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节

  无穷无尽的欲望开始从心底滋生蔓延,身上的鬼纹蠢蠢欲动缠绕在了江顾的手腕和脚腕,急不可耐地扯着单薄的衣衫,卫风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鼻腔中被江顾身上的暗香侵袭围绕,体内残余的欢梦香开始让小腹如火烧般热灼,他抱着江顾的胳膊缓缓收紧,脸上密密麻麻的鬼纹如同活物蠕动缠绕,他难耐地吞咽了一下,喉结滚动,诡异的白瞳焦急地转动,目光犹如实质在江顾脸上逡巡。
  师父是他的……师父的一切都应该是他的。
  卫风死死盯着江顾,大着胆子,抬手摸上了他的脸。
  昏迷中的人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
  卫风呼吸一窒,如梦初醒般松开了手,已经钻进江顾衣服中的鬼纹如潮水般倏然退去,白瞳也恢复成了黑眸。
  他刚才一定是疯了!
  竟然对自己的师父有如此大逆不道的想法!
  师父为了让他活命给自己渡气,他贪得无厌吸走了师父的所有气息还冒犯师父也就算了,竟然还想……还想对师父做那种肮脏的事情!
  一定是鬼纹和欢梦香干扰了他的神智!!
  卫风恨恨咬牙,愧疚又心虚地看了江顾一眼,又逼着自己想了想师父清醒时的模样,整个人顿时寒毛直竖,清心寡欲。
  幸好他及时醒悟,不然等师父醒来,一定会将他的元神剁碎了喂狗。
  卫风心有余悸地看了江顾一眼,奋力甩动鲛尾往前游去。
  他娘的六欲道!不如改名找死道!
  第84章 年少春衫(三十)
  哗啦!
  湍急的水流被猛地破开, 水花四溅,一只带着蹼的人掌扒在了岸边的礁石上,那只手骨骼比常人细长许多,黑色的指甲锋利尖锐, 深深插进了石头中, 很快石面上便出现了龟裂的纹路,摇摇欲坠。
  在那块石头彻底裂开之前, 数不清的黑色鬼纹破开水面, 将里面包裹着的人放到了河边石滩上。
  “咳咳咳咳!”卫风艰难地爬到岸上, 身上的鲛尾鸢翅缓缓褪去, 鬼面白目也随着他抬头的动作逐渐消失,那些缠绕在江顾周围的鬼纹也依依不舍地离开,化作黑雾消散在了空气之中。
  “师父!”他顾不得身上狰狞的伤口和湿漉的衣裳,手脚并用爬到了江顾身边,将人扶起来, “师父, 师父?”
  靠在他肩膀上的青年脸色苍白双目紧闭,即便刚从水中出来, 那身白衣也早被染成了深红, 周身半点灵力都寻不到。
  卫风一慌, 搭脉想往江顾体内输送灵力,但他的灵力刚碰到江顾,便被对方凶残的抵挡了回来,元神上丹田所在处顿时传来阵剧痛, 元神竟有碎裂之势, 卫风见状急忙收了手,神色惊恐地看着昏死过去的江顾。
  是师父之前在他元神上留下的烙印!
  之前曲丰羽明里暗里提醒过他, 江顾在他元神上留下了一种特殊的印记,这印记极为诡谲,一旦他试图伤害江顾或者江顾陨落,他只有魂飞魄散一个下场……卫风起初并不以为然,笃定江顾不会这样做,后来他也只是想办法掩盖住避免被江顾追踪,有意无意并没有太过关注这个烙印,也没有想太多。
  卫风抿了抿唇,不信邪又试了一次,这回不等灵力碰到江顾,他便被反噬,一口血哇得吐了出来。
  他咬紧了牙关,直勾勾地盯着怀里的江顾半晌,放弃了用灵力试探,扣住江顾的后颈便径直吻了上去,却在快要碰到江顾嘴唇的前一瞬,被他身上浮现出来的法阵牢牢困缚其中,若不是他事先留了些鬼纹在远处接应,便又要同上次一样被直接炼化在那奇诡的法阵里。
  他不死心又试了几次,但凡有冒犯的念头或者动作,无一例外全是杀招,倘若他在水中没能及时醒悟收手,在不知情的状况下迎接他的只有被炼化一个结局。
  ‘……江顾极为谨慎又极其聪明,手段诡谲出奇,不然你以为他这个资质又生了这幅容貌,如何能安稳活到现在?’
