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是的,那件事曾在这里发生。”天元继续回答,“和所有并非神宫寺族裔的咒术师一样,此身无法抵抗时间的冲刷,遗忘同样会降临。但与此同时,曾经发生的事实被‘全知’记录在咒力的网络里。只要有足够的提示,参与者就能找到机会回顾。这正是五条家族选择这里作为仪式场地的原因。”
  你站在水潭边,望着背对着你的人影,树杈间落下的一束光芒遮挡了视线,只能看见白袍拂动时带起的皱痕。
  “如果有那样的记录,我可以看吗?”
  “你想看到什么呢?”回答的声音里带着一点怜悯,轻轻落在水面上,“远山小姐,那样的事情在每个时代都会反复地重演,不过是一些过时的剧目罢了。”
  是这样吗?是关于恐惧和贪婪,背弃和遗忘的过时戏剧。你感到一阵惆怅,混杂着淡淡的寒意。你在水潭边坐了下来,双手抱住膝盖,望着池水深处的点点星芒。
  “如果天元大人同情我的话,那时候为什么要让他们在这里进行仪式呢?”过了一会儿,你又问道,“您可以利用星浆体重生吧?除此之外,还有什么事是需要‘时之心’帮忙做到的吗?”
  “因为她也对那样的事情感到厌倦了吧。毕竟,困在这里一点也不有趣。”天元回答。
  这句话听起来莫名其妙。这时候你听到一阵袍服摩擦的簌簌抖动,树下的人终于站起身来。
  你抬起头,正对上落在潭水边的逆光,不得不伸手遮蔽。脚步声响起,对面光线微微一暗,天元站在你的面前。
  一个披散长发的女人俯视着你,面颊棱角分明,颧骨高耸,看起来处事十分果决。但长睫下双眸温润,嘴唇柔软,似乎又暗示着一点慈心。
  白皙的前额上有一道裂开的豁口,把形状优美的头颅劈成两段。颅骨和皮肉中间,粗陋地勾连着几条深色的缝合线。
  你呆呆地仰望着这张面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张面孔你是第一次遇见,却也万分的熟悉。
  被最邪恶的对手破开身体、夺取肉身和术式的样子。
  早在你踏入这个庭院的时候,天元就已经死了。
  “为什么要惊讶?”行走的尸体笑了一下,双唇开合,对你说道,“把沉默的奉献当作理所当然,对珍贵之物的破碎视而不见……这不是人类生活的常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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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8章 原来是诅咒
  很久很久以前,巨大的结界尚未形成的时候,诅咒自由地生活在大地上。那时候草木茂盛,万物勃发,食物到处都是。
  那是最好的时代!无限制地捕猎,无限制地吃人!诅咒们成群结队,呼啸着席卷一个接一个村落。它们时而玩弄食物、时而互相厮杀,在战斗中孕育更健壮的头领。人类如同待宰的牛羊,在地窖里蜷缩着瑟瑟发抖。而在恐惧的阴影里,崭新的诅咒不断滋长。
  可惜好景不长,猎物开始自卫。具有勇力的人出现了,用火把与棍棒反抗弱小的诅咒。令人厌恶的咒术师出现了,对强大的诅咒也进行杀戮。再然后,巨大的结界也出现了,屏障包围住了所有城池和村落,饥饿的诅咒被到处驱赶,乐土就这样丧失了。
  “让荒野再次降临吧!”具有智识的诅咒们盼望着,“让自由的时代再次到来!”
  为了那样的理想,任何艰苦的付出都是可以做到的。任何个体的牺牲,都是可以接受的。
  ——确实如此吗?
  漏瑚在混沌中睁开眼睛。
  它首先感到火焰,是受到巨量增幅的身体引发的自燃。无法制约的力量向外流泻,灼烧着它龟裂的外壳。然后是被肢解的疼痛,来自面前的敌人。远超凡人的咒术师在它巨大的身侧盘旋,弹手间施以成百上千次的攻击,以一种手术刀式的冷漠与精准,切割着它臃肿的躯体,在其中检索着可能存在的咒物。
  对此它无计可施。漏瑚的力量得了数倍的增长,但灵活性远逊于对手。自它进入战场之时起,它面对的就是一场凌迟的死亡。
  但这并不重要,贯穿它周身,与这些痛苦相伴的,是永不间断的融合的体验。被分割的血肉无数次地自生,本能地互相纠缠、吞噬。千百个大脑互相争夺主导,千百个脏器试图彼此消化,千百个不同的声音一同在它内部发出渴血的咆哮。
  “在这一个战场上,我们的目标是让上等的马主动进入下等的赛道,并停留在那里。”被叫做羂索的男人解释说,“如果认为宿傩残余的手指在你的身上,五条悟就会赶来把你当作对手。但是,如果单单在力量上获得增加,实际却没有那些手指。‘六眼’恐怕会在几秒钟内就发现自己受骗,然后扬长而去了。如何在看破一切的术式面前伪装一些你没有的东西,这可是一个有趣的课题。”
  “那么……”
  “想要回避‘无’,就应该展示出更多的‘有’。”羂索说道,“我想要你把你的同类们生吞下去——如果我们在一个身体里放进几千个尖叫的咒灵,即使是看破一切的眼睛,也会有点困扰吧?”
  “在人类的社会里,更智慧的个体经常为了共同利益之名,牺牲自己的同类。”他又说,诅咒师观察着漏瑚,带着缝合线的面孔上露出一个饶有兴致的愉悦微笑,“自诩为‘比人类更高级’的咒灵啊,你也会作出同样的选择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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