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76)

  反正没多久就要上武课了,你跟我们一起过去啊,尹秋看了看她手里的书册,省得你这会儿回了房待会儿还要出来,懒得跑么。
  孟璟看了她一眼,还是拒绝:我有些累了,你们去罢。言毕,她便兀自抬腿离去,也不管尹秋还劝不劝她。
  傅湘瞧着孟璟的背影,挑了挑眉道:这小子怎么回事?看都不看我一眼,他有那么烦我吗?
  尹秋也跟着她看向孟璟,说:你多心了罢,我看她脸色不太好,兴许是真累了。
  我可不瞎,傅湘有些不痛快,说起来上次丁怜真那事我还帮了他一次,可这小子不知怎么的就对我特别有敌意,尤其这回我从明月楼回来后,他更是对我爱答不理,每次见了我都冷着一张脸,我到底哪里惹到他了?
  孟璟对傅湘有怀疑,不大待见她,这事尹秋是知道的,可经过那日的试探,尹秋已经打消了心中的疑虑,也将与傅湘的谈话和孟璟叙述过,但孟璟却没怎么听进去,她还是有些怀疑傅湘居心不良。
  尹秋改变不了孟璟对傅湘的看法,只能安抚傅湘道:你别多想了,孟璟只是看着不好接近,实际上她人还是不坏的,再说你们也没怎么来往过,多相处一段日子就好了。
  傅湘嗤一声,匀了尹秋一个白眼:你老实说,你到底跟没跟他说我坏话!
  尹秋好笑:我干什么要跟她说你坏话?
  傅湘低哼一声,拔剑道:我不信!你俩肯定有事儿瞒着我!走走走,看我不把你屁股打开花,不说实话我可饶不了你!
  见她这模样,尹秋不厚道地笑出了声,两人原地交起手来,一路打去了练武场,直到武课开始才收了手,平息了战火。
  虽然心中已经打定主意要在新弟子大会输给傅湘了,但尹秋依旧没忘用心练武,见识过南宫悯的厉害后,尹秋几乎是下了苦功,稍有空闲的时间便不舍得浪费,走到哪里都剑不离身,势要把功夫练好不可。
  而傅湘也显然要比年前认真许多,她也已经打定主意要拿第一名,面对尹秋的勤学苦练,傅湘虽有基础,却也不敢小看了尹秋,两人每日最早来练武场,也是最晚离开练武场,练起剑来废寝忘食,叫许连枝大为称赞。
  到了酉时,武课结束了,两人在茶棚饮了茶,便坐在石阶上休息起来,傅湘喘着气,靠在尹秋身上,说:想不到你居然这么拼命,搞的我也不好意思偷懒了,她嬉笑着,两眼放光地看着尹秋,好小秋,你最好了,要不你别这么用功了,大会那天放放水,让我拿第一名罢?
  尹秋无情地说:想得美,她笑了笑,我还奢望你能让一让我呢,原本就学过功夫的人,你别占了便宜还卖乖。
  傅湘立即露出受伤的表情,委屈地说:我也就学了些三脚猫的功夫啊,你还有满师叔私下指点呢,你才是占了便宜的那一个。
  你少来倒打一耙,尹秋推开傅湘,拎着剑站起了身,说起来,倒是好些天没见过师叔了,不跟你废话了,我得去一趟惊月峰。
  好羡慕啊,傅湘倒在地面,酸溜溜地道,我怎么就遇不到这么好的师叔呢?
  尹秋垂眸看着她,笑得促狭:你要实在羡慕,可以管我叫师叔来的。
  吃我一剑!傅湘来了个鲤鱼打挺,跳起来就要收拾尹秋。
  尹秋大笑几声,一个闪身避过,头也不回地跑出了新弟子院。
  满江雪在殿中焚了香,熏好了新洗净的衣裳。
  趁着天色还没黑,她吩咐暗卫弟子打理了枫林中的凉亭,正要派人去弟子院将尹秋叫来时,便听庭院外头忽然传来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夕阳西下,天际烧红了一片晚霞,那光影里奔跑着一个轻盈的小小身影,满江雪快步下了阶,在尹秋入门之际便将她稳稳一抱,说:慢点跑,摔着怎么办?
  尹秋揭了外袍,跑的一头汗,她仰脸看着满江雪,说:好些天没来过了,我来看看师叔。
  满江雪笑了笑,牵起尹秋的手往枫林行去,说:来得正好,我正要叫人去接你,亭里备了点心,去坐一会儿。
  尹秋缓了两口气,顿住步子张开了双臂,冲满江雪撒娇:跑的好累,师叔抱我去。
  满江雪垂眸瞥了她一眼,伸手将尹秋抱了起来。
  懒。
  已是春日,亭子里的暖帐都撤了,两人入了座,满江雪熟练地煮起茶来,问尹秋道:明日又要月试了,准备得如何?
