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70)

  孟璟皱着眉,想了想,还是伸手拽住了尹秋的衣袖,说:紫薇教真的没有为难你?
  尹秋站定,回望着他:你进宫这么久了,我的身世你应该也都了解过了,紫薇教抓我是为了什么你应该也清楚,他们为难我没有意义的。
  孟璟收了手,长长出了口气:那就好,他沉默了半晌,又说,那天我不该约你在后院见面的。
  尹秋被劫去紫薇教后,他就一直在反反复复地自责,要不是他提出在后院见面,尹秋兴许不会那么快回到房里,或者他要是早点和尹秋说不必吃午饭,直接去后院谈话,也许尹秋就能避开劫走她的人,那么之后的事情可能也就不会发生了。
  那时他还不清楚尹秋的身世,也是后来问了陆怀薇才知道的,所以他一直担心尹秋在紫薇教会遭遇不测,毕竟紫薇教的手段如何,他是亲身体会过的。
  尹秋明白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坦然地说:不关你事,是我有话想跟你问清楚的,她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下周遭,见这时候雨落得大,四处都没什么人路过,便接着道,眼下倒是个好时机,那天没说成的话,你现在还愿意说吗?
  饶是这半个月以来已经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但孟璟此刻还是禁不住感到紧张起来,就算两个人都心知肚明要谈什么,可他却不知道该怎么直奔主题,于是孟璟决定将主导权交给尹秋,说:这得看你到底想问我什么。
  于是尹秋也就不绕弯子地问了:你是女孩子,对吗?
  许是没料到尹秋会这么直接,孟璟有一瞬间的怔愣,但也仅仅只是一瞬间,他收敛起了那点惊诧,表情转而变得复杂。
  雨丝被斜风吹来,落在发梢坠成了零星的雨沫,孟璟下意识攥紧了袖袍,许久之后才凝重地点了点头,但他没敢看尹秋,他的声音混在那风声雨声里,显得极其微弱,却又有种奇妙的清晰。
  她说:我是
  作者有话要说:  梦无归和阿芙还有傅湘,她们是正面角色哈,不是坏人的哟。
  第68章
  雨水浇在廊顶的青瓦上,噼里啪啦的响,那飞檐下挂着一只暗紫铜铃,叮叮当当,悦耳动听。
  天色暗了,各处的宫灯都已亮起来,唯有这处还迟迟不见人来点灯,尹秋抬头看着那铜铃上头的花纹,心平气和地说了一句:猜到了。
  见她没有将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孟璟也就不至于太拘谨,她也跟着尹秋的视线看向那铃铛,轻声说:我小的时候一直生病,家里穷,请不了好大夫,碰见的都是些游走山林的野郎中,在青罗城确认是先天心疾后,我才想起来曾经是有郎中这么说过的,但我爹娘当时打死也不信,觉得那郎中是危言耸听,想趁机讹钱罢了,我爹拎着打猎的柴刀把他赶了出去,也许就是因为这件事,从那以后再有路过我家的郎中,也都不肯说实话了,我的病也就这么一直拖了下去。
  直到去年入了冬,她屡次咳血,又感染了风寒,身体每况愈下,夫妇俩急得四处问诊,可没有银子,谁愿意冒着风雪跑去深山野林给人看病?一筹莫展之时,城里的苏家带着昏迷不醒的尹秋找上了门,还带来了五十两银子。
  孟璟从小到大,没见过那么多银子。
  一盏盏宫灯在雨幕中闪烁着,远远地投来了若有似无的昏光,尹秋伸手接了一捧水抹在佩剑上,拿出帕子擦拭着,她不想谈论这个话题,所以问了别的:那他们为什么要你扮成男孩儿?
  孟璟看着她的动作,回道:我爹娘说,当成男孩儿好养活,所以从我记事开始,他们就一直叫我儿子,我本名也不叫孟璟,是后来改的,也是为了像男孩儿。
  尹秋这才扭头看着她,说:所以你之前半夜跑到女院来,是去沐浴?
  孟璟嗯了一声。
  尹秋想了想:那时候汤房的锅炉都熄火了,没有热水的,你怎么洗?
  孟璟说:就那么洗。
  难怪她来了云华宫后,心疾复发得更加频繁了,这么冷的天,日日都用冷水沐浴,不生病就怪了。
  我说你怎么每天念学都打瞌睡,尹秋说,睡到半夜就得起来沐浴,还得担心被人发现你没有想过恢复女儿身吗?这样下去会很不方便的。
  孟璟犹豫了一下,摇头:我已经习惯了把自己当男孩儿,恢不恢复都无所谓,她顿了顿,又说,左右我人缘不好,是男是女也没几个人能发觉,要不是这两次犯病时被你碰到了她说到此处噎了噎,没将后头的话说完。
  尹秋面露尴尬,清了下嗓子:我也不是故意的
  孟璟像是比她还尴尬的样子,眼神躲闪,也不接话了。
  尹秋叹了口气,拧干帕子上的水渍,说:可你总不能这么过一辈子?以前你在家中倒是没什么要紧,现在来了云华宫,又住进了男院,万一哪天被人撞见什么,岂不就麻烦了?她说到此处,又想起什么,问道,你娘有没有教过你姑娘家的事?