  ‘觊觎他的人不知凡几,至今没听说谁能得手,死讯倒是不少……’
  ‘……他只是单纯地在利用你,你元神上那烙印便是最有力的证据,谁家师父会下如此阴损的东西在徒弟元神上面……’
  ‘他谁都不信,你不会成为例外。’
  曲丰羽的话清晰地在他耳边回响。
  河滩边阴风怒号,湿透的衣裳被吹干又被溅起的水浪打湿,卫风血淋淋的瘫坐在地上,失神地看着昏死过去的江顾,良久,才自嘲地笑了一声。
  反正早就习惯了,他想。
  师父扮成周怀明时,对他下手更狠辣无情,只留他半口气的情形比比皆是,那时他恨得要死,后来知道师父就是周怀明,他依旧相信江顾这样做有自己的“苦衷”,就算没有,他也能说服自己江顾是为了锻炼他……
  不然还能怎么样呢,他总不能让江顾变成自己的仇人。
  哪怕‘江顾’这个人更多的是他自己想象出来的好,他也不愿意放手,就算真实的江顾无情无心狠辣多疑,同他曾经营造出来的那个好师父的形象截然相反,他还是会因为偶然间江顾流露出来的一星半点的似曾相识的“温柔”心甘情愿。
  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反正他很擅长。
  卫风艰难地跪在江顾身边,小心翼翼地将人重新抱进了怀里,抬手擦掉了江顾脸上的水,却不小心将血染到了他脸上。
  一滴一滴的水珠落在了江顾脸上。
  浑身是血的少年跪孤零零地跪在天地之间,哭得寂静又绝望。
  他舍不得从这场光怪陆离的梦境中清醒,却又绝望地发现他再也无法欺骗自己——
  江顾从来都不信他。
  更不爱他。
  从头到尾这都只是一场物尽其用的骗局。
  ——
  距离阳华宗六百里外,有一处灵力贫瘠的山群,在深山中的偏僻角落中,坐落着个人迹罕至的小村庄,这里世世代代居住的都是没有灵根的凡人,大部分人这辈子都没有走出过深山,去过最远的地方也不过是几座山之外的某个相对繁华的小镇。
  卫风幼时曾和玄之衍贪玩跑下山误入此地,但被亓凤元找回之后,便再也没能来过。
  他不敢带着江顾直接回阳华宗,只能另辟蹊径,找个让人意想不到的地方。
  “哎呀,顾大哥这、这是咋了嘛?”一个和卫风差不多大的少年冲他们跑了过来,“顾风,我问你话呢!”
  卫风看向这个圆脸少年,他并不认识对方,但他方才用了件天阶法宝,篡改了这个小村庄中所有人的记忆,在他们眼中卫风就是自小和哥哥顾疆生活在村中相依为命的两兄弟,是村中再普通不过的两个凡人。
  “没事,他出去打猎受了伤。”卫风含糊其辞地略过细节。
  “顾大哥也真是的,虽然他有把子好力气,也不能干这么危险的活啊。”那少年伸手想帮他扶江顾,却被卫风躲开。
  “我自己来。”卫风指了指路边的空储物袋,“你帮我拿包袱吧。”
  那少年便拿起了储物袋,放了法器的储物袋对凡人而言太重,这储物袋只有个外壳,对方背着在前面带路,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话,卫风知道了他叫金子,还有对双胞胎弟妹,分别叫银子和铜钱儿,还有爹娘和几个叔叔,祖父祖母都健在……
  卫风心不在焉地应着声,江顾的呼吸很微弱,他又无法用灵力帮忙疗伤,时不时便要停下来侧耳听一听还有没有呼吸声。
  说话间金子便领着他到了处村头一处废弃的小宅子,破败的木门、倒了大半的篱笆栏子,还有间漏风的茅草屋,“你快把顾疆大哥放下,我去找村里的刘老头过来帮忙看看伤。”
  江顾伤在元神,凡间的大夫自然是看不好的,但卫风没有阻止,这件天阶法宝是他从周宁姜的储物袋中搜到的,具体怎么用他并不清楚,是以不敢轻举妄动。
  他趁着金子去请大夫的时候,用灵力将这破败的茅草屋简单地打扫了一遍,又将床上铺好了软被,才小心地把江顾放了下来。
  刘老头看起来有七八十岁,背着个掉了漆的木头箱子,被金子颤巍巍地扶进来。
  卫风在江顾的腿上用了个小法术造了个外伤口,金子在旁边举着蜡烛,刘老头清了伤口倒上药粉,拿出了干净的布条就要抓江顾的脚腕。
  “我来吧。”卫风拿过了布条,抬手挡了一下,握住了江顾的小腿,将刘老头和金子两个人隔在了外面。
