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节
灵愫带他拐进桃籽儿巷,进了一座雅致的小院。
“这段时间,我们就住在这里。”
她热情地介绍小院的布局,“回廊弯弯绕绕,廊顶爬满紫藤,很阴凉。你空闲的时候,可以搬一把躺椅,坐在回廊底下,非常惬意。”
蔡逯抓住了“我们”这个字眼。
她一定是跟阁主住在一起,可能还夹带着一个或是多个新情人。
他什么都没问,仅仅是傻呆呆地望着她。
她当真在呼吸,在说话,在笑,而不是在墓碑的那一头,充当一个光荣牺牲的死人。
灵愫拍了下他的腰,“哑巴啦?怎么不说话了?”
蔡逯摇摇头,“过去看你,都是在遗像卷轴里。”
他真切地以为她早成了一具焦黑的尸体,而事实是,她活得依旧明媚灿烂。
这一下就让他明白,所谓蓄谋已久的爆炸案,不过是她死遁的一个策略。
所以,其实她并不愿意与他重逢。但他们的确不期而遇,又重新纠缠在一起。
恨么?
蔡逯并不恨。
他早该想到,她已骗他无数次,也不差爆炸那一次。
他只是自我埋怨,说:“很抱歉,再次牵涉到你的生活里。”
灵愫笑吟吟的,“抱歉什么?刚刚赁车时,你不是挺潇洒的么?怎么现在情绪这么不对劲?”
她自我夸赞道:“我不是一早就跟你说过,我脾气挺好的么?不是每一条被弃养的狗,都能被我重新领养哦。我心肠很软的,这不,就把你领回了家。”
关于那次死遁,她没有半个字的解释。
她明明知道,她的离去会造成多大影响,可她依旧笑吟吟的,仿佛“死遁”一场,仅仅是像饮水一样简单自如。
蔡逯敛下眼睫,盯着她的影子看了须臾。
再抬头时,他已然恢复成她所熟悉的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蔡逯勾起嘴角,“是啊,我很感激。毕竟主人的奖励,一向可望不可即。”
灵愫笑笑,不在意他的小心思。
午后的蝉鸣格外绵长,风慢慢变得静悄。水瓮里的睡莲忽而晃了晃,眨眼间,有道劲瘦的身影自瓮边掠过,脚步声被蝉鸣遮住,走得无声无息。
阿图基戎才刚结束一场午觉。
他难得换掉了那身叮铃咣当的苗服,穿上一身束腰圆领袍,头发也扎成了高马尾,扮相利落。
原本是要陪她练剑,结果一走出屋,阿图基戎就敏锐地察觉到,这座小院里,蓦地闯进一个外人。
说他是小孩心性倒真不算冤枉,今下他没贸然出面,倒是先躲在墙边,竖起耳朵偷听。
走到后院,灵愫才想到一个问题,不过问题不大。
她说:“院里没多余的屋,今晚你就先跟我一起住。”
蔡逯的眼眸亮了亮,可她旋即补充道:“你睡地上。”
心里莫名有点失望。
蔡逯试探问:“要不我去买个更宽敞的住宅?”
灵愫摆手说不用,果断回绝了他的讨好。
在俩人相遇前,蔡逯原本有住处。可现在,他却跟她回了家。
记忆在他脑里如浪潮般地滚动,走了那么多路,一路吸取能量,明明他该变得更灿烂才是。
可他那些灿烂,在遇见她之后,又恢复成了剪不清理还乱的愁绪。
他忽然很想抱一抱她,而他的确这么做了。
从后面环抱住她,把脑袋搁在她的肩头,就像很久之前,他们做过无数次的那样。
他蹭了蹭她,她的红发顺势盖住他的侧脸。
“我好想你。”
蔡逯说。
纠结那么久,他还是选择说:“我好想你。”
灵愫叹了口气。
“蔡老板,你也怪不容易。”
她说:“我给过你很多机会。确定关系的那一晚,我再三强调‘只是玩玩’。许多次分分合合里,我都告诫过你,要走就走,不要回头。甚至刚刚,我只是赁车,让你送我回家,可你却跟我回了家。”
她问:“值得吗?”
