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 第33节

  王培清拿下毛巾,说了句:“谢谢!”
  安平摆摆手:“分内的事,你是花了钱的,心安理得地享受吧!”
  第38章 chapter38 .各说各话
  从王培清的房间出来回到自己的房间已经凌晨一点,安平的瞌睡虫又走了。
  她睡不着,吊在床头看外面的风景。真的跟仙境一般,露台上也有雪,上面被小动物踩出一串脚印。
  大雪过后过浅的痕迹都会被遮盖,她现在的心境就是这般,苍茫平缓但也有沟壑万千。
  跟王培清在一起,她是真喜欢他。那种喜欢是闻见他身上的味道都冲动上头的不行的喜欢,更多是本能。他之于她就是伊甸园里的苹果,是厄里斯手上令女人疯狂的欲望和认可。
  当然,他要俘获她实在是易如反掌,一个被丰裕的爱和物质喂养大的人,即便是傲慢也带着诱人的香气,而安平是一个贪恋又胆小的人。
  她那时候实在太恐惧了。
  好不容易将自己从家庭还有职中的混乱中拽入正常的秩序当中去,一切要打破那种正常秩序的东西都令她不安,更不论是意外怀孕那种巨大的变数,不管他负责或是不负责,对她来说都消弭不了那种阵痛,所以她斩断了跟他之间的联系。
  后来,大学毕业。她那时租住在另外一个家属楼,还不认识陈妹婷。
  隔壁的邻居是一家四口,父母加上一双可爱的双胞胎女儿。她经常在门口撞见她们,姐妹两都穿淡紫色的毛毛衣,四只眼珠子齐溜溜打量安平,然后捂着嘴巴嘿嘿笑。
  男人每天下班后,脚步声会在楼道里响起,接着他从裤兜里掏出钥匙,找到家门上的那把,然后塞到锁洞里去,一拧,咔哒。
  门里立马就会传来双胞胎姐妹咯咯的笑声,她们会大声喊:“爸爸,你回来了。”
  浴室不是很隔音,她在里面洗澡的时候会听见男人叮嘱小孩:“不能说妈妈不漂亮,记住妈妈是最漂亮的。”
  安平住在那栋楼的近小半年,她每天都能听见这一幕。那种从别人家的灯火和门缝里溢出的幸福太能敲打寂寞人的神经了。
  而她那时候无疑是寂寞的,一个人独在异乡。一个人踽踽独行,有些孤独是朋友无法消解的。
  林东行又天天在眼前晃,他是个从各个方面来看,都跟她适配且还不错的人。
  同样的小镇出生背景,同样都是职中毕业的,又都考上了同一所大学,他毕业就进了体制,工作稳定。
  长得不差,性格又是极本分的,她挑不出一点毛病。
  且那时候她脑袋上也有一个玻璃罩子,就是人总要结婚的,工作稳定下来,下一步就是找合适的伴侣结婚。
  人生是一环一环的。
  要是某一环被打乱了,她努力恢复的秩序就又会陷入到混乱中去,而很多时候她是无法承受混乱的。
  跟林东行的相处不无温情,他是个极其自律又自我约束感很强的人。每天六点起床,包括周末的时候。每两个礼拜会跟朋友们约一场表演赛,一般那个礼拜他都会跟安平提前打好招呼,如果她有空,也会叫她去看球。
  据朋友们说,他在职中上学的时候唯一一次打架,还是为了安平。
  那个问她“搞一次多少钱”的男生,就遭了他一顿毒打。他也不邀功,这些都是在一起后她才知道的。
  相处了一年多之后,他在一个星期日在电影院策划了一场求婚,是令人感动的。
  他们开始见父母,开始拍婚纱照。一切都提上日程,安平当时恰好要交下一个季度的房租,林东行提出既然已经订婚了,就搬到新房去。
  于是她开始打包出租屋里的东西,在一个没什么特别的午后搬到了那间新房。
  不到周末,林东行下午上完课出来帮安平收拾东西,傍晚两人去离小区不远的菜市场买了牛骨和一些时蔬、水果,晚上炒了几个菜算是庆祝搬到一起住。
  避不可免的晚上怎么睡又是一个问题。
  林东行征求安平的意见,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问:“晚上一起睡主卧?”
