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辛

  孩子在19年6月1日晚上出生,差三十七分钟到第二天。
  分娩的时候沙克达陪着她,孩子出生的刹那,薇薇短暂地有种“终于结束了”的解脱感。遗憾的是结束的只是分娩的痛苦,一个会管她喊“妈妈”的新生命降生了,薇薇真的能完全逃避她的职责与义务吗?
  她虚弱地躺在床上合着眼,沙克达本想把孩子抱给她看,见她太疲惫就没有打扰她。
  亲自生下孩子后,薇薇愈加坚定不移地认为生产是一种酷刑,可怕的是肉体痛过后还不算了结,人类文明给母亲施加了抚养孩子的义务。如果这里是原始丛林,没有人会责怪她丢下不想要的孩子,但相对的也没有人会认为沙克达的监禁强暴不对,所以还是不要回到人类文明产生前为好。然而现在的社会不够完美让她失望也是事实,如果能抵达理想的社会,在那里人人平等,所有人都善良抱有极高的思想觉悟,不会想要伤害彼此……可她去不了。
  时间把她困住了,就像古代人想象不到现代人的生活有多便利一样,薇薇也想象不到未来人的生活。但是她相信人类的进步性,相信未来人的生活会更加美好,这也是她努力学习的原因,想要为人类文明的进步作出贡献。
  那些被拐进深山幽囚在一方天地的女孩,或许其中也有人和她抱着同样的远大志向吧,但是在现实面前,那些女孩只能像无人照料的植物一样日渐干瘪、枯死直至回归土地。
  同情着和她遭遇相同的女孩们,薇薇睡着了。
  母子平安,最高兴的人当然是沙克达。有些东西他原本并没有“势在必得”的想法,但是得到后内心的喜悦超出了预期。他很久没有体会到这种充实的幸福感了,他的野心很大,总是对现状感到不满足,想要攫取更多更多的资源。
  他体恤薇薇,知道她不想照顾孩子,找了个月嫂每天上十个小时班在他外出的时候照顾孩子和坐月子的薇薇。
  薇薇躺在床上觉得自己元气大伤,十个月里她大部分的精力都给了这个孩子,而且是在她不情愿的情况下。假若灵魂有实体,那她的灵魂大概是一个玻璃瓶。本来那是用来盛装幸福的,却被沙克达用力打碎,孩子在她体内把她破碎不堪的灵魂弄得更碎了。
  这个哭闹不止的小人在离开她身体时带走了最后一块记录幸福的碎片,她比十七岁的自己要更破败灰暗,彻底变成了一个空壳。
  她没有哭泣的欲望,大约连怨恨的力气也失去了。她回想着曾经拥有的幸福,记忆中快乐的时光像脱手的气球飞向天空,被风吹到不知道哪里,离她越来越远。
  于先生是被扎破了的气球,掉在地上变成花花绿绿的碎片。她恐惧自己留不住他,她残破的灵魂甚至没办法完整地装起他。死去的于先生融化成血水流走,有裂缝的瓶子装不住液体,她绝望得无以复加。
  她耷拉着眼皮,听幸福的男人在她耳边说着一些无所谓的话。
  沙克达絮絮叨叨的话语逐渐变少、停止,像是一辆踩了刹车的汽车:“宝宝,你想给咱们儿子取什么名字啊?”
