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节
徐武坤、周景、解忠商议着,也觉得如此安排最为稳妥。
除了调徐武坤在广武砦协助解忠即刻着手安排附民及将卒家小北撤之事,徐武碛、周景以及史轸午时便匆匆上路,往乌敕砦赶去。
从广武砦到乌敕砦三十多里山路,即便经过修缮,乘马也走不快,赶到乌敕砦也已经是黄昏,徐武碛当即安排驻守这边的唐盘所部,即刻往南转进,做好接应广武的准备。
之后徐武碛、周景、史轸又马不停蹄赶往朔州城。
徐武碛、周景乃是武将,不畏艰苦颠簸,史轸却累得够呛,坐马背上,感觉骨头架子都要被颠散了。
虽说大部分辎重以及最后所剩不多的胡族妇孺、工辎营都早已撤入乌敕砦,但主要战兵都还集中在朔州城,目的就是要牵制赤扈骑兵,接应西军残兵西撤——没有足够多的精锐兵马,是做不到这点的。
柳琼儿与苏老常、潘成虎、郭君判、唐青、韩奇以及范雍、范宗奇、王峻等人也都在朔州城里。
听徐武碛、周景说及岢岚城的最新情况以及史轸的判断,众人都觉得难以取舍、抉择。
这时候众人才发现,也许桐柏山众人不缺敢冲锋陷阵或领兵作战的武将,对形势也有一定的分析判断能力,但面临如此错综复杂的局面需要做取舍时,却包括徐武碛在内,却都没有真正独挡一面的经验,难下决断。
众人也是难以想象桐柏山匪乱、第一次北征伐燕以及在此之前,面对如此错综复杂的局面,徐怀是如何做决断的?
众人商议一番,也都觉得徐武碛的决定最为稳妥,毕竟他们手里的精锐兵马太有限了——除开前往谭子堡接应的唐盘所部,将乌敕砦、猴儿坞的警备兵马、工辎营的辅兵都算上,他们此时仅能调用三千六七百人马。
徐怀在此之前不是没有想过与萧林石联手据西山打一两场漂亮的反击战,但几番沟通下来,萧林石那边明确表示他们在这次战事里,只要赤扈人不直接进攻其部,他们都会选择中立。
赤扈人的主要战略意图是南下,还会尽可能快的、趁大越猝不及防之际南下,因此萧林石在短时间内将人马从怀仁、金城都陆续撤出来,都撤入西山北部及阴山南麓山地,不虞赤扈人会死咬住他们不放。
他当然不可能主动将赤扈主力吸引过来。
另一方面,他们有意托庇于党项,而党项的王公大臣对赤扈人也极为忌惮,绝不想他们这时候大肆撩拨赤扈人。
萧林石虽然心里很清楚这一切都是权宜之计,很清楚赤扈人攻陷汴京之后,接下来很可能就会对契丹残族及党项人下手,但他此时没有办法拿仅凭不到三万青壮、数万妇孺的残族去跟赤扈人拼;他们拼不起。
这也决定桐柏山卒在这如此混乱、劣势的战场上,只能孤军奋战。
这般复杂、恶劣的局面,稍有不慎就满盘皆输,叫徐武碛、郭君判、潘成虎、苏老常以及柳琼儿他们如何决断?
这也是伐燕军被击溃的第三夜,赤扈兵马除了要拦截应州以东的大量溃兵往南面的常山东岭逃窜外,还围住应州城。
赤扈在应州、怀仁以西区域,投入的兵力并没有显著增多,还超过半数被吸引在怀仁与金城之间的晋公山南麓地区。
这确实为西军残兵逃往朔州及西山创造了条件,目前进入朔州、猴儿坞等城砦避祸的残兵就有两千人,还有大批残兵直接逃入西山群岭之中。
只可惜这些兵马皆成惊弓之鸟,编制又被打散,对朔州戒备也深,短时间内很难重新组织起来,成为能倚仗的战力。
虽然连夜奔波凌晨才到朔州,议事又到黎明时分,徐武碛与周景却还是没有半点睡意,登上南城门,远近有不少赤扈斥候侦骑的身影,但暂时还不敢肆无忌惮逼近朔州城。
徐武碛很快看到东边的山岭里有一道身影窜出,奔跑速度极快,抢在南面赤扈斥候纵马插过来之前,与从东城出去接应的骑队会合。
“是徐怀派人送信回来了!”