  尹秋还有些气息不稳,坐了一会儿才说:放心罢,这回我肯定能考个状元。
  满江雪说:这么有自信?
  尹秋嬉笑一声:年节后的春试好些同窗都换了课室,夫子说现在剩下的人之中只有我功课最好,考个状元应该不成问题。
  若非出了意外导致错过了春试,否则她也该换到别的课室念书的。
  那武试呢?满江雪说,武试又能不能拿个状元?
  这个么尹秋转了转眼珠,别有深意道,武试拿不拿状元都无所谓,只要新弟子大会我能拿状元就行了。
  听她这话里透着胸有成竹的意味,满江雪微微翘起了嘴角:有自信是好事,但也别过分自信。
  尹秋看了看她,歪着脑袋挤到她怀里,尽量自然地说:师叔总教我要有自信,这我的确学会了,可要是大会那天我没拿到状元怎么办?
  满江雪轻笑一声:能问出这样的问题,你还敢说有自信?
  尹秋就知道她会这么说,倒也不恼,仍是问道:我就问一问嘛,师叔快回答我!
  满江雪收了手,抱着尹秋往怀里带了带,说:那你便趁早在各峰走动走动,看看哪位长老合你的眼缘,尽早做准备,如若大会当日你输了,就得拜入各峰长老座下,但依你的资质,该是会有不少人争着要你,比起其他弟子,你还是有选择的余地的。
  尹秋眸光清澈地看着她,回道:师叔也是一峰之主,那我可以选你吗?
  满江雪眉头微挑,没答这话。
  你到底为什么不愿收徒啊?尹秋叹口气,我可真是愁死了。
  那你到底为什么非要做我的徒弟?满江雪说着,也效仿尹秋叹了口气。
  因为我喜欢师叔啊,尹秋瞪着眼,理直气壮道,喜欢一个人,想和她一直在一起,这难道不是人之常情吗?
  未等满江雪接话,尹秋又哼声道:我知道了,师叔就是不喜欢我,因为不喜欢,所以不想跟我在一起,也就不肯收我为徒,师叔怎么这样?
  满江雪被她训得啼笑皆非:谁说我不喜欢你了?
  尹秋佯装置气:明明就有!
  满江雪打量她几眼,笑道:还以为你今日真是来看我的,没成想是来跟我发脾气。
  尹秋见她连敷衍自己一下都不肯,也就没心思再演戏了,她搂住满江雪的脖子,伏在她肩头说:你不要我就算了,除了你,好些长老都想要我呢,连教导师姐今天都在问我什么打算,她说要是我愿意,可以跟着她留在弟子院呢。
  满江雪轻抚着尹秋的背,闻言低声道:弟子院倒也是个不错的去处。
  尹秋不由地真的灰了心,抬头道:你连弟子院都肯让我去,就不肯松口让我跟着你吗?
  满江雪见她快有了哭哭啼啼的征兆,失笑道:我何时说过不让你跟着我?
  就会跟她打太极!尹秋瘪了瘪嘴,及时克制住心中的波澜,又是一声低哼,说:那咱们走着瞧好了!
  满江雪还是看着她笑:走着瞧什么?
  尹秋一字一顿道:我不告诉你!
  第74章
  三月,山中风光大好,满山桃花都开了,梅花也竞相绽放,春日里雨水足,云华山草木滋养得旺盛,一眼瞧去,遍地青葱林木,花香扑鼻,成群的鸟雀盘旋于空,发出声声鸟鸣。
  幽深密林中,山涧流淌,波光潋滟,无数粉白桃瓣自那溪流俯冲而来,载着零星梅枝,宛如一道嵌着灵花玉叶的碧绿绸带,源源不断地流向远方。
  风乍起,吹乱了漫空残叶与飞花,那风中闪烁着银白剑芒,好似道道绚烂月华,映在那清澈见底的溪水之中。
  一尾游鱼腾空而起,落下之时惊起一片水花,细密的涟漪荡开,漾乱了那水中映着的人影。
  洁白裙袂翻飞,在春风里扬起飘逸的弧度,剑光四射,气势灼灼,那溪流边练剑的身影轻盈而灵巧,恍若一只翩翩蝴蝶,比那漫山的桃花还要夺目,俏丽生姿。
  昼夜更迭,云雨交互,春雨来了又去,夏阳顶了上来,烈日当空,蓝天如洗,花开花落季节替换,景物在时间的流逝中尽情变化,唯有那执剑的身影一如往常,不曾停歇。
  桃香去而不返,山中漫开了浓郁桂香,长剑划过,惊动一片绿林草木,随着那剑尖的离去,粒粒丹桂飘然而落,铺就了遍地金黄。
  尹秋收了剑,略略回头,借着月色看向那散落一地的桂花,笑容里掺了点意外,说:什么时候桂花都开了?