  薇薇不答话,沙克达接连说了好几个名字,她也还是不说话。
  “寇薇薇我跟你说,你再是冷暴力我,我就给他起名叫‘沙丁鱼’喽?”沙克达习惯性用威胁语气和她说话,也许这并非他的本意,但他本质是凶悍的,总会无意识地想要吓唬她。
  薇薇抬头看着他,沉默到他都有点心烦了。她和家里的每件家具一样,被人保养得很好。她饮食足够健康,定期补充微量元素,嘴唇湿润有水分,声音也是甜美的:“随你吧,你的孩子你爱取什么取什么,和我没关系。”
  “他是你生的,怎么不是你的孩子?薇薇,你抱抱他。”他把穿着棕色连体衣的婴儿往她怀里塞,薇薇不接,把头别了过去不看他。
  两人不知碰到了孩子哪根神经,他突然就放声大哭起来。沙克达想着唤醒她的母性本能,事实上婴儿的哭声着实是一种烦人的噪音,薇薇忍不住冲孩子发出尖叫。
  受到惊吓的孩子哭得更大声了,闻声赶来的月嫂在门口犹犹豫豫,看着两人的架势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进来。
  沙克达别无他法,只有把孩子交给月嫂让她去哄,他在床边坐下安抚薇薇的情绪。
  薇薇喊完这一嗓子,气呼呼的,他刚一抬手就被她咬住了。沙克达反应很快,但他没有躲,稍微侧了一下手,免得她咬断他的手指,只叫她咬到他的手掌。
  他的手掌也厚实,没有被咬下一块肉,破了点皮。薇薇用力咬下这一口,感觉在他这讨不到什么好,没咬多久便把嘴松开了。
  沙克达右手侧留下半圈牙印,沾着亮晶晶的唾液,渗出血珠。他毫不介意地抱住薇薇,薇薇又把他的右斜方肌咬破了皮。他笑着问她小狗是不是得狂犬病了,怎么咬人还咬上瘾了。
  沙克达有时很无赖,没有人能阻止他做他要做的事,薇薇觉得自己的反抗根本不起什么作用。
  六月中的天气躁得慌,房间里开着空调,也不是特别冷。
  沙克达要拉她起来:“老躺着对身体不好,医生说多下地走走有助于排恶露。”
  薇薇赖在床上不起来,像没骨头似的,他一松手她就往地上倒。这么一折腾,她胸口开始往外冒奶,打湿了睡衣。沙克达敏锐地察觉到了,解开扣子,白花花的乳汁不断从乳孔往外流。他含住她的乳头,开始给她吸奶,一直不弄出来的话,她的胸会胀得难受。
  薇薇恨死他了,不肯给孩子喂奶,孩子从出生到现在喝的都是奶粉冲的奶。
  薇薇之前用激素产奶,哺乳期产的奶还是比注射激素产的多。沙克达把她两个乳房吃空后她身体确实舒服了不少,但是她的精神更加痛苦。
  沙克达擦擦嘴角溢出的奶汁,很色情地冲她笑着,薇薇想要呕吐,这个瞬间力量回到了她的身体里,但是很快又漏了个精光。
  她不是没有力气,而是身上发懒,什么都不想去做。
  “你不自己运动的话,那我只能帮你运动了。”沙克达语气很不正经,实际上薇薇的阴道还没完全恢复,他也不敢乱来。他从后面撑着薇薇的身体,努力想让她站立。薇薇不想配合他,也不想给他任何反应,但在这个过程中腿部肌肉还是有在使劲的。
  沙克达略松胳膊薇薇的身体就止不住顺着他的身体往下滑,她的屁股蹭着他的裆,差点把他鸡巴蹭立了。两人弄得一身是汗,薇薇觉得下面好像是流出了点什么。
  过去她勤看的书不看了,勤做的题不做了,出了月子也不像以前那样偶尔做饭和下午茶了。她每天都在想自己为什么还没有死,心里想死但却没有付诸实践,明明机会有很多。她在等待一个时机,一件足够刺激她自杀的事情,时机还没有到来,她也就一天天地活。
  沙克达到底没给孩子起名叫“沙丁鱼”,孩子的名叫长青,这名字也就他和月嫂会叫,薇薇从没喊过他。
  月嫂下班后轮到沙克达带孩子,长青学会翻身、爬、站乃至走路,并且会喊他“爸爸”了。他也会喊“妈妈”,可是从来没人应他。
  沙克达想让她和长青一起玩,改善母子关系。薇薇在地垫上坐着,自顾自地玩平板,长青在边上看没人理他,就放声大哭。薇薇对他的哭声置若罔闻,已经不会像之前那样朝他大喊大叫了,把他当成空气。
  长青被月嫂和爸爸抱惯了,一被放到妈妈身边受冷落就会哭。子爵表现得和长青不是很亲近,它除了黏着薇薇,对谁都是一副冷淡的样子。
  薇薇常常会冒出想杀了这个孩子的念头,即使长青要把手里的玩具递给她,她也不会觉得他可爱。看到这个孩子,她只能想到沙克达把她绑在床上给她灌精的场景。
