠戮,受尽辽贼之辱。大晋京师靠一老妪失节保全,身为大将你又有何颜面见我?”
花见羞站起身来,指向墙上悬挂的李嗣源画像怒道:“将军归顺大唐之时,明宗为你牵马引荐,今日你诛杀明宗满门,负义小人,又有何颜苟活于世?”
一席话骂得高行周羞愧难当,花见羞拿起一件凤袍披于身上,然后纵身跳入宫内池塘。尸体溺水,只有一件凤袍漂浮池面。正是:
凤袍一落凤凰池,
红颜从此无人知。
宫苑再无羞花女,
空留兵戈乱京师。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