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嫁作商人妇_分卷阅读_226
“不要是你在老家的女人就好,我跟你,图得就是你的不三心二意。”
“傻瓜,胡思乱想些什么。女人爱了一个就够,其余的都不过是过眼云烟……”
世间浮生沧澜,人来了人又走,渐渐便把那声音远去在身后。
阿檀支吾了一下,说道:“三奶奶,这个人先前在咱家门前站了一晚上。那天晚上你在镇上没回来,董妈和我两个人守着宅子。雨下得可大,他淋了一身湿,董妈叫他进来避避,他默着不肯进,萧瑟得像只漂亮的男鬼……我还一直就以为是见了鬼呢,今天才知道原来他是真的出现过……”
“……哦。后来呢。”秀荷的帕子紧了又松开。
“没有后来了。”阿檀看三奶奶似乎不在听,又或者在想些别的什么,然后便无聊地闭了嘴。
……
街角拐个弯,滑进去就是铜钱胡同,掌柜的说得没错,几步路的功夫就到。
深幽幽一条寂寥窄巷,胡同口摆张矮凳,有黑脸长鼻子的老汉坐在凳上给人补锅,“西瓜西瓜”,铁器摩擦的声音听得人毛孔悚然。一路沿着高墙暗影往前走,穿堂风肆无忌惮,把人的裙裾吹得扑簌簌向后轻扬。
巷子太老,太阴,又太长。听说那醇济王府撞死的婢子娘被人抬出来,脑袋上的血一路沿着胡同尾滴到了胡同口,后来不知道被送到哪儿去,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胡同里便闹起了鬼,人们搬走了,然后醇济王府的风水和阴德就也给损了。阎王不派人往醇济王府投胎,除了老王妃生下的三个儿子,孙儿辈里就只有一个病歪歪的世子爷,还不成材,镇日里就知道花天酒地光败家。
但戏班子都抠门,学徒呆的地方可不管你有鬼还是没鬼,反正都是脏杂乱。等到你熬成了角儿,然后甚么珠宝首饰、甚么高档寓所就都给你备上了,你出来进去便成了人上人。
“我与你前世里姻缘有分,初相见两下里刻骨铭心,词偏短意偏长缠绵无尽……”一丝低清的唱曲儿把人心幽幽牵引,听见那破落矮墙内传来女孩儿的哭啼,还有少年们吊嗓子的声音。
寻着声源往里头走,果然看到一扇斑驳的褐木旧门。门扇半开铜锁半垂,声音从里面传来,叫:“娘——,娘——,你不要打我,我要我娘……”
子青……
梦魇一般,只听得秀荷心间一悸,猛一下便把门推开来。
她的神情严肃却又飘忽,倒把里头的人们吓了一跳。
那师傅是个老头儿,六十上下胡子斑白,粗粝的手指正把女孩儿的耳朵上提着,皮鞭子一下一下地往她身上抽。看见秀荷进来,本来正要斥骂她多管闲事,但看她衣裳华美,却又不敢发作。粗着嗓子问:“这位少夫人您找谁?我们这儿的孩子来路都正,都是父母家长签字画押送进来,您要买奴才请您上别处去,这儿可是正经戏班子。”
秀荷看着女童泪花楚楚的眼眸,神思恍游:“你干嘛打她?”
师傅俨然觉得这少-妇人是多管闲事,暗舒了一口气,吊着嗓子道:“哟,这您可就是外行了。咱吃戏台上这碗饭的可不容易,想成角儿,那还真就要学会吃打。不打不成器,我打她是她的造化,是我赏她脸儿,是祖师爷看中她能吃这碗饭。我要不打她,她将来就只能套面具扮花脸打杂儿。从前小燕笙就是这么打出来的,如今小柳春也是,您不懂别乱掺和——”
一边说一边把秀荷请出门,砰一声关紧咯,鞭子和女童的哭声再次响起来。
门叶子把女孩儿清秀的泪眼隐匿,六七岁上下的年纪,哭着娘哭哑巴了也没人应她。秀荷心里想起子青,又想起乖娇娇的小甜宝。子青说她不爱唱戏,但不唱就得挨打呀,受不住了就沿着胡同深处往里跑,跑到尽头就到家了。家也不是家,靠近了还是要打。
……
人的梦也是奇怪,许多地方你从来不曾去过,梦里头却熟悉,等到真的见到了,也不觉得有多么陌生。那胡同的尽头果然是座豪阔的高门大户,阶前石狮子左右高矗,漆红的门外站几名蓝衣侍卫,冷冰冰的像一尊尊雕塑。
秀荷站在石狮子旁看着,怎么眼前便浮起子青小时候满身鞭痕的模样。
听“吱嘎”一声,有轿子在两步开外停驻。先下来一个清俏俏的大丫鬟,十七八岁年纪,穿一身粉裳绿裙,小抓髻上轻插一支花簪,个子不是很高,却很抓人的眼球。
然后再扶下来一个老妪,约莫有六十上下,很瘦,颧骨很高,唇也薄,薄得像两张纸片,连红色都看不见了。周身的气场莫名渗人。
两个人往台阶上走,那丫鬟边走边道:“王妃其实不必这样躲着,三夫人若是不讲理,您就是在门前躲过了她,她也一定还得追到院子里头来。”
老王妃唾了一口,声音阴幽幽的:“我要是不躲她,她就得在大门前和我闹。京城里多少双眼睛看着咱们家,这要叫人晓得她为了不许老三纳妾,差点儿把老三那玩意都剁了,不晓得要被人怎么笑掉大牙。她自己不生养,倒还不许别人生养了,这骚-贱的骨头。”
醇济王府到了成礼这一辈,就只有兄弟三个,还都是老王妃自己所生。再往下,除了成礼这房生下个儿子,病歪歪的,二十一二岁还整天花间柳巷不务正业,其余两个房里都没再有所出。暗地里人们都说是因为当年逼死了那个婢子娘,还把人家姑娘卖了,血染了家里的大柱,破了风水和阴德,从此断子绝孙了。
但醇济王府做的缺德事还少吗?
素玥心里冷笑,嘴上却不说话,只是小心搀扶着老王妃。
老王妃莫贞正要抬腿进门,眼角余光忽然瞥见台阶下站着一道绮丽的身影。十六七岁年纪,穿一身妩媚的绯红,衣裳上还有花,手中攥一抹荼白的帕子飞来拂去,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
顿时被吓了一大跳,像鬼啊,怎么忽然想起来那个贱-婢生的小贱-种。清清瘦瘦的,平板板地挂着一件旧衣裳,扎着小双丫,脸上也不知道被谁打伤,一道一道的血痕,很想回来却又轻咬着嘴唇倔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