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何故造反? 第472节

  要知道,天子刚刚说了要让内阁次辅兼任太子府詹事,朱鉴这句话,几乎就是将责任,都甩到了俞士悦的身上。
  结合两人这段时间的关系,老大人们心中自然就会想。
  这段时间,您朱阁老那么为难俞次辅,人家都没跟你计较,结果这一翻手,你逮着个机会,就开始给人家使绊子,未免有些过分不厚道了。
  虽然说是无故被cue,但是,这种情况,俞次辅显然也不好沉默。
  于是,他上前一步,拱手道。
  “陛下请放心,臣既受陛下之命,辅导太子,自当尽心竭力,不敢有丝毫懈怠,若殿下有失,臣亦自当向朝廷请罪。”
  太子到底会不会有不虞,朝臣们不知道,但是,这一个甩锅,一个承担的姿态,却是高下立判。
  应当说,到了这一刻,无论最终东宫备府的朝议是否通过,内阁的这一场斗争,都算是彻底画上了休止符。
  俞次辅凭借过人的德性和定力,成为了那个最后的赢家。
  士林当中的赞誉和名声,有些时候,比朝廷之上的升迁罢黜更加重要,何况,这次俞次辅是名利双收。
  虽然东宫的确有课业繁重的压力,但是,真以为俞次辅是傻子吗?无论是授课还是讲读政务,既然成了太子府詹事,俞次辅自然会负起这个责任,若是压力太大,他自然会稍稍放松。
  不然的话,万一太子真的出什么事,他脱不了责任,还用你朱鉴提醒?
  朝堂上各执己见,六部七卿一首辅中,礼部,兵部,工部,吏部,都察院,都基本已经表明了态度。
  内阁这边,因为牵涉到俞士悦和朱鉴之间的争斗,王翺不便表态,户部的沈尚书一向是不谈钱一切好说,刑部的金尚书日常摸鱼。
  朝会开到这,应该说局势已经基本明朗了。
  于是,朱祁钰也就不再沉默,直接开口道。
  “次辅能有此担当,朕心甚慰,东宫备府一事,利弊已明,于尚书所言有理,为全礼制,亦为彰朕奠安国本之意,府坊不可不置,虑及太子幼弱,不必备齐,亦不必令东宫预政,但日常经筵讲读,却不可废。”
  “礼部何在?”
  胡濙赶忙上前,躬身道。
  “臣在。”
  “加紧准备,依照太上皇出阁仪典,备太子出阁之仪,朝廷开印之后,正月内择吉日行出阁礼。”
  “遵旨。”
  紧接着,随着胡老大人退下,圣音再次响起,道。
  “命内阁次辅俞士悦兼任詹事府詹事,命翰林学士萧镃兼任左春坊大学士,命翰林院侍讲徐有贞调任右春坊大学士,命御史余俨调任司经局洗马,即刻赴任。”
  不得不说,这番任命,前两个还在情理之中,但是后两个,却颇出乎朝臣们的意外。
  要知道,余俨刚刚可是竭力反对为东宫备府的,结果,反倒被调入了东宫当中,也不知这对余大人来说,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再说徐有贞,老大人们听到这个名字的第一反应是……
  这人谁呀?翰林院还有这么个人?
  一时之间,朝廷上纷纷开始交头接耳,相互打听起来,掀起一阵低低的议论之声……
  第571章 天子无所不知
  徐有贞在朝中的存在感并不算强,毕竟,他只不过是翰林院一个区区侍讲而已。
  就算当初在最危急的时候,曾经提议过南迁,但是时过一年,瓦剌都已经被打退了,太上皇也已经归朝了,朝堂上发生了这么多的大事,哪一个都比一个被边缘化的翰林侍讲,要值得关注。
  所以,他这个人,自然也早就被大家所遗忘了。
  何况,他还改了个新名字,就更没有人认识他了。
  不过,当翰林院的序列当中,站出来一个青年官员领旨谢恩的时候,有不少大臣便认出来了。
  这不是陈循的得意弟子徐珵吗?