  “好啊。”安平回头抱住他腰,两人也耳鬓厮磨了一会。
  各自洗漱完躺在一起的时候还是有点尴尬,平常交往也接吻,但睡一起还是头一遭。那会是去年的初秋,下了几场雨后气温骤降。在北方,春夏秋冬的风连味道都是不一样的。
  外面能听见乒乓声,应该是又下雨了。
  林东行先是把自己的一只胳膊伸过来让安平枕着,这样又过了几分钟,他才轻轻起身压过来,能感受到他全身紧绷着,他在安平唇上轻啄了几下,又缱绻深重地吻了下去。
  等两人身体都软透了,他试探着问了句:“都说女生第一次会很疼?”
  安平原本已经被泡软的神情瞬间清醒,她手支在林东行的胸前。在黑暗中捕捉到他灼灼的眼神,迟疑瞬间,一字一句道:“我不是第一次。”
  外面的雨声更大了,跌落在窗沿上噼里啪啦,间或伴着几声电闪雷鸣。
  她不知道两人那个姿势维持了多久,只记得直到两个人都彻底冷透了,林东行才生硬地说了句:“我原以为你和我们学校的那些女生不一样,你怎么能这么自甘堕落呢?”
  安平一瞬间语言系统有点紊乱,竟然不知道该怎么来回应他这句话。
  过了半晌,她才低声道:“你能接受吗?”
  他没有说话,没有月光,卧室内荡着一片起伏的情绪,但两个人的呼吸声都快要听不见了。
  安平怔怔的,有点措手不及,她说:“你要是接受不了,那就商量退婚吧!”
  她从床上坐起来,在渗着光的地板上看见自己的影子,狼狈的。
  安平不知道该如何来描述她当时的感受,是一种极其复杂矛盾交织的情绪,甚至在当下那一刻,还带着点自我厌弃在里面。
  但她很快便强行将自己从那种自我厌弃中抽离出来,那样的情绪太可怕,不解决任何问题,还会创造很多问题。
  但她清晰地记得,那晚她给已经好久没有联系过的一个高中同学打了一通电话。两人上学的时候关系还可以,高中毕业没多久女孩就结婚生子了,安平上了大学之后就断了联系,她也一度觉得大家圈层不一样了,带着点傲慢劲的臆想了两人如果继续当朋友会在交谈时遇到的阻碍。
  想想不过就是她说老公孩子,她说高数马原,都是各说各话,有什么差。很多的关系,都是在各说各话,每个人都在自己的秩序里哼着鼻子瞧别人。
  她也是,林东行也是。
  林东行那晚没从卧室出来,安平在客厅待了一晚。第二天,他要去上班的时候仍然一句话没有说就走了,安平大概知道他的意思了,便将自己前一天搬过来的东西又叫了辆车搬了回去。
  林东行无法负荷一个复杂的她,但她偏偏是复杂的,在这件事上安平不怪自己也不怪他。
  只道是缘分太浅。
  后面两人几乎没有什么交谈就退了所有为结婚准备的东西,且对双方父母和朋友都给出了性格不合的默契理由。
  安平觉得那真是一次伟大的尝试,一次对婚姻的冲动和对男人多面性浅薄的舔舐。
  一个不知道自己要什么的林东行,和一个抑制蓬勃野心的她,一场关于携手共度未来的美好骐骥,注定幻灭。
  第二天,地接的姑娘带着游客们去滑雪场滑雪。
  吃早饭的时候,王培清没下来。她上去敲他的门,过了有个十几秒,里面的人来开门,他在打电话。
  安平指了指手里提的早餐和药,王培清示意她先进房间再说。
  房门他没关,开着一半。
  电话里的人不知道讲了什么,他沉吟片刻,说:“股权方案拟定的时候分配上我这边肯定是要占到百分之六十的,投资人百分之二十到四十这是我能给的区间。”
  “生意归生意,至于梁璟和邵纪我们都提前商讨过这事了。”
  他又说了几句挂了电话,安平问他:“你好点了没?”
