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5节

  元立停顿了一下后转身去见王导,问道:“王将军可愿为大将军效命?”
  王导问道:“若王敦臣服于赵使君,赵使君果然能摒弃前嫌,一如现在琅琊王重用他吗?”
  元立讥笑道:“我们使君用人唯才唯德,不问前怨,连石勒都能被封为幽州刺史,王长史在担心什么呢?”
  他道:“不过我们使君手下良将众多,王将军能有多大的前程,就得看他有多大的本事了。”
  王敦的本事自然不小,只是和北宫纯、石勒这些人比起来还是差了一点儿,听说她新得了一员大将叫祖逖,本事不在北宫纯之下。
  王导想到王敦的傲气和性格,不由抿了抿嘴,没说话。
  元立便转开话题,“某今日上门来是有一件事要请王长史相助。”
  王导冷淡的问道:“不知是何事?”
  元立道:“北地才经历战祸,生灵涂炭,所以想请王长史相助购买一批粮食。”
  王导愣了一下后脸色和缓下来,一口应下,“好。”
  他从不怀疑赵含章对百姓的善意,这也是他在意识到琅琊王没有大局观之后快速选择赵含章的原因之一。
  有一说一,赵含章在大局上从未出过错,能屈能伸。
  王导答应了下来。
  他在江南的势力可不比琅琊王低,加之江南鱼米之乡,今年北方虽然天灾人祸不断,但扬州这一片称得上是风调雨顺。
  其下辖的鄱阳、建安、临海、淮南、庐江等地都出产过剩的粮食,听闻秋收过后粮价已经开始下跌。
  一条河之隔,江南和中原以北的地方是两个世界。
  他要买粮食都不必要自己出面,只需交代家中管事便可。
  元立在银钱上也大方,不仅给足了买粮食的钱,还打赏了管事不少钱,以至于管事在完成一批粮食后主动问起,是否还需要再买一批。
  元立当然一口应下,和苦恼粮价下降的江南百姓不同,在北地,绝大多数百姓都处饥饿之中,现在,六州的灾民就靠江南的粮食养活了,所以,他有多少买多少。
  豫州,赵含章坐镇陈县,看着符合条件的各家各户上交算缗钱。
  前不久,赵铭终于算清楚了自家的资产,也上交了算缗钱,他一交,士绅中的官员们便默默地跟着交了。
  然后豫州北边冀州的祖逖当即派人送钱过来,说是他的算缗钱,就是远在并州的北宫纯都叫人拉来一批钱,说是他以及并州收到的算缗钱,消息传出,豫州境内更没人敢不交了,不过,偷漏一事还是有的,且不少。
  第983章 查漏
  和赵瑚一样瞒报,少报资产的人不少,远在洛阳的赵程都察觉到了,他当即写信给赵含章,建议她颁布告缗令,即奖励民间告发瞒报、少报资产的人。
  早有意见的常宁听说后当即上折附议,朝中立时有不少臣子跟上,有的人甚至找到小皇帝跟前,暗示由他来颁布告缗令,以在民间获得名望。
  小皇帝并不想参与这样的事,他每天读书都累得很,闲暇之余还要担忧一下自己的小命,实在是不想答理这些事,以及这些人。
  他并没有先帝皇兄的壮志,不觉得自己能够比赵含章、赵铭及王导等人厉害,能够为晋室力挽狂澜,他只有十岁,他只想活着。
  既不想被砍死,也不想被毒死。
  所以这些自以为为他好的人找到他,语重心长的和他说了许多话,小皇帝却只想赶紧把他们丢出去,奈何他也没有这个权利。
  他甚至觉得对方是故意在花园里堵住他的,他身边的侍卫、内侍和宫女全是赵含章安排的,虽然他们对他恭敬有加,但谁不知道他们效忠的是赵含章?
  当着他们的面找他,还让他插手朝政立威,恐怕不是在帮他,而是在蛊惑他出手,然后他跑去赵含章那里告发自己立功吧?
