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靠

  “你忍着些,别怕。”
  温容平息静气,伸手覆向他的胸口。她指尖凝出一道金光,缓缓绕住了剑身。澹麟拽着她青袍袖口,轻轻咳了一声,只见温容以金光裹剑,不待他说什么,抓住了剑身,猛地向后将长剑抽了出来。
  澹麟身子向前一冲,口中吐出一口鲜血,然而胸膛的伤口却未有鲜血喷薄而出。他单手按在自己的胸膛上,一团金光堵住了那处伤口,无声无息地渗进他的体内。
  温容将剑扔下,掌心贴向金光所在之处,将它融进了他的身体。
  “没事,金光已护住你的心脉,等回去以后慢慢养伤就好,”温容声音轻了一些,用袍袖擦过他唇边的血,“你休息片刻。”
  温容说完便站起身,面向不远处的季询祺。崔意渺和柳樟言皆被眼前的变故惊得目瞪口呆,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并未说话,却抬起了双手。崔意渺回过神,连忙上前拉住季询祺的手,急得满头是汗:“师弟,看你闯的大祸!快去向那位小道友认错赔礼,你做事怎能如此冲动?”
  “师兄,我何错之有?”季询祺低吼一声,推开他的手,“错的是她,既然济世救人,为何偏帮那婴鬼?”
  温容已无心和他废话,她抬起手,疾风从指间穿过。一个硕大的金色八卦图自温容身后浮现,又缓缓地沉入她的脚底。八卦上金光流动升腾,将温容包裹于八卦之中。她凝神聚炁,继而抬眼看向季询祺——
  “坎水,聚动!”
  她声音落下,不远处的望水中升起无数股细小的水流,凭空而上,凝于空中。伴随着温容手中的金光汇聚,水流穿风而来,在八卦的上方凝成一个往返流动的水圈。温容青袍微动,目视着前方,声音如雷声砸下:“落!”
  无数细流化作无数支水剑,破开金光,飞向季询祺的身前。
  他脚步微动,快速高喊一声咒语,然而护体金光并未出现。他抬臂欲挡,为时已晚。水剑齐发,赫然扎入他的胸膛。季询祺大叫一声,双膝屈下,口中“哇”的吐出一口鲜血。
  水剑下落,化作细小的水珠,漫天水雾融入泥土之中。
  温容走近,低眼俯视着跪在地上的季询祺。
  崔意渺深深吐息,上前挡在了温容身前:“师妹,请你饶过季师弟这一次。季师弟前些日子被师父训斥,心中不平,所以言行有失。他伤了你的徒弟,我必带他回去向师父请罪。还请师妹,看在我们旧日相识的情分上,高抬贵手——”
  “他不会有性命之忧,我只是让他吃了与我徒弟所吃的相同的苦头而已,总不能叫他白白伤了我的徒弟,”温容淡淡道,“崔师兄,你应该也知我并未对他下重手,不过有来有往罢了。”
  “多谢师妹——”
  “季师兄,若按你所言,江尤的命确是人命。只是若我们此番救他,他便知是自己溺死的女婴前来复仇,他所做的不会是及时收手,而是在下一次溺死女婴后寻遍方术来镇压死去女婴的魂魄,”温容看向地上的人,“他一日有求子之心,就一日会有下一个女婴被溺死的可能。难道这些可怜的女婴就算不得人命吗?”
  “也罢,季师兄不是女子,自然不会知女子的苦楚。若你是在此地侥幸逃过被溺于水盆中的女子,还能做到对江尤这样的人如此大度吗?”
  “你召不出神将,使不得金光,并非是你术法不精,而是你道心已失,”温容不再看他,转身走向澹麟,“季师弟,你已不适合做修道之人了,早些下山吧。”
  正当此时,江宅上方升起一股浊气,在空中缓缓散开。
  温容扶起澹麟,抬头望向天空:“江尤已死。”
  崔意渺走上前,轻轻叹了一口气。早知会闹成现在的样子,今天就不该进望山村。他们三人路过此处,季询祺远远望见似有鬼气,仍在计较前些日子未能在除鬼比试中赢过刚入门不久的师弟和师妹这事,于是说什么也要过来看看。
  “师妹,此事是我们不对。你从镇上来,恐怕也未带齐全法器。为了弥补师弟今日之错,我明日便回灵霄山请师父亲自开坛做法,为这可怜的女婴超度。师妹意下如何?”
  “也好,先前听闻净霄真人时常为此地女婴作法超度,由他亲自做法自然再好不过。”
  温容说完,上前扶起澹麟。他胸口的血早已止住,只是身子还是不停地晃,刚一站起便软软地靠向温容的肩膀。他比温容高了一尺不止,身子筋骨也重得多。而温容身子清瘦,撑起他似乎十分吃力。
  崔意渺看着他弯腰趴到温容肩头,不禁皱了皱眉,忍不住上前道:“师妹,不如由我背着你的徒弟回去,你带着他恐怕也无法施折地之术,若要扶他回去,只怕你的身子也撑不住。”
  澹麟靠在温容怀里,微微眯起眼,只想将这多管闲事的人一脚踹飞出去。
  他动了动唇,又轻咳一声,说话间轻轻嗅着温容颈侧的竹香:“师父……崔道长还要回灵霄山请真人开坛做法,若背我回村,岂不是会耽误了时辰。弟子不愿劳烦道长……总归有师父金光护体,这点小伤不算什么,还是让崔道长先做正事要紧。”
  温容略一思索,随即点头:“不错,崔师兄,现下还是超度女婴之事最为要紧。前面便是镇子,我和澹麟歇一阵再回村便是,师兄不必担心。”
  “那好,你们一路小心,”崔意渺抬手行礼,“我先带师弟回灵霄山向师父请罪。”
  瞧着他们二人扶着季询祺离开,澹麟唇角一动。
  温容一手扶着他,一手拿着剑,站立的动作颇为勉强。难怪村民总说澹麟比寻常这个年纪的郎君要结实,她几乎撑不住他的身子,密实的筋骨又沉又重,压在她的身侧,恰如骤风压竹枝。
  “师父,我自己走……你扶着走太累,”澹麟侧眼看向她光洁的脖颈,轻声道,“我的伤口也算不上多痛,只是有些难受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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