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三月初春,气候交接之际,傍晚的温度变幻莫测。今儿个虽不致春寒料峭却也有些冷,因此,我挑了件针织米白色贴身连身裙,长度在膝盖以上,腰间系了一条驼色腰带凸显腰身,为了保暖,我外加了一件长大衣又握了个暖暖包。
  出门前,父亲眼里闪过一丝惊艳,他笑的抬头纹都皱了出来,「我女儿本来就好看,瘦下来又读了书更好看。」
  我浅笑着接收了他的讚美,母亲泯了泯唇,像是踌躇许久才开口道:「新的发型很适合你。」
  短短的一句话就让我的心塌陷了一块,软的一塌糊涂,「谢谢妈咪,我出门了。」
  「路上小心。」
  我们今天约的地点是一家远近驰名的火锅店,蒸腾的热气乘载了我儿时的欢笑,前阵子仔仔与我分享了这家店,我便生出了几分旧地重游的兴致,恰巧的是,肖语海也喜欢吃火锅。
  抵达以后,我看见肖语海朝我走来,朝他挥了挥手:「嗨!」
  他愣了愣,推开了门,「你怎么突然戴眼镜又换发型了?」
  事实上,换眼镜已经是许久以前的事了,韩系金属细框眼镜,比起国三那副粗黑框温柔也有气质了许多,还能微微修饰脸型。
  至于发型,我习惯在头发长长过后更换,上午坐在设计师身前被询问时,系统菌建议我能剪瀏海和将发尾烫成内弯,好看也方便整理。
  显然,瀏海是为了好看,烫成发尾内弯是为了方便。
  我接受了这个建议,反正,大不了就丑三个月。
  说实话,剪完后,我自己都盯着镜子愣了好久。由于从寒假开始有着良好的运动习惯及控制饮食,本来过重的我瘦了不少,原先胖出双下巴的脸恢復成线条流畅的鹅蛋脸,眼睛因为没有被肥肉挤压而自然地变大,鼻字的山根也随之立体起来,鼻头仍有些肉,添了几分幼感,双颊澎润,菱唇小巧,原先体质偏寒而导致的嘴唇泛白消失得无影无踪。皮肤更因为规律的作息只剩下浅浅的几枚痘印。
  这样的脸庞搭配上轻薄的空气瀏海和披肩整齐内弯的黑发,除了显小之外,似乎也能称得上好看二字。走来的路上,有几个人上前搭訕了我,起初我十分慌张,以为自己老是遇到怪人的buff又啟动了,听到他们的来意后,我礼貌而坚定的拒绝,多了几次后就渐渐麻木了。
  「眼镜是好久以前换的,这不是想说跟你不用见外嘛。早上刚好去剪了个头发,不好看吗?」我有些困惑,毕竟,男生的审美和女生的审美有很大的差异,萧语海觉得不好看也不是没可能。
  他喝了口水,听到我说的话之后慌得呛了一下,无奈笑道:「没有不好看。」
  「别紧张啊,我又不是你女朋友,说实话我也不会拿你怎样。」我狡黠地眨了眨眼。
  萧语海识破了我在促狭他,淡定的将菜单拿到我们之间。这里的座位挺特别,我们现在的位置靠墙,两个人得挨着坐。
  网路论坛上曾经讨论过一个话题——两个喜欢的人应该面对面吃饭还是连着坐。网友们的意见纷杂,正方和反方更有支持者,当然,我和萧语海只是朋友的喜欢,但这并不妨碍我们能讨论这个话题。
  他拒绝了我的聊天请求,「先决定要吃什么再慢慢聊。」于是,我不情不愿的喔了一声。
  最后,我们都点了昆布清汤的汤底,并合力点了一份三公斤的猪肉加牛肉。点的时候,联想到上次我的小鸟胃,我瞥了萧语海一眼,很是心虚:「应该吃得完吧!」
  「量没有很多。」
  我自然而然地接续了方才的话题,「我好像很习惯坐对面,有点距离但又可以观察到对方的微表情,唯一比较需要注意的地方是吃相。」
  萧语海頷首表示认同:「嗯,太靠近的话气味也容易染到。」
  「这个是看人吧,有些人好像很喜欢离的很近。」
  「反正我不是喜欢的那一批人。」他起身离座,「我去调蘸料。」我拿出了手机,应了一声。
  「你不去吗?」
  我摇了摇头,「我喜欢吃原味的。」总感觉不沾调料才能吃到食物真实的味道。
  在萧语海离开后,服务生捧上了一个肉架,一看就适合拍照。惊叹过后,我无聊的打开了相机,拍了起来。
  他回来时,明显愣了一下,我被他的反应逗笑了,「这很适合打卡,很好的营销策略。」
  「你拍了吗?」