  “行,不用缠太紧,不好透气。”刘老头捋了捋白花花的胡子,指挥着他给江顾包扎伤口,“顾风啊,你们兄弟俩相依为命不容易,以后少让你哥去外面打猎,万一碰上那些仙人,可不得了。”
  看来他们知道修真者的存在。
  卫风点了点头,垂眼仔细地将布条缠在了江顾的小腿上,又用棉被盖好,拿了些碎银子给刘老头和金子。
  “可使不得!也没用多少药!”刘老头气得吹胡子,逮住他骂了一顿。
  卫风被骂得莫名其妙,金子推着他的胳膊让他把银子收好,低声道:“你这是干啥呀?还不如明天帮他挑满水缸里的水。”
  他一头雾水地送走了金子和刘老头。
  江顾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卫风坐在床边看他浑身是血,师父对他的灵力很是抗拒,鬼纹却不受那些法阵影响,他垂着眼睛盯着江顾看了半晌,从外面打了盆水进来,湿了帕子一点一点帮他将身上的血迹擦净,换了身干净的里衣。
  大约是他太用力,放下江顾时昏死的人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卫风瞬间屏住了呼吸,紧张的盯着江顾,小声喊他:“师父?”
  房间内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动静。
  卫风不知道是松了口气还是失望,塌下了肩膀,用湿帕子仔细地将他的头发擦干净,神色不明地盯着掌心的发丝半晌,然后缓缓低下了头,将脸埋了进去。
  还是有淡淡的血腥味,还有丝微不可察的暗香。
  他深吸了一口气,抬眼便看见江顾体内的法阵蠢蠢欲动想将他绞杀,卫风咬了咬牙,将陡然浓重的欲念强行压制了下去,将那缕头发放了回去。
  “师父,快醒过来吧。”他握住了江顾的手掌,小心翼翼地将手指插进了对方指缝中,是个极为亲密的十指相扣的姿势,却因为并无任何欲念,没有激发出那要命的法阵。
  “这法器不知道能撑多久,要是被他们找过来……”卫风脸上的鬼纹倏然爬满了整张脸,周身杀意迸发,却又被他粗暴地压了回去。
  江顾身上的法阵离他鼻尖只剩半寸,他扣着江顾的那只手已经被融了血肉。
  卫风却没有松开,鬼纹缠绕住他的身体,蛮横地冲进了法阵,随着鬼纹被消融,他终于俯下身,大着胆子亲在了江顾的嘴角,半张脸已然血肉模糊。
  鲜血沾染在江顾苍白的嘴唇,竟勉强让他有了几分气色。
  卫风舔了舔他的嘴唇,咧嘴一笑。
  “我就把你交出去自己活命。”
  “反正你根本不在意我。”
  第85章 年少春衫(三十一)
  月光透过窗户洒了进来, 将简陋的房间映照得昏暗不明。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颈窝,比屋外的虫鸣声还要吵人,江顾睁开眼睛,缓缓皱起了眉, 稍一偏头, 便看见了卫风半张侧脸。
  这混账东西枕在他胳膊上睡得正熟,半张脸被挤压得有些变形, 眉宇间还带着褪不去的害怕, 湿漉漉的睫毛显然是哭过, 一只手紧紧抓着他的前襟, 整个人恨不得全都贴上来。
  江顾下意识想用灵力将人扔开,结果发现周身灵力全无。
  他脸色一寒,试图用元神沉入识海,但丝毫没有作用,识海中漆黑空荡一片, 他甚至连抬手都变得尤为艰难。
  修为全无。
  江顾闭了闭眼睛。
  他生扛了宋屏一招, 虽然取了巧劲,但神魂还是受到了重创, 又不慎被烙上了元神印记, 不得已剖了大块元神和半截灵根脱身, 能捡条命回来已经是天大的运气,倒也不算意外。
  沦落到如今的境地是他咎由自取。
  江顾偏头看了眼卫风,神色更寒了几分,他极其厌恶被人扰乱心神, 就算卫风是他的师承弟子——
  “师父?”卫风睡眼惺忪, 哑着嗓子软乎乎地喊了他一声。
  江顾眼中的杀意微顿,冷声道:“滚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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