  小皇帝不吝于最大的恶意揣摩这些人。
  赵含章知道这件事后,当即让人去查,查到那名官员没有如实上报资产后,便笑道:“那就从他开始吧。”
  但也只是他而已,赵含章没有牵连其他人,等他缴足了算缗钱,又罚没他的官职,令他充军之后,她便找来一直上折的常宁,哦,常宁升官了,她封他为尚书左丞,是傅庭涵手下的官员,主要负责的是刑律方面的事。
  “常左丞啊,我知道你的意思,少报资产的人很多,他们是在侵吞国家财产。”
  常宁一脸严肃,“使君既知,便该想办法杜绝这样的事发展,汉时便有这样的状况发生,使君在颁布算缗令时为何不一起颁布告缗令呢?”
  “先生既知史,那便知道后来告缗令为何执行不下去,便是这样也要做吗?”
  常宁就一脸严肃道:“那也是几年之后的事,如今国库缺钱,使君既然开了算缗令,那就该严格一些,尽量收来更多的钱。”
  一旁的汲渊发表不同的意见,“如此严苛,岂不失人心?到时候大量士族南迁离开怎么办?”
  常宁冷哼道:“他们能走早在匈奴打下来时就走了,一条算缗令罢了,不至于就走了。”
  “到底失了人心,于将来无益,”汲渊道:“使君想要休养生息,那就需要这些士族、商人出力,有赵七太爷和赵刺史为先,符合条件的人都会上交一些算缗钱,即便不对数,也可暂时让我们渡过难关,何必将关系搞得太僵呢?”
  明预微微颔首道:“算缗钱自武帝时便取消了,也就是说,现在还活着的商人就没有交过算缗钱的,更何况此次使君增加了士绅和官员的算缗钱和车船费,这是历朝历代都没有的事,所有人都知道使君是在用他们的钱充盈国库,养活百姓,以富养穷,此时再发告缗令,别说其他官员士绅,就是赵氏的人恐怕都会不满吧?”
  若是连赵氏都明着反对了,还有几个人会支持赵含章?
  她手中就是有军队,也不能把所有人都镇压下去吧?
  赵含章点头,表示赞同汲渊和明预的话。
  在发算缗令前她就知道会有人瞒报、少报了,但依旧没有发告缗令,而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过,因为她知道,这个算缗钱她只征收一年,她有自信明年就取消掉,靠其他途径盘活经济。
  常宁垂眸思索,片刻后抬起头来道:“赵七太爷和赵刺史怎比得上使君您呢?不如使君再来做个先吧。”
  赵含章眨眨眼道:“我交了算缗钱的。”
  “您的车船税没有交足。”
  赵含章:“我没交足吗?待我问问听荷。”
  常宁面无表情的道:“还有傅尚书的车马及资产呢,他的那份,使君不交吗?”
  赵含章顿了顿后道:“他没有资产。”
  常宁:“那车船呢?傅尚书身边的护卫,所带的马匹,这些是要傅尚书交,还是使君交?”
  赵含章张了张嘴巴,好一会儿才道:“好,我交。”
  常宁当即给赵含章一张单子,上面列了许多人的姓名,排头一个就是赵含章,汲渊和明预的名字也在上面,俩人一脸迷茫,连忙道:“我们也有漏报?”
  常宁冷哼一声道:“你们在洛阳的房屋田地都没有报上。”
  汲渊:“……洛阳的田地今年没有出产,佃户都找不到,亦没有耕种……”
  在常宁的目光下,汲渊说不下去了,顿了顿后道:“我回去就让人估算价值。”
  常宁:“还有汲先生从北地带回来的战利品,也要估算价值吧?”