  20年初疫情来了,随后形势愈演愈烈,去哪都要核酸检测报告。月嫂的小区禁止出入,不能来上班了,沙克达留在家里陪着母子俩倒也合他心意,相当于体验了一把退休的感觉。
  他在家研究怎么给儿子做辅食,为了健康,婴幼儿吃的辅食不能加盐之类的调料,让他做这个至少比做青椒炒蛋要让人咽得下去。退一万步讲,就算他做的辅食再难吃,长青出生到现在没吃过什么特别好吃的东西,目前他还不会拒绝沙克达做的辅食。
  网络用起来很方便,各种菜的做法搜一下不仅有文字步骤,还有视频教学。普通人做饭也不怎么需要讲天分,又不是米其林主厨要天天绞尽脑汁想着研发新菜式来吸引顾客。
  沙克达疫情在家太闲了,薇薇是个不干事的,家务都要他做。打扫完家里上下,把衣服洗了,他还是闲,照着教程开始学做饭。
  沙克达对于处理生肉或者杀鸡剖鱼这样的事上手最快,动物的身体总有相通之处,人类的尸体也是肉类。十几年前他经常干分尸的活,十几年后手艺也未生疏。
  沙克达被封在家里四个月后,自我感觉厨艺已经好到能去饭店做厨师了。令他苦恼的是他做饭时长青会哭闹,要他抱才不哭,厨房里还是很危险的,锅里的油会四处喷溅。薇薇死活不肯认这个孩子,沙克达不信任任何人这点反倒是救了长青一命,真要抱着“妈妈再怎么样也不会害孩子”的想法把长青硬塞给薇薇的话,长青说不定早被发疯的薇薇掐死、淹死了。
  这疫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政府号召人们线上工作、线上上课,可是倒卖军火、杀人这种事又不能线上进行,所幸沙克达有的是积蓄,不需要考虑收入问题。
  薇薇对于疫情倒是没什么实感,她在网上看到疫情相关的消息只觉得像是发生在遥远国度的事情。她早就适应了被监禁的生活,突然被关在家里不能出门也不会憋得难受。
  线上课兴起后薇薇就在家里听课,20年的高考延期了,但这事和薇薇还是没关系。
  六月一日到了,沙克达给儿子庆生,薇薇像个局外人一样冷眼看着他们,沙克达在这一刻感到心有余而力不足。这个家算上子爵有四口,长青还不懂事就算了,薇薇是长青的生母,她怎么可以和子爵一样,摆出一副置身事外的表情?
  自从生下长青,薇薇就好像机器似的,很少表现出人类的情绪。做爱时不是不会喘,但他总觉得少了什么。他知道她有心结,也不敢太刺激她。平时薇薇看向他的时候总像在看很远的地方,眼神涣散着,好像他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团模糊的迷雾。
  疫情控制了几个月,政府又试着放开,7月21日沙克达出门的时候人还好好的,回家后就不认识人了。出于父亲的本能,长青哭的时候他把他抱起来哄,家里除了这个稚子,唯一能问话的就是这个女人了。
  沙克达看着这个气质清冷的漂亮女人,在如花朵般盛开的年纪她身上有一种暮气,仿佛她是个白日游荡的亡魂。他一直在追问薇薇他们是什么关系,他又是谁。
  要说老年痴呆他也没那么老,薇薇只当他在和她开玩笑,故意耍她。今天又不是愚人节,不过沙克达很喜欢愚弄人是真的。
  前几次他问话她没搭理他,去厨房倒了杯水端回书房,她走到哪他抱着长青跟到哪。薇薇被他缠得不耐烦,抬眼看着他:“沙克达,你什么意思,戏弄我很好玩是吗?”
  “哦,原来我叫这个名字。”他继续追问她:“你叫什么?这孩子叫什么?”
  他这是失忆了?薇薇在小说和影视作品里经常看到这种情节,生活中却是头一回碰到。她知道人出车祸、被猛烈敲击头部可能会失忆,她看他不像头被砸过,莫非真的是老年痴呆?
  薇薇意识到她的机会可能来了,但她并没有很激动,眼里也还是没有神采。她往玄关走了几步,心跳得厉害,好像要跳出来似的。
  她看到猫碗,她想她得把子爵带走。她不愿意把子爵留给沙克达,这孩子他要要就拿去吧,她不在乎孩子,但她的猫得跟她走。
  沙克达看着她用猫包把子爵装起来,在玄关处摘掉钻戒放在鞋柜上,换上平底鞋走出家门。
  她就要离开属于她的索多玛之城了,薇薇像罗德之妻做的那样忍不住回头,看着这座她呆了两年的房子,所幸她没有被神变成盐柱。
  他的表情透露着些许无助:“你……为什么要走?你究竟是我的什么人?”