  王培清在沙发上捡起一件薄外套穿上,站她对面,表情很礼貌:“好多了。”
  “那就好。”
  安平把手里的药和早餐放桌上,也没有多说就走了,王培清话卡在嗓子眼不上不下,视线掉在她背影上。
  昨天夜里有一家三口,小孩也发烧了。安平也带了早餐和药过去给他们,又安排了酒店能消遣的一些项目给他们,随后又找大部队去了。
  一早上的滑雪项目,下午又在冰雪乐园一下午。她身上汗津津的,脸和嘴巴又是吹得生冷。
  回来安顿好,洗了个澡出去觅食的时候在楼道里撞见王培清和队里的姑娘,昨天跟他换座的姑娘。
  他换了身行头,厚实了不少。
  姑娘主动跟安平说话:“我们刚去吃了你推荐锅包肉,很好吃哦!”
  安平弯唇笑了笑,冲她竖了竖大拇指。
  姑娘又说:“安姐,你今天帮拍的照片一会方便发我一下,我要抛个朋友圈。”
  “嗯,我一会就发给你。”安平看电梯上来了,于是告别,“我先去吃饭,明天要去天池,你出门多贴几个暖宝宝,别冻着了。”
  “知道啦,今天可冻死我了。”姑娘机灵又可爱,透着热情。
  安平按下电梯的开关,抬眸看见王培清在往她的方向看。
  大概半个多小时,安平就在酒店吃的,也快。她上来的时候,王培清站在她房门前,应该是有一会了,还是刚才的装束。
  安平在兜里摸房卡的手停下,看他:“你干嘛?”
  王培清手插兜站边上,给她让开门口的位置,问她:“你刚去哪里吃的?”
  “酒店啊!”
  “我今晚也吃的酒店,没出去。”
  安平摸出房卡:“哦,感冒好了吗?明天要上山,你能不能去?”
  “能去,”王培清看她拿着房卡也不开门,心里发笑,他云里雾里说了句,“你昨天说的没错。”
  安平撇撇嘴,也不知道他说的没错是哪句话没错,她眉毛上挂两问号。
  王培清虎口掩着上唇轻咳了一声,胸腔里嗡嗡的,他说:“明早见,朋友。”
  第39章 chapter39 .你的灵魂有没有暗扣
  “1442 级。”
  “1442 级?”
  在登上天池的台阶底下,安平看着指示牌上的数字,念了出来,上面写着:“您已向顶峰迈出了第一步......”
  即使提前观察了天气,也精心规划过,但是进入雪季,长白山并不是每天都开放,他们今天运气都好。
  安平在队伍的最后面,地接的姑娘在前面。王培清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的,两人离得很近,嘴里喷出的热气搅在一起,很快凝固在白花花的冷气里。
  雪白的山峦,刺穿了晴空。蓝天变得低矮,撕碎的白云跟山巅的白雪揉成了一团,眼前的阶梯仿若直通天际。
  人在这样的景面前会自然而然地沸腾、澎湃。
  眼里的苍茫将人心里那些弱小的忐忑、自私的不自私,以及关于工作、关于亲人、关于友情、关于爱过的人的阴暗面全都涂白。自然在这一刻涤荡了工业化的驯养,让人脚步沉重的同时,心里轻盈。
  安平也无所顾忌的抽离,她无所谓地冲站在她身侧的人笑了下。王培清仿佛看见她的兔子耳套也活了,他心里同样澄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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