看到这一幕,周景颇为兴奋的猜测道。
第一百八十四章 传信
徐武碛、周景猜测应是徐怀派人送信,便从登城道下了城楼,直接赶回刺史府去,在赶到刺史府大门前,却见是衣衫褴褛的燕小乙在魏大牙等人搀扶下走过来,以为出了什么岔子,震惊问道:
“你这是怎么啦,怎么这般模样回来?”
“连着跑一百里山路,碛爷你也不见得比我好哪里去啊?”燕小乙喘着粗气,四肢脱力的瘫软在魏大牙的怀里,嘴唇打着哆嗦,说道。
见燕小乙神态还是轻松,知道徐怀那边没事,徐武碛便放下心。
他亲自将燕小乙搀扶进刺史府前院,替他捏拿筋骨,又安排人立刻去煎熬疏经活血的药汤,以免燕小乙这番奔跑,留下暗疾。
待燕小乙稍稍缓过劲来,徐武碛才询问徐怀与王举、卢雄、徐心庵、殷鹏等人在晋公山的状况。
这时候柳琼儿、苏老常、郭君判、潘成虎、范雍、史轸等人都闻讯赶来。
“赤扈骑兵还是太硬……”
燕小乙缓过劲来,详细说及在晋公山南麓接济西军残兵、与敌骑缠斗的情形。
刚开始时赤扈人是吃了一些亏,但主要也是对徐怀所率人马战斗力预估不足,当作一般的精锐看待。
等赤扈人警醒过来,每次都是两到三倍的骑兵过来围追堵截,并避免正面冲杀,以迟滞、纠缠等游击战术为主,徐怀他们就很难再讨到什么便宜,只能紧贴着晋公山南麓小范围的活动。
不过,他们打得谨慎,又有刘衍、陈渊二人亲自出面收拢溃兵残卒,很多事都比预想中进行得顺利,也没有在赤扈人手里吃什么亏。
而晋公山南麓的山地,虽说限制骑兵进入,但步卒能不辞辛苦,还是能翻越山岭的。
他们在晋公山南麓与敌骑纠缠时,刘衍、陈渊二人也得以聚拢到上千名西军残兵,也相信将更多的敌骑吸引到晋公山南麓,能叫更多的西军残兵逃来朔州、西山。
不过,虽然有大规模的敌骑被吸引到晋公山南麓,但敌军并没有莽撞攻入晋公山,显得非常有耐心,徐怀这就担忧赤扈人有可能看穿朔州的图谋,有意将计就计,一面集结一部分主力骑兵与他们纠缠,一面令叛投的曹师雄在控制岚谷县之后,强攻西山。
那相应的作战计划就必须立即进行调整。
从晋公山往南,快马传信的通道已经被敌骑彻底封锁住,往北出晋公山,从萧林石总控制的苍头河谷借道绕来朔州城报信,路又长又险,最终还是燕小乙仗着他过人的脚力,硬生生攀爬山岭,赶回朔州城传信。
虽说徐怀的命令,与史轸之前的建议相近,但潘成虎还是禁不住迟疑的问道:
“这时候调整计划,已经退入晋公山的西军残兵怎么办?刘衍、陈渊在晋公山都已经聚拢千余残兵了,其他地方应该还有更多的溃兵残卒躲避赤扈人的剿杀,要能将他们都接应到朔州,还是相当可观的。”
“军侯说统兵作战必定要有取舍,特别是此时敌强我弱,想面面俱到,只会被敌人牵着鼻子走,”燕小乙说道,“已经退入晋公山的西军残兵,倘若没有机会撤往西山,则可以安排向萧林石投降——刘、陈二位军侯也会尽快率小队人马走山陉绕道前往西山,在那里收编已经逃入西山的残兵……”
徐武碛、郭君判、潘成虎等人皆沉吟起来。
虽然目前具体逃入西山及晋公山的西军残兵各有多少,还没有确切的数字,晋公山那边要更多一些,但要将这些残兵败卒聚拢起来并接应到朔州城及西山,需要一定的时间。
而真正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