  看来他真的不记得她是谁了,薇薇表情复杂地看了他一眼怀里懵懂无知的长青。长青在父亲臂弯里吮着大拇指,圆溜溜的黑眼睛望着她,突然喊了声“妈妈”。
  这声呼唤并不能挽留她,反而让她像受到惊吓一样跌跌撞撞地逃了出去,跑几步后步伐又慢了下来。
  “那个,等一下。”沙克达追出来给了她一个密封的N95口罩:“你不戴口罩哪也去不了。”
  薇薇接过了口罩,放下猫包,拆开口罩戴上。他拿着包装袋,欲言又止地看着她,她提起猫包往路边走,去打车。
  有些事情他想不起来了,可是这个水蓝色长发的背影让他心中悸动,他顿时明白她对他来说一定是非常重要的人。
  薇薇上车的时候弄不出健康码,司机怕她是新冠患者,直接把她送去警察局了。薇薇想着自己是失踪人口,去警察局走个程序也好,爸爸心脏不好,直接回家她怕爸爸心脏病犯,那可就乐极生悲了。
  外面的人果然都戴着口罩,不是白色的N95口罩就是蓝色的一次性医用口罩。爸爸来接她时戴着N95口罩,眼泪哗哗地流。
  薇薇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想让他别那么难过,然后才意识到口罩遮住了她的笑容。
  她回到了熟悉的家,她觉得自己的心脏还是空得可怕,于先生是她认识的人里唯一死了的,而且死得还很惨。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如果爸爸寿终正寝,她都不一定有现在这么痛苦。
  寇布拉回家后摘了口罩,问她这两年去哪了。薇薇如实说了,顺便把子爵从猫包里放出来。
  沙克达是假死的事情寇布拉多少有所耳闻,从女儿口中得到证实依旧有些难以置信。在他看来沙克达就是个疯子,把他天真烂漫的女儿摧残成了现在这样,可把他心疼坏了。
  子爵是流浪猫,胆子很大,对环境适应能力也强,出来后看看四下也没有多害怕。寇布拉不抽烟身上没有烟味,子爵嗅嗅他的气息,薇薇能看出来它很乐意认识他。
  薇薇像递婴儿一样把子爵交给他,然后告诉他沙克达让她生了一个孩子。寇布拉看看怀里的猫又看看薇薇,哇地哭了,觉得自己女儿精神失常了。
  薇薇花了好半天时间才把事情解释清楚,当然她不是什么都和爸爸说的,有一件事她羞于启齿,那就是虽然她没有哺乳长青,但是沙克达每天都会吸她的乳汁,到现在她还有奶水。
  寇布拉十分震惊,他抱着子爵在客厅里走来走去,薇薇给了他消化这件事的时间。
  薇薇才二十岁,他就做外公了,而且照她的说法,外孙都有一岁多了。
  寇布拉重新在沙发上坐下来,扶着额头,太阳穴突突地跳:“所以你就把孩子这么留给他了?”
  “我不认这个孩子。”薇薇表情出奇地平静,“虽然是我生的,但那是沙克达的孩子。他也不是你的外孙,我只是跟你说一下这件事。”
  “那孩子上户口没有?沙克达他能照顾好他吗?现在疫情这么严重,奶粉……”
  “爸爸,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关心他。”寇布拉的话像是触动了薇薇的心弦,她也不想冲爸爸大吼大叫,但她被沙克达纵容出了一个坏习惯,那就是对身边的人发泄她的坏脾气:“我不想要生!我和他说过很多遍了!但是他非逼着我生……”
  薇薇掩面终于哭出来,恶露在她坐月子期间排掉了,但是被迫生产的苦楚直至今日才从内心的缝隙往外流。她的压力大到他难以想象的地步,寇布拉和她再亲也只是个男人,男人没办法真正理解女人生产的痛苦。薇薇的妈妈死了好多年了,她若还在世,看到薇薇这样一定会比寇布拉还要心疼吧。
  子爵从寇布拉怀里跳出来,走到薇薇身边默默卧着,像是在守护她。寇布拉大概能理解薇薇对于那孩子的厌恶,事情会变成这样他也很难过,明明是有血缘纽带的母子,却因为错误的父亲变成了仇人。
  寇布拉抽了几张面巾纸,坐到薇薇身边给她擦眼泪,手扶着她的肩膀。
  仔细想想孩子其实是无辜的,薇薇的孩子自然也流着他的血,沙克达那种品性恶劣的人能带好孩子吗?寇布拉听到这个消息第一反应是想把孩子接到身边,由他和女儿照顾。但是看女儿这副模样,寇布拉知道她肯定不同意,她从沙克达身边逃走时带走了猫都没有带孩子。
  看女儿哭得停不下来,寇布拉开始穷尽毕生所学辱骂沙克达,想让她消消气。这件事早在17年他就做过了,有时脏话确实能起到安慰作用。