  怪不得,据说前段时间,工部修建大渠,这个徐珵,哦不,徐有贞有大功劳,但是一直没有被升赏。
  却没曾想,在这个时候顶上用了。
  翰林侍讲是正六品,右春坊大学士是正五品,妥妥的擢升,何况,右春坊大学士这个五品,可和别的五品官员含金量不同。
  这回,这个徐有贞算是走运了,有消息灵通的人,则是立刻将目光移到了陈循的身上。
  要知道,这个徐有贞据说在翰林院的日子可不怎么好过,但是,他的这位老师,工部的陈尚书,可是一直在想法子将他外放出来。
  如今,徐有贞真的被重用了,只怕,跟这位陈尚书脱不了关系,还有思维发散的,直接将杜宁刚刚的表态,归结为要将徐有贞塞进东宫。
  众所周知,杜宁和陈循也关系匪浅,所以,理所当然的,大家都纷纷感叹,这位陈尚书为了自己这个弟子,真的是煞费苦心啊……
  熟不知陈循在一旁,心中也是疑惑万分。
  事实上,从刚刚于谦开口说,设衙而不备属僚的时候,他心就凉了半截。
  如果说东宫的人员齐备,那么从三品詹事到七品主簿,至少能有二三十个的官位出现。
  一次性调拨这么庞大数量的官员,除了翰林院这种本就是用作人才储备的清贵衙门,没有别的衙门支撑的起。
  如此一来,他不用做什么,就能完成自己在翰林院的门生从观政到参政之间的转变。
  但是,被于谦这么一打岔,这个盘算自然也就被打消了。
  只设主官,那么太子府詹事,肯定是要由重臣担任的,这毋庸置疑,左右春坊大学士,也必然要抽资历深厚,学识出众的人来担当,剩下一个司经局洗马,又顶的什么用。
  失望当然是有的,但也只是片刻,陈尚书就收拾好了心绪。
  毕竟,这不过是他随手为之的尝试而已,成了最好,不成也无妨,这种程度的失败,他经受得起。
  但是,谁曾想,竟然又闹了这么一出。
  对于徐有贞,尤其是在修筑大渠之后,陈循打心底里觉得人才难得,所以,变着法的想要拉他一把。
  但是,陈循更多的是觉得,这个人对于各种实务精通无比,所以一直盘算着,想要将他外放到工部,当自己的得力臂助。
  所以,在给天子的举荐奏疏上,他也一直都是这么写的,可谁想到,这怎么忽然就被调到东宫去了……
  陈尚书心中一头雾水,感受到四面八方的或明或暗的目光向他投来,脸上却始终带着淡定自若的笑意。
  这个时候,即便不是他的盘算,也得装作是他的盘算。
  不然的话,可太跌份了。
  所幸,徐有贞也的确是他的门生,他能进东宫,而且是做右春坊大学士这种官职,也算是好事。
  底下人心思各异,朱祁钰却并没有在意。
  待徐有贞等四人谢恩之后,他再度摆了摆手,于是,成敬从御案上抽出两份奏疏,然后走下御阶,分别交到于谦和俞士悦的手中。
  紧跟着,御阶上声音再次响起,道。
  “于少保,俞次辅,你二人的奏疏,朕已准了,诏旨已经拟好下发到了六科。”
  “自即日起,俞山调任吏部侍郎,项文曜调任兵部侍郎,方杲调任武库司郎中,洪常调任为武选司郎中,叚寔调任为职方司郎中。”
  “另外,擢吏部员外郎沈敬为武库司郎中,命东阁大学士李实为兵部侍郎。”
  “兵部呈递上来的关于边境军屯的奏疏,朕也看过了,下朝之后,朕会明发到各衙门,年底封印之前,朕要兵部拿出一份详实可行的,清查军屯的方案,可能做到?”
  这又是一个足以震动朝野的重大消息。
  于谦上奏举荐的那几个人,朝中自然早就有所流言,甚至于,有不少科道,已经上了奏疏弹劾于谦,就等着廷议了。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天子竟然趁着东宫出阁的廷议,直接就把这件事情抛了出来,而且,并非是商议,而是直接下诏。
  听听天子说了什么……
  “诏旨已经拟好,下发到了六科”!
  这意思就是,已成定局,不必再商量了。
  更不要提,还有军屯的事。
  自从于谦归京开始,朝中猜测的最多的,就是他在边境到底做了些什么,不少人都猜到,于谦巡查边境,是和军屯有关。
  但是,毕竟没有人真正看到于谦呈递出来的详细情况,所以,这件事情,反而没有前一件让众人的关注度高。
  虽然说天子是这样的态度,但是,依然有御史立刻站了出来,道。
  “陛下,此举不妥,于少保乃兵部尚书,其举荐之人,又是出任兵部之职,况兵部四清吏司,于少保举荐其三,有结党营私之嫌,此例断不可开,请陛下三思。”
  紧接着,不少科道官员,也开始跃跃欲试。
  但是,这一次,朱祁钰没有保持沉默,而是直接从御座上站了起来,俯视着底下的群臣。
  于是,所有的人都停了下来,望向御阶上的天子。
  众目睽睽之下,朱祁钰长身玉立,罕见的以一种肃然的神色开口道。
  “此次关于兵部的调动,还有对于军屯的清查……”
  “于谦,是受朕之命而为!”
  话音落下,满朝上下,顿时寂然无声,针落可闻。
  于谦更是猛然抬头,眼中带着浓浓的难以置信。
  在群臣的眼中,当今天子英明神武,胸怀天下,听言纳谏,仁慈宽厚,登基这一年多以来,几乎做到了所有人心目当中认为最好的君上。
  更难得的是,虽手握大权,却未独断专行,相反的,能够事事顾全大局,通过朝议多方斟酌而定,一切以社稷为重。
  这和某太上皇之前不听劝阻,胡作非为的对比强烈,以至于老大人们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心中都十分庆幸,大明如今是当今天子在位。
  因此,在于谦举荐自己的亲信进入兵部的时候,哪怕他是天子的心腹,所有人的第一反应,也会是于谦谋私,而非天子暗中授意,意欲争权。
  然而,今天,廷议之上,众臣面前,天子明明白白的说……
  于谦的所作所为,皆是出于上意!
  极静之后,便是一阵低低的议论声响起,群臣反应过来之后,哪怕知道这个时候不合适,已然忍不住交头接耳。
  礼官一声鞭响,朝堂再度安静下来,随后,一名身着风宪袍服,头发花白的官员上前,拱手道。
  “陛下,清查军屯一事乃兵部执掌,自是无妨,但是,方杲,洪常,叚寔三人,皆与于谦亲厚,若调任兵部郎中,恐有把持兵部之嫌,请陛下明鉴,收回成命。”
  说话之人,是吏科给事中,周鉴。
  此人在朝中风评很好,以不畏权贵,清廉自守著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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