  「拍了,但是原相机看起来有点绿。」
  由于手机屏幕很小,我们两人之间,已经远远小于了社交距离,一缕淡淡的香气跳过了许多空气分子,鑽进了我的感官。
  「嗯,看起来有些诡异。」
  「可能是光线的问题,把绿色的饱和度降低应该会好很多。」我熟练地丢进了修图软体,拉起了各项数值。
  「好专业。」萧语海说话的气直接染烫了我的耳尖,我一抬眼便撞进了他的眼底,转瞬间,心里打起了鼓,似乎,有点太近了。
  我按捺住莫名的心悸,继续说了下去,我以为他会对此感到枯燥乏味主动转移话题,没想到,他实则非常感兴趣,没有让我的任何一句话落了地。
  氛围极为暖和,我想,有些问题此时不问更待何时?于是,我盯着锅里即将完全沸腾的泡泡,故作轻松道:「我说过你是我最好的男性朋友,那我在你心中是什么呢?」开了个头后,后面的话便自然而然说了出来:你只有说过你是以讯息回覆的速度,但是你有时候还会不读不回好多天。」
  萧语海停下了手边的动作,浅笑看着我,「很信任的对象。」
  我想我确实是有些矫情的,既想知道我在他心中的地位,又不欲听到不好的答案,费尽力气压下了追问的急切,正准备转移话题时,冷不防的他又开口了:「最好的朋友。」
  原本要说的话全都堵在了咽喉,我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驀然失声。
  我是能透过一个人的微表情隐约判断出这个人说的话是否真实的,然而,萧语海的面色实在是过于平静,我看不到一丝一毫掩盖在他皮囊底下,或风平浪静或惊涛骇浪的情绪。
  所有的手段都失效了,于是我破罐子破摔,「你不要跟我开玩笑。」
  「没有开玩笑,我不会在这种时候开玩笑的。」
  随着他这句话,我的血液蒸腾,像是有烟花在我脑中绚烂的炸开了。
  「可是——」像是料到我要说什么,萧语海先声打断:「我不读不回是怕我一旦回了,又会不停地聊下去耽误彼此的时间。」他少见的话多了起来,「国中的时候,你根本不跟我亲近,我之前还以为是因为我一直跟你讨厌的人在一起。」
  吃完了午餐后,我也缓和了自己的情绪,方才在他说完后,我们之间的气氛似乎降至了冰点,我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只顾着吃。
  结帐的时刻,萧语海说道:「我付吧。」
  他总是如此体贴,在我浸润于情绪的时刻,没有出声打扰过我半晌。眼前的情况似乎是因为他对于自己的话感到抱歉的一种表示。
  萧语海的话当然没有错,我更不可能滥用他的体贴,于是我真诚地笑了笑,「不用,分开结就好了。」对于朋友一起吃饭这件事,我一贯秉持着各付各的态度,除非是特殊节日。
  他温柔地勾了勾唇,「没有要请你,只是我先付你等会再给我。」这番话让我明白自己的思考量属于是过度了,我捂了捂脸站在一旁等他,余光瞄见他打开他的皮夹,我惊呆了。
  「你带那么多钱做什么?」我小小声地问。
  问出声后,我突然觉得这样的询问似乎有些不妥,但在我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答完了我的问题。
  所以我怎么可能因为见到他的自私自利对他失望呢?在我面前的他,诚实且真挚,任何的疑难杂症只要问他,我都能收穫认真的回覆,萧语海从没错过我每次急需找他的时刻,也未曾伤害过我。
  在这些小事上我的记忆力太好了,对不起我的人或事,有时会因为我彼时年纪尚小而没有妥善处理,变成了我成长的更强大的养分,但如果可以的话,我并不想要这份经过嫉妒、怨恨、背叛等负面情绪包装过的礼物。
  只有他能给我毫不顾忌的勇气,还有满载的安全感。
  白云飘了飘,天空蔚蓝,恰似多年前,我和仔仔曾决裂的那个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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