  薇薇情绪稳定下来后,寇布拉和她商量以后的事。薇薇对于警察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她也不确定沙克达是真的失忆还是在试探她,连警都懒得报。17年警局说验过残尸的DNA,搞了半天沙克达是假死脱罪。
  寇布拉听女儿不愿费事报警,捋着胡子说要不去别的城市吧,或者干脆去国外。薇薇对于祖国的感情非常深厚,不愿去往异国他乡。她想只要沙克达还活着一天,她就算去了月球也会再被他缠上,所以用不着搬家。
  寇布拉被薇薇消极的态度弄得头都大了,他感觉她刚逃出来状态不是很好,让她先休息几天。
  薇薇联系了一下过去的朋友们,那美去年考上Z大,目前Z市疫情很严重,她现在在学校里被封着出不来。陆飞、索龙和乔芭没有继续学业,去了别的城市打拼。桑志在北海广场开了家火锅店,受疫情影响,最近半年生意不是很好。
  薇薇没有急着复学,她想要弄清楚于先生的来历。于先生住的小区有不少新冠病例,薇薇到了小区门口发现进不去,在网上搜了半天搜到物业的电话,打了过去。
  一番波折后,薇薇弄到了于先生的房东的联系方式,加上了微信。
  薇薇想向他打听于先生的个人信息,得知她的来意,房东说住户信息涉及到个人隐私他不好泄露。
  薇薇还是比较懂世故的,先说自己真的有苦衷,之后又给房东发了个两百的红包。房东收完红包态度客气不少,说你有什么问题就问吧,我尽量帮你。
  等她报完楼号和房间号,房东回忆说18年十月是有个叫于砈的住户,突然消失怎么也联系不上。房东也没办法,他房子要收租的,等了一个月他就把房间里的东西都清出去。后来那间房租给了其他住户,清出来的东西放到19年过完年都没人来拿,他就把东西卖给收废品的了。
  房东特地强调说东西清出来时有警察在场,没什么值钱的贵重物品,都是衣服、茶杯之类的生活用品。
  薇薇联系房东前做好了心理准备,得到确切的反馈后难免有些失落。房东不知道于先生在哪工作,但是他有于先生的身份证号。
  于先生活着的时候薇薇没能了解他,现在他死了,薇薇努力想要追寻一个人曾经活过的证明。他在这个世界来过一定会留下痕迹,她试图去拼凑出一个完整的爱人面貌。
  薇薇不是很擅长调查他人的私密,好在她可以求助专业人士。私家侦探这一职业在中国是不合法的,但是有钱能使鬼推磨,薇薇也不是那种死脑筋。
  她找的私家侦探花了不到一个星期时间就把于砈的个人资料发给了她,薇薇点开文档,里面还有一些照片。单身的上班族,86年出生,本科学历,在保险公司做推销员。父亲是建筑工人,在他八岁时因事故去世。母亲是个会计,把他拉扯大,15年上半年的时候被诊断患有肝癌,没到年中就在医院病逝了。
  于先生是独生子,此外和别的亲戚也没什么来往,失踪了近两年时间,好像没有谁会想要寻找他,都没有人向警局报告他的失踪。
  薇薇心里难受得不行,她不知道沙克达把于先生的尸体怎么了。她不是没问过他,但这一直是个敏感话题,每次提起,沙克达不是转移话题就是醋意大发把她狠操一顿。
  她想要为于先生收尸,那天她被关在箱子里,根本无从得知哪里是案发现场。失忆了的沙克达似乎性格温和些,能说得上话,偏偏他忘记了一切。
  薇薇拼命回想让她痛苦的那天,八月七日他究竟把她带到了哪里?她只记得一片焦黄的草地,没有施工完、需要走楼梯的房间和能看到落日的沙滩。
  她想拜托这个私家侦探,但对方觉得她提供的信息太少了,三个不明确的地点,实在模糊得不行。薇薇那天完全是乱了方寸,对于时间没有概念,她怎么会想到在心里计时,所以三个地点之间的车程她也说不上来。
  S市及周边城市都有内陆海,薇薇决定去实地看一看,至少弄清楚一个地点也是好的。她忙活了一个多月,甚至跑到D市去了,但还是一无所获。
  她很久没有不受沙克达干扰地专心做一件事了,这种感觉让她为之沉醉。可是深夜在D市的五星级酒店里,她抱着被子回忆于先生的容颜仍会心碎。这些天她在手机的备忘录里记录了很多情报,排查了不少地点。她相信有志者事竟成,只要她坚持下去,总有一天能找到于先生的埋尸地。
  她在D市路过一条青砖小巷时,一个面色黝黑的白发大爷拦住了她:“小姑娘,我看你气色不对,三火黯淡,是被凶物缠住了呀。”
  放在从前薇薇绝对不会相信这些神神道道的,百分百会把这人当成神棍,压根不会理会他。
  她也是病急乱投医,急切地问他:“你是说……有鬼缠着我?那个鬼是什么样的?”