  孟璟不明所以:什么姑娘家的事?
  尹秋说:比如癸水,你知道什么是癸水吗?
  孟璟抬了抬眼睫,默然片刻后点了下头:知道我娘说过。
  尹秋端详着她:那你
  孟璟答得很快:还没有。
  尹秋忧心忡忡地瞧着她:那就麻烦了,来癸水很不便利的,要是肚子疼身边还得有人照顾,你待在男院可不是个办法。
  提到这些,孟璟禁不住又焦虑起来:那怎么办?我一点也不想让别人知道我是女的。
  尹秋不太能体会她的感受,问:为什么?你原本就是女孩子,为什么不能让人知道?
  孟璟搔了搔头发,有些烦躁道:怪别扭的,我从小都这么过来了,要我一朝一夕变回女儿身,我可做不到。
  这回换成尹秋焦虑了:那怎么办?
  孟璟又是一阵默然,末了才道:走一步看一步罢,现在也只能这样了,只要你替我保守秘密,我可以做到不让人发现。
  眼下除了继续混在男弟子堆里,也没有其他更好的法子了,尹秋说:放心好了,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等傅湘回来后,你也不能跟她说,知道么?孟璟叮嘱着。
  知道,尹秋答应下来,我谁也不会说的。
  谈到此处,两人便都沉默下来。
  过了一会儿,尹秋又问:那陆师姐知道吗?
  孟璟思忖一番:应该不知道,我虽然和她来往最多,但也没有很亲密的,她说完这话,又补了一句,我其实也没几个亲密的人。
  尹秋顿时为她感到心累,但孟璟自己不愿意恢复女儿身,她也不好多劝,只能宽慰着说:那你自己多注意一点,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跟我说一声就好,只要我能帮得上就不会推辞。
  孟璟感激地看了她一眼,磕磕绊绊地道了声谢。
  这是年节后要分配至各大州城驿站的弟子名单,还请师叔过目。陆怀薇将手中的载名册递交给满江雪,又为她奉了杯茶。
  自从立春后,雪是不再下了,可春雨一来就落得没完没了,满江雪掩了窗,接过那名单大致看了一遍,说:这两年外门弟子太多,宫里留守的弟子反倒少了些,你近来抽空多看看,若有表现不错的外门弟子,拟个名单交给掌门师姐,挑一批送到宫里来。
  陆怀薇说:师叔是要提拔外门弟子么?这可是好事呢。
  倒也不是提拔,满江雪说,有才干之人留在宫中自然更好,但也要符合标准,有犯事前科或是身家不太清白的,要留意筛选,你这名单上大多是宫内的老弟子了,不太合适,换些资质浅的送出去,正好磨练磨练。
  陆怀薇笑了笑:还是师叔考虑得周到,弟子下山之前,一定把新拟好的名单给您送来瞧瞧。
  满江雪看向她,思索片刻道:你什么时候下山?
  陆怀薇是无悔峰弟子,自来便负责人员调动,不论是送进宫的还是分配到各大州城的事宜都归她管,她在宫中不常久留,几乎每年都有大部分时间要在外头带后生子弟,若不是因着年前受了伤,她早就该离宫了。
  陆怀薇说:倒是不急,等掌门和叶师姐回来,我得同叶师姐交接一下再走。
  满江雪想了想,说:晚疏闭关,这宫内的事务泰半都压在了芝兰身上,她一个人定然忙不过来,今年你就别走了,留下帮帮她,晚疏负责的事务你也分担一些,下山的人选我会同你们长老说一声,叫她挑个人替你。
  能叫满江雪亲自开口留下来的人可不多,这无异于是一种认可,陆怀薇受宠若惊道:任凭师叔安排便是。
  满江雪嗯了一声,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又问:面具的事,查得如何了?
  说到这个,陆怀薇方才那点欣喜便没了,她面有愧色道:叫师叔失望了,这事不好查,虽然大半个月过去了,但还是没什么眉目。
  满江雪看了她一眼:一个怀疑对象都没有?
