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四人又同时停下了脚步,范子墨突然发火道:“吃吃吃!你就知道吃!”
  蒋柯一脸莫名:“他一个病人,饿了一天,都不用吃饭的吗?”
  范子墨脸一红,蒋柯不知道齐月的事儿,吃饭什么的也是正常,只怪自己现在心里乱得像个炮仗,一点就着了。他刚想着找补两句,就听一个人走在最前面的齐阳说:“我不太想吃。”
  三人面面相觑,蒋柯依旧不明所以:“那让范子墨给你打饭回去?你一个人能慢慢走回去不?”鉴于早上发生的事,蒋柯犹豫了一下又提议道,“让陆延打吧,范子墨送你回去。”
  陆延沉吟片刻:“那你……”
  “我还是自己吃饭去吧。”他感受到三人不一样的气场,总觉得无法融入到他们的对话里,还容易搞得四个人都尴尬。这好心人做的……
  陆延点了点头:“那我跟你一起去,范子墨,你跟齐阳先回宿舍吧。”他和蒋柯说着就往另一个方向走去,分别前蒋柯又嘱咐他们把想吃的发到他们手机上,这才带着一步三回头的陆延一起往食堂走了。
  范子墨往前走了两步,追上齐阳,慢慢地伸出手,挽住他的手臂。齐阳知道他想安慰自己,可他想安慰齐阳什么呢?是啊,他们找不到齐月了。是啊,那辆运输机可能就是接齐月走的。是啊,他的喜欢,那份无疾而终的,被不告而别的喜欢再也追不回来了。可谁没有这么一两次的告别呢?他不如就当齐月死了吧,在他们的身份下,这一切倒也合情合理,这样齐阳就再也没有什么谜团要解,也再也没有什么答案要等,就当作他战死沙场,当作是老天撮合的无缘无分,这样齐阳的心里还能好受些。
  他颤抖着吐出几口白雾,雾气缥缈着让他看不清前方的路,他问范子墨:“找不到了?”
  范子墨点点头:“陆延去宿舍也找过了,里面全空了。”
  哦,这么快。他想着,不过一顿早饭的时间,他告白,他告别。原来他们在说两种不同的话。
  挽住自己的那只手又重了些,像是怕自己也这么轻飘飘地飞走了似的。齐阳没有来地想笑,拍了拍范子墨抓着自己的手道:“没关系,走了也好。”
  怎么可能会好呢……范子墨撇了撇嘴,想到自己之前还撺掇齐阳跟他在一起,愈发觉得自己不是人。可他怎么知道齐月会走得这么决绝,这么……这么一句话都不说地就走了。他看上去是这么喜欢齐阳,从他们初次相识开始,那双流连在齐阳身上的眼睛就叫他害怕。他胆寒于那份执着,又清楚地知道他没有恶意,这种虔诚是范子墨在其他人身上没有看到过的。他想,所有人都可能会伤害齐阳,但齐月不会,最起码不会刻意让他难过。但现在的一切似乎都在说范子墨是错的,他对齐月的第一印象是错,齐月对齐阳的感情也是错,错着错着,还把自己最好的朋友折了进去,为了这么一场似是而非的感情,真够不值得的。
  范子墨看了眼齐阳的表情,只觉得跟现在的天空很像,是一片太阳刚落下的晦暗。也不是月上柳梢头的皎洁,更没有夕阳西下时的暖红,只是在明暗交接的一片天空中,带着冰冷又晦暗的神色。他甚至都没有哭,范子墨想,他怎么不哭呢?
  齐阳随着平铺的石板路继续走着,路面年久失修,有些磕绊,他一个又一个小心翼翼地绕开了,用平静的语气对范子墨说:“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他从一开始就给我这种感觉,一种,他注定是要走的感觉。我只是不知道会来得这么快,如果早知道他这么快就要走,我……”他顿了顿,“我……”可他说不下去。齐阳想说我可能就不会这么快喜欢上他,也不会在一开始就靠他这么近。但这是真的吗?齐阳总感觉他在冥冥之中还是会走上这条老路。所有的线索,所有的暗示,他万般相信的直觉,都在告诉他,齐月是要走的,但是他听了吗?没有。齐阳想,自己到底还是个莽撞又不听劝的人,明明全世界都在阻拦他,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向着齐月走了,那还哪来什么如果呢?他已经是如果中的人了。
  范子墨哈出一口气:“可是这才是你。”齐阳转头看他,范子墨对上他的视线,“无论齐月会不会走,我认识的齐阳,都不会对他坐视不理。”
  齐阳笑了笑:“我觉得你还是搞错重点了。”
  “没关系,现在对我而言,只有你才是重点。”
  齐阳几乎想放声大笑起来。人的感情是如此复杂,悲欢离合,爱恨情仇,此消彼长。它们似乎是人,也似乎不能称作为人,只是人的一个分支。就如同现在,爱情也不过是亲密关系中的一个分支罢了。他的朋友爱他,他的家人爱他,他也有能力爱自己,这么多的爱堆积在一起,哪个不比一个喜欢来得重;但它们又的确无法相互替代,一个地方缺了,另一个地方满了,但满了的爱无法填补缺失的另一种爱:就像是齐月,无论他日后遇到什么样饱满充盈的爱,他都无法拿这份爱去弥补缺失的母爱一样。人的可怜大概就是如此,缺失在时间中的东西永远无法被补偿,哪怕日后三生有幸,失而复得,在他的过去中,依旧缺了自己重新得到的那一块,他就只能如此在失去和得到间矛盾地活着,感受自己摩擦的情感日复一日生出嫌隙来。
  可齐阳并不对此幸灾乐祸,可能他对齐月的喜爱并未消退,还像是这时冷时热的天气一般纠缠着不肯彻底入冬。他害怕齐月再也遇不见一个能知晓他内心的人,他就这样放任自己的内心再次走向沉沦,变回婴儿般无力的模样,在噩梦中忍受一次又一次冰冷的折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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