  大爷打量着她,若有所思道:“是有鬼跟着你。你有一段孽缘未了,搞不好是从前世带来的。我姓蔡,进来说吧。”
  木门漆着红漆,一条曲径蜿蜒向内,院子里有一棵高大的槐树,投下阴凉。槐树下有一四方木桌,铺着一张密密麻麻写满字的布,还有太极的图案。
  两人面对面坐下,蔡大师问过她的名姓和生辰八字,摆弄着桌上一枚古铜钱。薇薇对于这种玄学是一窍不通,紧张又期待地看着他的动作,在想他说的鬼会不会是于先生。
  半晌,蔡大师道:“确实是个男人,是横死的,所以怨气极重。”
  大师仔细观察薇薇的表情,闻言她非但没有害怕,而且眼睛唰地亮了,这倒是出乎他意料。
  “有什么办法能让我见到他吗?”
  大师怔了怔:“寇小姐,你听我一言,这种怨气重的亡魂对生人十分不利……”
  薇薇更是语出惊人:“我不在乎,我想要见他,再不利也没关系。我、我能和他结婚吗?”
  大师表情严肃起来:“阴阳有别,活人和死人结合可是会害了你。”
  薇薇眼圈红了:“他就算害我我也不介意的,这是我欠他的。拜托了,大师,我心意已决。”
  “唉,糊涂啊,我是真不愿意做这种害人的事。不过看你是个多情之人,我就为你破一次例吧。我还没做过这种配冥婚的业务,价钱方面呢,你的预算是多少?”大师拿出了两张二维码,微信和支付宝的都有。
  薇薇在钱的方面当然不会含糊,谈完大师只恨自己没再多要点。
  他又问了一些关于薇薇家庭背景的事情,解释说是怕她家里过世的长辈阻挠。薇薇说自己的妈妈可能不同意,问大师有没有办法和她死去的妈妈交流,说服妈妈。
  大师说包在他身上,D市没有人比他更会走阴,只是钱的方面还要再加六千。
  薇薇付完全款,留下了联系方式。大师剪了她一绺头发,又取了她几滴心头血,让她回去等着。
  本来薇薇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可能是心理作用吧,自从遇到大师后,她老觉得有什么东西跟着她。那会是于先生吗?
  她走到没人的地方,太阳照不到那里,忽然刮起一阵大风,好像是于先生在拥抱她。
  薇薇知道阴阳有别,但她心里只有于先生。她在超市买了于先生喝过的啤酒和抽过的香烟,回到酒店把窗帘拉起来,白天显得和黑夜一样,气氛阴森森的。
  她拉开易拉罐拉扣,又点着了烟。于先生抽的烟味道其实很难闻,不如高档雪茄闻着香醇。但是这是于先生的味道,她很怀念,有两年没闻过了。
  在香烟缭绕中,她絮絮叨叨和于先生倾诉着心事。她不知道于先生能不能听见她的话,她希望他可以。
  网上关于鬼魂有各种各样的说法,有人说鬼魂性格和生前无异,也有人说变成鬼后会性情大变。薇薇看到有人说厉鬼是心怀不甘之人横死化成的,只想着害人,都不会和人讲道理。
  薇薇还是不害怕,她想自己爱他爱到情愿赴死。如果于先生不想和她结婚,只想要她的命,那就拿去好了。
  沙克达挖出了他的心,薇薇想着自己的心说不定会被于先生变成的厉鬼挖出来。如果真的像她想的那样,她死在酒店房间里,这家酒店的生意岂不是会受影响?
