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路的尽头空空旷旷,似是不甚明晰的未来。可他希望未来有什么,使未来不再陌生着难以摸索、空空旷旷着毫无踪迹可寻——就像他曾经与易晗峥说的,人活着,总要有几分念想的。
  易晗峥道:“自然记得。”
  是了,他记性不算差,自己怎的会忘。季鸣霄不由莞尔,转眼看他:“到时候,你也要陪我赴一个约。”
  一笑仿若鸿羽轻落入心,又似暖春雪霁,冷雪化作暖春水——是只给他一人的笑。
  易晗峥看着季鸣霄愣神须臾,终是轻笑出声:“好啊,按大人说的。”
  季鸣霄眼中似有什么深意一瞬即逝,确认一般问他:“约好了?”
  易晗峥郑重其事答:“约好了。”
  “嗯。”
  又过片刻,不知不觉间,两人走入百姓聚居的区域。
  这会正值大下午,城内留下的百姓不多,近日里见了时局动荡不休,总也不敢到处乱跑。此时,正有百姓搬了小凳,坐在屋外头晒太阳,与邻人之间闲唠嗑。两人沿着小道甫一走来,立时引起一众百姓注意。
  经过咎通袭城一战,城内余留下的百姓没几个不认得季鸣霄,一见是他,纷纷都从小凳起身,眉目染笑,热情洋溢,迎上前来打招呼。
  “宫主今个抽出时间下来走走了?可是浔渊宫里事情渐少?”
  “这时候入了秋,我见宫主穿得还是单薄,可得好好注意点身子。”
  “是啊,宫主前些日子伤得那般重,不好不注意些。”
  “可不,那一身的血窟窿,叫咱百姓瞅着忧心忡忡啊……”
  嗯……?好像有他不知道的事情。易晗峥眸光猝然一闪,下意识间霍然转首,望了季鸣霄一眼。
  想来上次与咎通一战,他本身是从死亡边缘捞回来的,待他伤好之后,季鸣霄更是比他好的还要彻底。另一面,他见季鸣霄似是状态良好,便以为季鸣霄此次伤势不重——但也或许,是他刻意不往反方向想,躲躲闪闪,硬要往好的上面凑。
  可如今听百姓的说法……
  他垂眸低首回去,久久未再出言。他向来缺失安全感,往狠了说,甚至会多有疑虑。过往他出门在外,习惯步步为营,走一步谋十步,明面再如何气焰嚣张,暗地里总有基底维系支撑——凭靠的是他自己的本事。
  可现在场景一变,立场对调,危机临到了头上,他却无能应对了——用头脑,不行;用实力,不足。
  偶尔的时候他会想,季鸣霄护得天下芸芸众生,该由谁来护季鸣霄无恙?
  宁世无人念及,乱世徒添纷扰。他再次觉得不安。
  然而,不知可曾注意到他那一眼,季鸣霄并未回眼看他,只对百姓们的嘘寒问暖或多或少应了话,中途还顺势将手从易晗峥那里抽了回来。
  有百姓把注意力往易晗峥身上分了些许,纷纷问话:“宫主身边这个是哪位公子?”
  “哦,这个……”季鸣霄微微偏头看易晗峥一眼。
  易晗峥回过神来。他不安,却从不曾绝望,昂起首来,眸中仍是清亮。
  像他自己说过的,这年头,谁也不是孤军奋战。
  他含了笑意,只和百姓说自己是浔渊宫内门弟子,并未直接告诉他们自己姓甚名谁。
  这些百姓心里亦清楚,浔渊宫的许多内门弟子他们可不识得,理所当然,没有问及他的姓名。
  “哎呦,赶了个巧!”这时有个大娘从不远处的小屋跑来,步子急急,手里似提了只小篮。
  刚凑近人群里,她就微微气喘着道:“幸好……幸好我拾掇得速度快,宫主还未离去……”
  话间,她将小篮往前递了递:“这是咱家最近凑着桂花开得好,自个儿做的桂花酥,本想带到集市上卖一卖的,可这些日子,哪家还敢随便往集市上跑?万一赶不凑巧,碰上了魔头,还得给咱们浔渊宫的大人们添麻烦。所以这桂花酥就剩了不少下来,宫主看看这……要不带些回去,跟宫里的各位大人分一分尝尝?”
  “这么说来,我家也有些新下来的青菜……”
  “我家有那个……”
  一众百姓说着兴致盎然,抬步欲要离去。
  季鸣霄向来是不善应对这种情况的,想张口说什么,却又苦于如何开口不至于生硬。一旁,易晗峥见状自是了然,微微一笑,代他迎上前去,阻在道前,制止众人要回去收拾的步伐,好言一番,最终只收了那只小篮。
  靠在人堆边上,易晗峥调转视线,锁定外沿静静等候他、面上表情似是隐有放松的季鸣霄,唇角勾起,眨了下盈满柔和笑意的眼睛。
  瞧吧,你虽未守得住浔州城万家灯火,可却……守住了点灯的人。点灯的人没了灯,便持着点灯的火,捂暖你的心——是最直白的慰藉。
  用意直白,情意也直白。
  视线一瞬躲闪。
  第92章
  与磐州葛东龙带来的修者汇聚之后,二人回到浔渊宫,易晗峥瞅着那只小篮不自禁笑出声:“我是不是得盯着你少吃些这个桂花酥?”
  无言片刻,季鸣霄才低声道:“又不是小孩子,我有分寸。”
  易晗峥笑看他,表情意味不明:“都是你小时候坏牙,给宋师姐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前些日子还嘱咐晴儿,让晴儿少吃些糖。”
  “……”季鸣霄选择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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