目前赤扈人的战略重心在应州、雁门关以及滞留应州东部山岭之中,数目更多的西军溃卒。
赤扈人同时对萧林石部多少有些忌惮,故而在怀仁以西战场投入的兵力不多,目的以迟滞西军残兵西逃为主,暂时不会强攻怀仁、金城及朔州等城。
然而等到赤扈人攻陷应州、雁门关,其主力即便急于南下,必然也会先解决侧翼的威胁,攻占怀仁、金城及朔州等地。
桐柏山卒以及在晋公山所聚拢的西军残兵,都必须在此之前撤入西山,要避免被数倍于己的敌兵围困于朔州城里,最终难逃覆灭结局——已经逃入西山的溃兵残卒,则有更多的时间进去收编,甚至直接济助他们逃回泾原、环庆返乡,对大局也是有裨益的。
这也是徐怀他们拟定的作战方案。
他们之前仅需要盯住应州、雁门关方向的敌军主力动向即可;他们也一度推测天雄军大部随曹师雄叛变投敌,短时间内军心动摇,在岚州根基不稳,难对他们产生多大的威胁。
然而这一状况在这时已经出现了一些微妙变化。
曹师雄有可能在赤扈人的强硬逼迫下,从岚谷对西山用兵。
朔州的作战计划不作相应的调整,有限的兵力很可能会在朔州、西山南麓两个战场之上。
徐武碛、苏老常他们难以取舍,但徐怀必须做出取舍:他们当下没有资格跟赤扈主力兵马硬碰硬,更不要说用这么点兵力硬碰硬了,杮子只能先挑软的捏!
……
……
放弃招揽岚州地方势力的幻想之后,曹师雄出兵强攻州衙,两千厢军并没能抵挡多久便被杀溃,王高行、钱择瑞、荀延年等官吏皆沦为阶下囚。
为安抚惶惶不安的军心、将低迷的士气激励起来,同时也是清除城中可能存在的抵抗势力,曹师雄纵兵大掠岢岚城。
叛军之中即便有大量的天雄军老卒,也有后续从地方招募的丁壮,但天雄军军纪原本就涣散不堪。
之前就借着汉蕃矛盾的幌子,这些天雄军老卒对蕃民烧杀掳掠就毫不手软,此时即便有所犹豫,却也在同僚的胁裹之下,加入大掠的队伍。
而一旦底线被突破,退路被切断之后,这些天雄军老卒很快就变得毫无忌惮、肆意妄为。
岢岚城在过去两天时间里,彻底的变为人间地狱——稍为像样子的宅院都被兵卒砸开,财货抢劫一空,无数妇女惨遭蹂躏,不堪凌辱、跳井悬梁而亡者不计其数,而敢有反抗,无不遭刀剑砍杀,曝尸街巷。
大掠两天即止,时限一到,曹师雄便亲率扈骑出府净街,将诸多意犹未尽的兵卒都赶回军营。
胆敢反抗者,曹师雄也毫不留情的当街施以军法;曹师雄知道他除了心辣手狠,已经没有退路可选了——他得让赤扈人看到他这柄尖刀的作用,才有可能赢得应有的地位,跟赤扈人已经是算计不过了。
“还以为纵兵大掠,这些天雄军老卒不忍对城中民户下手,还有可能会闹出什么乱子,没想到他们一个如狼似虎,比在朔州城时下手还狠——难怪历代名将也常用此法激励士气。”曹轩文身穿铠甲,御马跟随着曹师雄一旁,看着那一个个眼睛里贪婪还没有彻底满足的兵卒,很有心得的跟曹师雄说道。
“放纵兵卒容易,关键还要有能力收拢得回来,”曹师雄脸色沉毅的说道,“现在大掠时限已到,兵将都必须收归军营,但凡有违军令者,下手一定要狠,切莫有半点的妇人之仁。要不然的话,你的威信就无法在这些残暴的军卒心中建立起来,甚至普通小卒都会觉得你软弱可欺,做出以下犯上的事情,更不要说统御他们作战了!”