  陆怀薇敛了敛眸子,说:还真没有,李副长老易容术高超,可他老人家放过话,不到驾鹤西归前,他不会收徒传授技艺,为的就是防止遇到心性不良之人借易容术干坏事,所以宫里基本没有弟子学过易容术,纵然制作面具的材料的确被人偷盗过,但无凭无据的,着实是不好查是谁拿的。
  就算有弟子在进宫前就学过易容术,但也不一定就是无悔峰的人,盘查范围过大,不好锁定目标,且那人也未留下什么蛛丝马迹,要想查到是谁盗了材料,等同于大海捞针。
  宫里的奸细埋得深,抓了一个还有另一个,蛰伏在暗处始终盯着云华宫的动静,随时都能向紫薇教通风报信,这人一天不揪出来,就一天是个隐患。
  但难就难在,这人实在太过谨慎,至少目前无人知道他是谁,仅仅晓得有这么个人的存在,长此以往,令人防不胜防。
  事已至此,多说也无益,只能是纸上谈兵,满江雪略略颔首,示意陆怀薇退下,她搁了茶盏,继续拾起书案上的册子看着,眼风处却忽然闪过了一点细微的金光,满江雪侧目看去,就见陆怀薇手腕上戴着一条黑绳所制的手链,上头串着两粒小金珠,还挂着一片轻柔的蓝灰色鸟羽,挺漂亮。
  许是发觉她的目光,陆怀薇脚步一顿,略有些疑惑地看了那手链一眼:师叔还有话要说么?
  满江雪微抬了下巴:这珠子和鸟羽瞧着眼熟,哪来的?
  陆怀薇顿时流露出惊喜之色:师叔也见过这个?去年在上元城一个西域小贩手里买的,当时觉得好看,还是季师姐掏钱赠给我的呢。
  满江雪定睛细看片刻,轻描淡写道:那小贩是西翎国旧人?
  陆怀薇意外:师叔怎么知道?
  这珠子上头的花纹,是西翎国图腾,仅有皇室中人才能穿戴于身,满江雪顿了顿,清淡地道,亡国之物,你最好摘了。
  虽说西翎灭国已有十多年,但关外大国仍是在追查当年各个小国的漏网之鱼,戴这么个彰显身份的东西在身上,无异于是在惹祸上身,陆怀薇吃吓,赶紧将那手链取了下来:我倒是不知这个,还好师叔提醒了,若是哪天遇见关外的人,怕是要将我当成西翎后人给杀了。
  满江雪又看了那手链一眼,也没多说,只问道:掌门师姐可有来信?
  陆怀薇点点头:说是这两日就要启程回宫了,师叔回来后一直帮着主持宫中事务,时日不早还是早些歇息罢,弟子会提前安排接应掌门的。
  满江雪应了声好,在陆怀薇退出殿门之时,又不动声色地瞧了瞧她手里的金珠。
  晚来风凉,吹动案上的书卷哗哗作响,满江雪静坐须臾,提笔蘸了墨,将那金珠上的花纹熟练地描摹了出来。
  未几,她又将那宣纸揉皱了,一把丢进了脚边的火盆之中,顷刻间烧了个干净。
  山中下了几场雨,万物更新,到处都透着春日里的气息。
  年节前的积雪都化了,林木落光了枯叶,发起了新芽,尹秋又回到了正常作息,每日按部就班地念学习武,与往日相比并无什么不同,唯一还不适应的就是傅湘迟迟不归,尹秋多少有那么点孤单。
  铿锵!一声,两柄小铁剑劈在一处,发出刺耳声响,尹秋顺手挽了个剑花,将对方的佩剑灵巧掀翻,她刺剑而出,又轻轻一挑,力道恰到好处,不轻不重地将对面那女弟子击去了地面。
  没事罢?尹秋收了手,弯腰去扶那女弟子。
  没事的。那女弟子这些天顶替了傅湘,一直和尹秋两两对战,她实力算不得好,在尹秋手底下过不了几招就得认输,如今她们这一批弟子当中,能和尹秋打成平手的人也不多了。
  你进步真快,那女弟子起了身,拍拍裙上的尘土,由衷地说,一天比一天厉害了,我铆足了劲儿都赶不上你。
  哪有,你也很厉害。尹秋擦了把额上的汗,正要叫这女弟子再切磋一场,后头便已响起了钟声,两人相视一笑,那女弟子便拱手告了别,约定着明日再练。
  尹秋意犹未尽,自个儿又在练武场熟悉了一遍剑招,她没走,孟璟也没走,便就一直坐在小板凳上看着她练。
  等练得差不多了,尹秋收了剑,跑去茶棚倒了碗茶解渴,孟璟见状也跟了过去,两人立在茶棚底下,和颜悦色地说起话来。
  你这些天练得有些急,孟璟说,新弟子大会还早着呢,你别太紧绷了。
  尹秋晃晃手里的茶水,叹口气:不急不行啊,她看了孟璟一眼,笑了笑说,要是哪天又被抓去紫薇教,只靠这点三脚猫的功夫可怎么行?
  孟璟看着她手里的剑,有些羡慕地说:你至少还有得练
  尹秋瞧了瞧她,将剑柄递给孟璟:要试试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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