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节

  他心不在焉地想,她如今,大抵在和爹娘一同吃糕点看月亮。
  不知是深夜太冷,还是流血太多,江白砚身形微颤。
  抬眸望去,窗边正挂有一轮明灿灿的月,照亮被他插在瓷瓶里的梅花。
  他疼得失神,想起施黛,觉得好笑——
  那颗鱼形的蓝宝石仍在他身上,作为梅花的回赠,他为何不直接送给她?不愿,还是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
  横竖是不可能有太多牵扯的人物。
  江白砚笑得讥讽,指腹落在另一道伤口。
  正欲按下,昏昏然的寂静里,响起咚咚杂音。
  有人在敲门。
  “江公子——”
  是被刻意压低的、唯恐将他吵醒的声音:“你睡了吗?”
  江白砚的思绪迟滞一刹。
  他半晌开口,喉音微哑:“施小姐?”
  知他醒着,施黛又扣了扣正门。
  是让他开门的意思。
  当下将近子时,她来做什么?
  用绷带胡乱裹紧右臂,江白砚行出卧房,打开正门。
  施黛显然嗅到他身上浓郁的血腥味,眼睫簌簌一颤:“江公子,你又流血了?”
  他的脸色好白。
  “……无碍。”
  江白砚:“我在包扎伤口,尚未愈合,落了血。”
  与事实南辕北辙的借口。
  他静默须臾,淡声问:“施小姐有事?”
  施黛有些惊讶:“你不会忘了吧?今天是那个日子——我们的血蛊!”
  江白砚:……
  江白砚:“血蛊?”
  他想起来了。
  血蛊每半月发作一次,距离施黛上回喂血,已有段时间。
  血蛊应在今天发作?
  江白砚记不清。
  “上次血蛊发作,是子时后半段。”
  施黛说:“我亥时五刻就来找过你,但你好像不在。”
  好在第二次再来,她瞧见房中亮了烛火。
  江白砚信口胡诌:“去了屋外透气。”
  施黛没多想,打量他脸色:“血蛊还没发作吧?”
  她记得上次,江白砚疼得浑身发颤,连说话都没力气。
  “嗯。”
  右臂生生作痛,之前那股无法填补的空虚感,诡异地消退稍许。
  江白砚半开玩笑,随口问她:“施小姐,一直记着日子?”
  “当然啊。”
  施黛正色挺背:“不像你,我是在日历上认真做过标注的。”
  受疼的是江白砚,他居然对此满不在乎,又不是铜皮铁骨。
  她说得一本正经,略微皱起眉,双眼在月下湛然如水,状若责备。
  就连头顶几缕被风扬起的乱发也晃来晃去,和寻常的好脾性不同,此番是亮了爪子,冲他耀武扬威。
  心口像被胡乱揉了一把。
  江白砚听她小声嘀咕:“总不能让你像上次那样,一个人一声不吭地挨疼吧。”
  第48章
  施黛经常想不懂江白砚。
  对战中只攻不守, 受伤后懒得包扎,连血蛊发作的时间都不记得——
  她听说,这蛊毒能疼去大半条命。
  可想想江白砚的过往, 养成这种性格又有迹可循, 她没经历过他的苦楚, 不应过多指责。
  施黛:……
  施黛终究没忍住说上一句:“江公子, 这种事今后要好好记住, 否则疼起来多难受。”
  不行, 自尊自爱要从娃娃……要从青少年抓起, 她把话憋在心里, 能有谁再对江白砚说。
  江白砚沉默片刻:“嗯。”
  “还有你的伤。”
  空气里的血腥味挥之不去,施黛皱起眉:“流了很多血吗?难道伤药没起作用?”
  “不碍事。”
  江白砚:“伤口难免渗血, 已好多了。”
  他垂落眉眼,扫视门外那人。
  施黛穿得不厚,桃红衫子下是鹅黄长裙,亭亭立在雪地里,像一幅色彩斑斓的春景图。
  被夜风吹得冷了,不止颊边,连她的耳尖都泛着红。
  江白砚退开一步:“进来吧。”
  外面太冷,寒风瑟瑟,施黛赶紧进屋。
  血蛊尚未发作, 她和江白砚摸不清具体时间, 只能坐在桌前静候。
  趁这个机会, 施黛得以细细观察江白砚的住处。
  干净整洁,一丝不苟, 没有任何可以被称作“装饰品”的东西。
  桌上摆有一册摊开的剑谱典籍,想必江白砚闲来无事, 便去翻上一翻。
  不过……
  施黛默默鼓起一边腮帮。
  整个厅堂素净雅致,没有半分驳杂的色彩。
  也就是说,她送给江白砚的那束红艳艳的梅花,已然没了影踪。
  被丢掉了。
  虽然早有猜想,施黛不可避免地小小失落一下。
  “江公子。”
  不去纠结这件事,施黛单手托起下巴:“你平日里,都做些什么?”
  江白砚:“练剑,看书,捉妖。”
  他说罢轻哂:“很无趣,是不是?”
  “怎么会。”
  施黛义正辞严:“我空闲的时候,也是画符、看话本子、见识各式各样的妖魔鬼怪。”
  说完才后知后觉,可恶,听上去完全是江白砚的游手好闲版本。
  施黛决定充当狐朋狗友,拉他一起游手好闲:
  “江公子倘若觉得无聊,我们以后可以多像今天这样,大家一起出去玩。”
  江白砚:“嗯。”
  想起离开凉亭时,她与孟轲讨论的话题,江白砚随口问:“施小姐的夜游神快递如何了?”
  “娘亲同意了。”
  提起这一茬,施黛笑得欢喜:“我们打算十天后,先让夜游神运送皎月阁里的货物,看看效果。”
  江白砚语气淡淡:“施小姐不拘一格。”
  大昭虽说人鬼妖仙共生,对于凶险莫测的神与鬼,人们要么心怀敬畏,要么退避三舍。
  显而易见,施黛不属于此类。
  面对画皮妖,她从未表露过鄙夷,遇上仙家,亦是不卑不亢,甚至能在一定程度上掌握主导权。
  譬如夜游神,自始至终乖乖跟着她的节奏在走。
  施黛:猜不到吧,其实是社会主义的光芒笼罩着我。
  “赚钱嘛,不寒碜。”
  施黛心态很好:“再说,除却一身法力,妖鬼神仙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江白砚:“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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