  薇薇纠结着,设置了一条一周后定时发送的短信,同时也是遗书,大意是让爸爸赔偿一些钱给酒店。她很抱歉自己走在爸爸前面,不过爸爸那么有钱也不需要她养老送终。
  爸爸教导过她人应当为自己而活,薇薇觉得人也应当为自己而死。自古忠孝难两全,不为忠不为孝,为爱而死又有什么不好。
  薇薇咳嗽着把烟灰抖到烟灰缸里,头枕在胳膊上。她今天特别高兴,有两年没这么高兴过了。她就要结婚了,不管于先生是愿意和她结婚还是选择索走她的命,她的痛苦都要结束了,她是这么期盼着的。
  她就要结婚了……薇薇久违地体会到了羞涩感。沙克达给她穿过婚纱样的白裙子,也给她戴过婚戒,但她不愿意做他的新娘。她不爱他,她感谢蔡大师给了她能和于先生结冥婚的机会。
  接下来两晚什么都没发生,第三天大师给了薇薇一套大红色喜服和纯白色的龙凤花烛。大师说今晚于砈会来接她,嘱咐她要在午夜前睡着,睡前把白烛点上。大师还说金玉类的饰品就无需戴了,盖头不要覆面,枕着它睡即可。
  于是在第三晚薇薇欢喜地洗了澡,换上了凤冠霞帔的中式婚服,睡前点上了蜡烛。她心情过于激动,穿着红鞋躺在床上没有困意,差点没在午夜前睡着。
  薇薇梦见一个很高很高的黑影穿门而入来到床边,她看不清他的脸,但感觉他是于先生。她坐起来和他说话,她问他是否记恨她,愿不愿意娶她。
  那人一言不发地抓着她的手腕,要带她走。
  薇薇很奇怪他为什么没有穿婚服,蔡大师说他把纸婚服给他烧过去了,难道说于先生不愿意和她成婚,只想要她的命吗?
  她和他往门外走,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质问拉着她手的那人:“你不是于先生,你是谁?”
  那人还是不说话,并且加快了脚步。虽然薇薇已有死意,但她不想跟来历不明的人走,她要回去等于先生。
  他力气很大,薇薇怎么也挣脱不开他的手。那个人越跑越快,导致薇薇在地上被拖行,腿与地面摩擦的痛感很真实。
  她抬头还是看不见这个人的脸,他起码有五米高,上身穿过了天花板。
  这时薇薇忽然觉得自己右手的无名指很热,只见那一圈戒指印在发着白光。她虽然摘掉了沙克达给她的婚戒,但戴了两年还是留下了痕迹。
  薇薇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用无名指去碰那人,他好像很忌惮她手上戒指印,一下子松开了手。黑影像个电线杆那样杵在她身边,一动也不动。
  薇薇问他“你到底是谁”,听到身后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她回头看见有亮光,咬咬牙爬起来,往来时的路跑去,没跑几步就跌一跤从梦中惊醒。
  现实中的她后背被汗水打湿,蜡烛熄灭了,房间里的灯全都打开了,时间是凌晨两点。
  叫醒她的不是别人正是沙克达,他一脸担忧地看着薇薇。房间里除了他还有两个酒店的服务人员,见她醒来明显松了口气。
  他说她在梦里挣扎就是不醒,把他吓坏了。
  薇薇气哭了,以为他是来破坏她和于先生的冥婚的。他当她是受了惊吓,安慰她。
  沙克达仍然没有恢复记忆,但他的本事都还在。他一边照顾长青一边努力调查自己的过去,自己过去好像是个犯罪分子,家里有军火毒药不说,不管什么类型的枪械拿到手里自然而然就会用。
  至于薇薇对他为什么是那样一副态度,也很好调查。她被他监禁长达半年的新闻上网一搜就能查到,沙克达还查到了自己的死讯。他车上有一张人皮面具,薇薇从来没见过他换脸后的样子,每次出门他都是在车上戴的面具。
  由以上信息沙克达不难推测他假死后又囚禁了她,还和她有了孩子。在家里他没有找到记载孩子名字的证件,但是电脑里有以“长青”命名的压缩包,里面是长青满月、百日、周岁拍的照片。
  沙克达觉得他很对不起薇薇,他预备着向她道歉,想办法弥补她,要他坐牢他也无怨言。在他找到薇薇前,他处理道上的事情花了点时间,期间还遭遇了一次枪战。
  他觉得自己不能很好地抚养他们的孩子,就把长青送到了寇家。寇布拉见他态度诚恳,是真的有赎罪之心,便没有报警把他送进去。
  一岁的长青看起来很机灵,过去经常被沙克达带去公园里散步,也不怕生。沙克达把孩子送来正合寇布拉意,他对于这个不受亲妈待见的外孙很是疼惜。想着他爹去自首怕是会被注射死刑,这孩子小小年纪没了父亲,实在是可怜。
  寇布拉发愁还没想好怎么和薇薇解释他接受了长青这件事,就没跟她说。