“爱没有值得不值得,只有愿意不愿意。”
蔡逯抱紧她。
“我一直都愿意,不然怎么上赶着当狗,都当得那么心甘情愿。不过,明明只想看你过得好,可到最后,还是有一点点不甘心。”
他说:“我都缠你缠成那样了,为什么就不能再缠一点呢?”
经此一段生离死别,他在没日没夜的崩溃中,想通了很多事。
他不再奢望拥有任何名分。
他一直祈求得到的“见一个爱一个里最爱的那一个”,都随着她的死遁,一并失了效。
所以名分有什么要紧?
如今,没有什么事是能比得知她还活着更好的了。
只是,终究是有那么一点点不甘心。
仍旧想守在她身旁,不论远近,不求名分,只要远远地望她一眼,就让他重拾起许多簇希望。
蔡逯声音低哑,“那个偷听墙角的孩子,是你的新欢吗?”
灵愫笑道:“你不是对我的每任情人都调查得很清楚吗?明知故问。”
俩人相拥的身姿令阿图基戎双眼泛红,然而还不等他给那男人下驱逐蛊,那男人就主动朝他走来。
“你好,我是蔡逯。”
蔡逯递上一纸门状,“有事可以随时联系我。”
蔡逯这个人可爱就可爱在,在她面前,他永远是那个被玩得走不稳路的小狗;但在旁人面前,他永远都是游刃有余的公子哥,长期浸淫在商圈里,自带控场气质。
灵愫倚着门框,注视着蔡逯与阿图基戎交谈的这一幕。
阿图的手段到底还是比不过蔡逯,三两句间,就被挑得沉不住气,气冲冲地想给蔡逯下蛊。
他很忌惮蔡逯,毕竟谁不知道,现在蔡逯成了她审判情人的标准了呢。
阿图基戎眸光阴森,“让开。”
蔡逯果真把身一侧,“好。”
阿图基戎走到灵愫跟前,“我就睡个午觉,你就领回来个男人。”
还是一个他非常忌惮的男人。
灵愫摸了摸他的狗脑袋,“找个同类来陪你,不好么?”
阿图基戎面露委屈,“可他是你最爱的狗。”
灵愫挠着他的下巴颏,“谁说的,那些都已经失效了。”
她说:“蔡老板剑术很好,练剑方面,你有不懂的,可以去请教他。”
灵愫别过眼去看蔡逯,蔡逯却背过身,仰头盯着满院青翠景色看。
她对气质破碎忧郁的男人,总是格外怜惜。
她盯着蔡逯的身影,盯得出神,手却抚上了阿图的脸,轻轻拍了拍。
“当然,其他方面也可以跟他学学。”
灵愫俯下身,克制地亲了亲阿图基戎的嘴角。
“你最近喊安全词的次数很多,我很不喜欢。你真该跟他学学。”
她那平静的语调底下,藏着一股愠怒,令阿图基戎不禁发起抖。
他知道得罪她是什么下场。
他该听话,可又忍不住多想。
她跟蔡逯之间也玩得这么花吗?
阿图基戎思绪翻飞,不自主地歪了歪脑袋,把头往她手心里靠。
她跟蔡逯之间……
灵愫陷入了回忆。
那时,蔡逯经常挽着她,在各大酒宴之中出没。彼时他们正在热恋,看蔡逯春风得意,大家都在猜测,他们之间的性.事是哪般模样。
有人猜,蔡逯身体素质那么好,应该会把他的小女友整到下不来床吧。
有人猜,蔡逯一看就是绝对的上位者,像习惯说:“坐上来,选个节奏,自己动”的霸道公子哥。
然而,只有她知道,蔡逯会发出小狗那样的哼唧声,泪比西湖水还多,腿根抖如筛糠。即便如此,还是会为了满足她,把她环紧。
在床榻间,只有床板知道他们玩得有多花。
谁会知道,蔡逯其实是顶着一个上位者的形象,做很多狗都不愿意做的事情呢。
回过神,灵愫笑得明媚。
所以逗狗是多么有趣的一件事啊。
她不过随口一提点,想必阿图心里,就已恨透了蔡逯。
她还是没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