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鹤(重生) 第48节
“而是进攻。”
军营鸦雀无声。
裴夕舟顺着梅长君的指尖望去,眸中闪着异样的光芒。
顾珩也展颜一笑,看着陷入沉思的将领们:“这是长君在你们到来之前提出的想法,我与国师都觉得可以一试,但还未仔细推演。”
“你们一起听着,若有什么建议,即刻提出。”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梅长君在地图前转过身来,对着众将领深深一揖。
“强敌将至,高船临城,但诸位将领不畏不惧,誓与翃都共存亡,长君深感敬佩。”
“从兵力和战备上看,我们确实与敌军有巨大的差距,但蛮夷虽然势大,性却骄横,若我们主动出击,诱敌深入,或有一线之机……”
她的声音清澈而沉稳。
“敌军战船为攻城所设,高、广,若是任其来到翃都城下,我们几乎做不了任何抵御,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攀上城头。”
“众将领在江浙多年,皆知对方战船的厉害,因此对守城没有信心。但若我们能在战船到临城下之前,毁了它们呢?”
她平稳的目光扫过将领们的面容。
“姑娘所言有理,若没了战船相助,我们便有信心守到援兵到来。”
“可我们翃都只有些破旧小船,对上那些大船……您别卖关子了,快告诉我们该如何破敌!”
梅长君浅浅一笑,侧身指了指地图上的一点。
“破敌之处,便在泷湾。”
“泷湾地势开阔,敌军若走此处,只能就地上岸。而我们可以在当地的石灰山后设伏,借着地利,从后方毁船,以少胜多。”
将领们回忆起泷湾的地形,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此处确实合适,但敌军沿水路而来,若不走此处,而是顺着河道前来,又当如何?”
梅长君点了点头。
“我分析过敌军的行进方向,他们最有可能过三岔江,绕过泷湾,直抵翃都城墙之下。”
“不过这个可能,已被国师掐灭了。”
她笑着望向裴夕舟。
在来江浙的路上,他们曾多次推演过江浙各处的形势。
在两人有意无意地推动下,翃都成了讨论的重点。
敌军若要自下而上进攻翃都,三岔江几乎算是必经之地,其水路畅通,水上常年只有一座木桥伫立。
梅长君与裴夕舟讨论多次,深觉敌军若选此路,翃都确实避无可避。
后来他们赶到崧城,得知顾珩踪迹后将其救回。
那一日,裴夕舟同样并未浪费一分一秒,从顾珩手中接过了翃都一应事务,仔细梳理。
在得知顾珩已将人反向渗入蛮夷军中后,一直僵持的问题方有了答案。
在和梅长君简单商议后,一道命令已悄然送至了深入敌军的卧底手中。
“国师?”
将领们神色一顿。
裴夕舟是随梅长君进来的,一直跟在她身后,并未多言。
顾珩只向他们介绍过梅长君是自己妹妹,直接将裴夕舟忽略了过去。
但朝野中对“国师”二字极为尊崇,如今骤然一提,将领们看着少年清隽的面容,突然觉得他确有几分不显山不露水的威严。
“国师大人是有什么手段让他们不走三岔江吗?”
一将领恭敬地发问。
裴夕舟望着梅长君,与她相对一笑。
“不,我们确保敌军一定会来到三岔江前。”
第35章 照我满怀冰雪(四)
“敌军主将好猜忌, 性多疑,打消其念头难,但助长疑惑则容易得多……”
裴夕舟简单解释了几句, 而是开始补充作战的细节。
将领们都正了神色,全然忽略了他的年龄,恭敬之色同前世那些跪在首辅脚下的官员们一模一样。
指令有条不紊地下达, 梅长君一边与裴夕舟商讨,一边有些感慨。
不论在什么时候, 不论他的身份为何, 每当遇到对敌之事, 他总会沉下来,眸色平淡,无悲无喜,似乎在风雪中走了一遭, 带着满身的冰寒雪气,让人不由自主地臣服。
“……战事已安排妥当,至于粮食一事。”
梅长君敲定了最后一个作战细节, 将话题转至翃都之内。
这是与打仗不相上下的重要问题。
每逢大战,民生受扰,即便将领们能快速平息战火, 但被破坏的农田无法在一朝一夕之间复原。因此,往往需要开仓散粮。先保证百姓们能够日有所食,之后再轻徭役, 减赋税, 使民生慢慢恢复。
但这是最理想的情况。
梅长君曾看过前世江浙的卷宗。在战火纷飞之时, 无数流民离乡乞讨,甚至卖儿卖女, 只求能够多吃一顿,多活一天。
做回长公主后,她也曾前往湖广赈灾,见到了比文字描述震撼数十倍的景象。家园破碎,许多东西卖无可卖,饥饿的百姓们只能去扒树皮充饥。但树皮终有限,当最后一棵树也变得光秃裸露,就只能吃观音土。
这些是仍活着的人,更别提那些倒毙在街头,无人理会的尸体。
“粮食之事,不必忧心。”顾珩轻笑道,“我已差人准备妥当,如今城中粮食充足,足够撑上月余。”
“如此甚好……”梅长君点了点头。
她看着地图上的泷湾,目光清透而坚定,仿佛蕴着一团灼艳烈火。
“那便只等蛮夷入湾。”
商议结束。
众将走出营帐,打马将行,却又纷纷停在了军营边。
顾珩伤势未愈,仍需乘马车,因此梅长君几人是最后走出营门的。
“令已下好,你们怎么还守在这儿?”
她掀起车帘,对一众将领笑道。
那一个个穿着盔甲的武将们在寒风中站得笔直。
“我们都是粗人,先前只顾商讨退敌之策……”
为首的一名将领沉声道。
“还未谢三位相助翃都大恩。”
梅长君视线从众人面上一一扫过。
如出一辙的郑重神情,守在营外只为打揖恭送。
她想了想,目光落在为首的将领身上。
他看起来很憨厚,左眉上有块小凹痕……是那位直接指出不能撤离的将领,似乎是翃都副将。
梅长君缓缓道:“我记得你是兄长副将?探查泷湾地形的任务便在你手中。”
那将领揖得更深了些:“是,定不辱命。”
梅长君点了一下头,对众将领朗声道:“我等已为战友。”
“望众位群策群力,守得翃都安宁。”
浓夜之中瞧不清梅长君的面容,但每个人都能感受到她极为清亮的目光。
众将郑重拜下。
……
五日后的深夜。
三岔江头。
敌军不再隐藏行迹,带着军队浩浩荡荡地走水路进攻。
埋在敌军之中的棋子奏效了。
敌军将领看着昏暗的夜色,双眸却亮如星辰。
在军中部下的支持与鼓动下,他选定了这条最有利、最迅速的水道,备好了火药,只待将那座唯一阻挡水军前进的木桥炸开,便能过三岔江直抵翃都城墙之下。
今夜无月。
借着朦胧的月光,他只看见远处桥的虚影。
“亮起火把!准备炸桥!”
敌军将领心中亢奋,将船驱使至桥下。
借着通明的火光,他向木桥望去。
“将军,这,这——”
靠近桥的敌人们都沉默了。
这并不是他们所了解的木桥,而是石桥!
敌军将领心下一凉,隐隐感觉不对。
“全船后退!小心埋伏!”
敌军阵脚稍乱,可是在惊慌后,却什么也没有发生。
这位生性多疑的敌军将领,心却更乱了。
他细细回忆起自己选定此条水路的种种细节,想起各部下支持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