曹师雄还是希望曹氏一族能在长子曹轩文手里进一步发扬光大,现在诸事都将他带在身边悉心教导。
这时候数名赤扈骑兵从西城驰入,一路通行无阻,从曹师雄的队伍经过也没有停顿,而是径直往忽勒坚其部驻营驰去。
曹师雄自诩气量过人,这一幕也令他脸皮微微抽搐了两下。
曹轩文更是年轻气盛,便要下令左右将这几名无礼的赤扈骑兵拦下喝斥一番。
曹师雄抓住他的胳膊,沉声说道:“要成大气候,这便忍耐不住?前后一年,我们两度反覆,也不能怨别人有所轻慢。这脸面最终还是需要我们自己去挣回来,你要不懂这些,就永远没有领兵的资格?”
“孩儿知道了!”曹轩文心里气愤未平,却也强摁住心里的躁动,岔开话题问道,“却不知他们是有什么信息传来?”
也没有叫曹师雄、曹轩文好奇多久,专门负责陪同忽勒坚的孟俭很快就急冲冲跑过来,说道:
“朔州兵马有大举往西山转移的迹象,那颜将军以为我部强攻西山的意图很可能已为敌军觉察,他们才加快南逃的步伐——那颜将军着我部即刻拿下广武砦,杀入西山,将敌军拖住,但有怠慢,必以军法伺候……”
曹师雄脸皮抽搐了一下,说道:“你去与忽勒坚百户说,我即刻安排出兵之事!你去问他,有无兴趣随我一起出征,还是说留在岢岚多享受几个汉人美艳少女?还有,送给那颜将军的几名女子,忽勒坚觉得容色是否过关,要不要再挑选一二?”
第一百八十五章 出兵
清晨时鹅毛大雪就从铅灰色的苍穹纷纷扬扬而下,天地间白茫茫一片,视野被风雪遮住,看不出太远,抬头直觉凛冽的寒风像刀割似的刮在脸上。
曹师雄在铠甲外披裹青黑色大氅抵御风寒,坐在马背上,看着鱼贯出城的兵卒脸上都不乏埋怨之色。
“这么大的风雪,天黑之前都未必能赶到草城寨去——赤扈人他们能的,他们为何不直接插到朔州与西山之间,将朔州兵马截住?”
孟平作为大将,平时身体再精壮,精力再旺盛无比,但从赤扈人悍然宣战并击溃伐燕军以来,他们为谋大事,也是好几夜都没有睡踏实了。
这次又连夜安排出兵之事,他即便是铁打的汉子,这时候也有些遭不住。
他策马来到曹师雄身边,忍不住埋怨忽勒坚催促他们出兵太紧。
“多说无益,斥候不断从朔州传回信报,证实桐柏山卒昨夜就马不停蹄的撤出朔州城,经猴儿坞往西山之中撤去,”曹师雄蹙着眉头,跟孟平说道,“虽说大雪会拖慢桐柏山卒撤退的步子,特别是桐柏山卒从朔州撤退还携带一些妇孺、辎重,但无论多艰难、多缓慢,他们只要撤入西山之后,就无时无刻不在往府州方向一步步前进。我们这边倘若是不动,那真就是寸步未进。”
“赤扈人不想这时候急于围攻朔州,完全可以让我们来,他们安排骑兵负责侧翼即可——这怎么都要比强攻西山要好!”
孟平犹是不满的说道。
作为朔州汉军将领,孟平与曹师利一样,除了武勇过人,也极善统兵作战,他很清楚他们所统领的六厢兵马,目前相对于桐柏山卒仅仅是在兵力占据绝对优势,勉强将阵列操训熟练。
这时候最适合他们的作战方式,就是进入开阔地带排兵布阵,能尽情的将优势兵力展开,碾压敌军;次之就是利用绝对优势的兵力,建造营寨、开挖沟壕,将敌城敌寨团团围困住,然后打造器械围攻之,一点点的啃,总能啃下来。
他们也能掌握战争的节奏。
最不利的作战方式,就是在狭窄、难以排兵布阵的山地,与精锐敌军打遭遇战,这会将他们的弊端完全暴露出来——优势兵力无法展开,诸部只能分散进入山中作战,首尾难以兼顾,他们也难以掌握战场的全貌,而中低级军吏武官也没有率领小队兵马作战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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