  夜深,明月高悬,月光皎洁,公子梵沐在那清冷的光辉之中,整个人像是披上了一层薄霜,他俯身拾了几枚桂花于掌心,低头微嗅间回答说:已是八月,桂花自然该开了。
  尹秋看着他的动作,拭了把额间的汗,有些微妙地道:这几月不舍昼夜的练剑,倒是没发觉时间过得这样快她抬起头看着天上的月亮,后知后觉道,算起来,过两日就是新弟子大会了。
  公子梵移动视线看向她,笑得温和:这几月你进步不小,轻功也习得不错,依我看,那傅家小姐未必就能赢得了你。
  尹秋想了想,摇头说:若只是比试宫里的剑术,我的确不会怕了傅湘,可要是别的功夫,那我还远远不及她。
  公子梵说:虽然不知她师承何人,也不知她身手到底如何,但我梵心谷的心法,可不是拿来修身养性的,你只是比她入门晚了几年,何况你的天分显然要更高于她,若是你二人同一时间开始习武,她决计不会是你的对手。
  这话若是放在从前,尹秋断不会听的心安理得,但如今她每每与傅湘切磋时,傅湘都明显比过去要吃力许多,二人次次较量都乃势均力敌的场面,而这几月来的数次武试,尹秋也胜过傅湘拿过一两次状元,她也能看得出来,傅湘不是在故意让着她。
  一转眼,入宫至今也快有一年的光景了,许连枝已经开始教导云华心法,命弟子们内外兼修,而尹秋一早便跟着公子梵学了梵心谷的独门秘籍,这方面她是占了优势,学起云华心法也要得心应手许多,加之她还十分刻苦,如此一来,傅湘也只能打起精神勤学苦练,若似她从前那般吊儿郎当,被尹秋甩在身后也是迟早的事。
  何况云华心法较为温和,剑招也注重以柔克刚,梵心谷秘籍则与之相反,招式更具有杀伤力,也更狠辣,尹秋双管齐下,自两套心法中获取了不同的特质,糅合在一处反倒使她脱颖而出,如今,尹秋已能释放剑意逼退飞禽走兽,这是云华心法目前还做不到的。
  山林静谧,夜色浓浓,尹秋行到溪边,捧水洗了把脸,说:可惜我的目标从来就不是傅湘,我想成为师叔那样厉害的人,眼光就必得放的长远一些。
  你有追求的目标,这是好事,公子梵扔了手中的残花,缓声道,明日我便不再来了,你安心为大会做准备,虽说不求拿到第一名,但也争取拿个第二罢。
  尹秋得了这话,站起身来看着他道:那你之后还会来吗?
  公子梵凝望她片刻,笑道:那得看你究竟会拜谁为师。
  尹秋说:倘使我如愿去了惊月峰,你一定就不会再来了,她凑近公子梵两步,问道,那如果我想见你,又该怎么找你?
  公子梵轻叹:我说过,你有了满江雪,便不再需要我,也就不用再与我见面,他顿了顿,除非你遇上什么凶险,或是你娘现身,那你我才有再度相见的可能。
  饶是早就知道会有一场离别,但听他这番话语,尹秋还是控制不住感到失落:除了师叔,你是陪我最久的一个人了
  不知不觉间,这个戴着面具的神秘男人早已陪伴了她很多个夜晚,他教过她武艺,关怀过她的身心,还为了她的安危冒死出入过紫薇教,他是继满江雪以外,对她最好的人。
  可今晚过去,这个人就要离开了,纵然江湖路远,谁也说不准还会不会有重逢的一天,但谁又知那一天会几时到来?
  你要是我爹就好了,尹秋松松散散地捏着剑柄,脚尖在湿润的泥土上轻轻点着,我一开始很想让师叔当我娘亲,后来发现那是不可能的,再后来遇见了你,我也偷偷想过你为什么不是我爹。
  微风拂来,卷走了一些花香,吹动了公子梵的黑发,露出他那张布满纹络的银质面具,在夜色中显得有几分温柔。
  他微微牵动了嘴角,伸手摸了摸尹秋的头,说:可惜你娘不喜欢我。
  尹秋抬起头看着他:你人这么好,我娘应该喜欢你才对,她不该嫁给我爹的。
  公子梵又是一声叹息:没错,她的确不该嫁给你爹
  那你呢?尹秋问,除了我娘,你就没有别的心上人吗?
  公子梵摇头:这世间女子,除了你娘,我谁也不喜欢。
  尹秋内心动容,叹道:你真傻,她沉默须臾,又有些羡慕地道,要是也有人这么喜欢我就好了。
  公子梵微微一笑:自然会有的,他收回手,看了眼天色,时日不早,我该走了。
  尹秋眼睫微沉,埋下头哦了一声。
  公子梵看了她一眼,复又伸手揉了揉尹秋的发,他似乎还想再多说几句,嘴唇噙动几下却没开得了口,最终只是将尹秋一颗头揉得乱糟糟,一言不发地转了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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