  明预脊背一紧,不巧,他也得到了一些战利品。
  赵含章看着仔细看名单上的名字,发现满朝文武只有赵铭和赵程不在名单上,见常宁看过来,她立即道:“战利品我都塞到国库里当民用了。”
  “是吗?可我怎么听说使君回来时给书局送去两车的书,全是从北地搜刮回来的,还有入库的字画若干,我都看到听荷清点了。”
  这个……赵含章还真不知道,毕竟国事繁忙,这些家事她都是交给听荷的。
  赵含章点了点名单问道:“铭伯父在冀州时也收得一些珍品字画,莫非,这些他都算了价值?”
  常宁严肃的点头。
  赵含章一听,敬佩不已,当即道:“我一会儿就让听荷核定价值,补足剩下的钱。”
  常宁脸色这才好看起来,起身与赵含章一揖,转身离开。
  汲渊目送他离开,忍不住扭头问赵含章,“我与他,到底谁才是管钱的?”
  赵含章却道:“让常宁做尚书左丞委屈了呀,应该让他做御史大夫的。”
  她扭头和赵云欣道:“将此事记下,等回到洛阳,安葬先帝之后就提醒我,以免我忘记。”
  赵云欣应下,将这件事记在了小本本上。
  第984章 蹭饭
  汲渊无言,也起身告辞,不过临走前问赵含章,“使君是否还有钱补足算缗钱呢?”
  赵含章笑道:“怎会没有呢?资产五千才一算,我既有这么多资产,自然拿得出来。”
  然后听荷告诉她没有。
  她拿着小算盘在赵含章面前给她算,“您库房里的现钱只有十八万九千六百八十八文,资产五千一算,您就需上交六百二十八万多钱,您没钱,这些钱是夫人在西平给您垫的。”
  “等一等,我娘这么有钱?”赵含章震惊了。
  听荷抬头看了她一眼后道:“夫人有一些嫁妆,族中的娘子们喜欢找夫人一起做生意,您可能不知道,成伯给她们组了一个商队,经常和七太爷的商队一起搭伙外出,一进一回总能赚一些钱。”
  赵含章伤心了,她也有商队,她也在赚钱,但为什么她就是没有钱?
  听荷等了一下,见她没问题了,就继续打算盘道:“而库房中的这些钱则用来交您的车船税了。”
  “一车一算,好几个商队的车马都归到了衙门名下,即便是这样,府中侍卫,加上您日常出行的车马,还有府库中的东西加起来也需要上交四万八千钱,余下的钱府中还需开销呢,总不能您吃块肉都要出去赊账吧?”
  十二万,听着挺多的,换算成读者们都比较熟悉的银两的话,那就是一百二十两。
  当然了,这点钱在当下还是很多的,至少能养活她以及她的下人们很长一段时间,等待下一次现金入账,但是,她没有十二万了呀,她现在只有七万多。
  赵含章伸手按了按心口,压下心酸,问道:“小皇帝那里的支出?”
  “走的是国库的账。”
  赵含章就松了一口气,当即道:“明天开始不必准备我的饭食酒水了,点心之类的也不要做了,我自己想办法解决。”
  然后道:“想办法变卖一些东西,凑够钱把缺额补上。”
  听荷心疼不已,道:“哪个权臣似女郎一样,别说享福,竟是连饭食都吃不上的?”
  赵含章挥挥手道:“你们别饿着就行了,我会自己想办法的。”
  她想的办法就是去小皇帝那里蹭饭。
  当然了,她不止和小皇帝蹭饭,还和包括但不限于赵铭、赵瑚、米策等人蹭饭。
  其实她还是挺喜欢和小皇帝一起吃饭的,一是他吃的少,一个人通常都吃不完,加她一个也没多大的负担;
  二是他的菜色虽不奢华,却营养搭配很到位,每顿菜都有荤有素,很健康,也很对赵含章的胃口。
  就是他胆子有点小,只要她一坐下,他就低着脑袋,恨不得把头埋到碗里去。
  虽然她知道这个时代的人都早熟,可他只有十岁,赵含章也不好太折磨他,于是就开始找其他人蹭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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