  沙克达在S市的事告一段落,得知薇薇去了D市,她爸也说不清她去那干吗。寇布拉是真不知道女儿最近在忙什么,薇薇从没和他说过于先生的事。
  沙克达看她和一个老头来往密切,在青砖巷外观察了几天,发现蔡大师是会点东西,但他根本不是什么得道高人,而是一个说阴媒的。他经常诓骗年轻女孩,弄清楚人家的生辰八字后再把她们与死人配对。
  我国很多地方至今有配阴婚的习俗,觉得人死后到下面还会像现世一样过日子,死者若是死时比较年轻还未婚配,家属就会想办法为其寻个配偶。这结阴婚往往是死人跟死人配对,但是哪里这么巧每回都有现成的合适的阴婚对象,于是就有缺德的人把活人的生辰八字拿来作法和死人结阴婚的。
  蔡大师问过薇薇的生辰八字和家庭背景后,过了一天就有一户人家来为儿子寻冥婚对象,对薇薇的条件非常满意,给了大师八万人民币,这事就成了。
  与薇薇结阴婚的不是于先生,而是一个上吊自杀的男大学生。这件事沙克达是怎么知道的呢?他没动用暴力,是用套话的方式从大师嘴里套出来的。
  得知今天就是薇薇结阴婚的日子,他第一时间就赶过来想阻止,和酒店前台说他女儿疑似发了轻生的短信。从头到尾他都没有使用违法手段,换作过去只怕没这个耐心慢慢和人交流。
  工作人员在房卡插着敲门没人应的情况下,开门和他一起进来就看到房间里诡异的一幕。说实话哪个正常人看到床头点着白蜡烛,床上躺着个穿古装的女人都会觉得诧异吧。薇薇要是再不醒,酒店服务人员都要叫救护车了。见她醒了,他们松了口气,问薇薇有没有事,要不要去医院。
  薇薇虽然确实身体不舒服,但是摇了摇头。她面如金纸白得不像话,却又一身大红色,那凄楚的眼神看着叫他心生怜爱。
  工作人员确认他们是认识的之后便离开了房间,薇薇垂首端详自己右手的无名指,那一道戒指印浅浅的,她说不上来那是自己做的一个梦还是真的险些在睡梦中被邪祟勾走了魂。
  沙克达把事情的原委和她说了,告诉她没事的,只要捱过这一夜不睡,阴婚就结不成了。
  “所以,刚才来的并不是于先生……”薇薇看向墙角的桌子,上面放着一听啤酒和一盒香烟。
  “那是谁?”
  薇薇倚在床头,瞧着身体虚弱。真是有意思,过去是他不想提到于先生,如今反过来了,变成他追着她聊这个话题。
  她觉得自己像是生产了一次似的,手脚都乏力。沙克达看看房间里的菜单,用内线电话点了杯热咖啡让前台送来。
  “我知道我失忆前做了很对不起你的事,我来是想向你道歉。如果我去自首,大概这是我人生中最后一次和你对话了。虽然有故意揭你伤疤的嫌疑,但你不和我沟通的话,我不知道自己具体哪里做错了,赎罪也无从说起。”
  “其实你是想靠我来恢复记忆吧?”
  他愣了一下,像是才意识到这点,慌忙解释道:“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很累,没有精力和你说那些。”
  “那以后再说吧,但你今天先别睡,至少得等太阳升起来。”门铃响了,沙克达过去把咖啡拿进来递给她。
  “我不想喝。”
  很难伺候的女人,像娇贵的宠物猫一样,水都要喝纯净水。事实上薇薇不是那种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她没那么矫情,在学校食堂里和同学们吃一样的伙食,从不搞特殊。
  沙克达倒没有不高兴,他怕薇薇在天亮前睡着,所以他把咖啡喝了,打算陪着薇薇熬到天亮。
  薇薇还在想着于先生的事,知道自己被骗了,那真正的于先生现在又在哪呢?
  他盯着她熟悉的面容,薇薇眉目含情不似先前冰冷,五官精致得像画中人。他怎么看她都觉得她无比地顺眼、耐看,水蓝色的发丝与大红色喜服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
  “你把衣服脱了吧。”见薇薇投来异样目光,他讪讪道:“这衣服怪不吉利的。”
  “你帮我脱。”
  “啊?这、这不合适吧。”薇薇看到他喉结动了,沙克达克制自己的时候会咽唾沫,在这方面她还是很了解他的。
  “不脱算了。”
  沙克达没有踌躇过久,还是上手帮她把衣服脱了,剥去喜服露出下面凹凸有致的玲珑躯体。薇薇静默地望着他,那目光仿佛是想看穿他的心事。
  沙克达把这身不吉利的婚服放到沙发上,衣柜里有薇薇来时穿的衣装,一件黑白横条纹吊带衫和一条蓝牛仔裤。
  他先帮她穿了裤子,薇薇入睡前脱了胸罩,白皙丰满的乳房上此时乳头尖尖地挺起来。离开沙克达家后没有人吃她的奶,奶水自然而然地停止了分泌。
  她的手臂蛇行地顺着他为她穿胸罩的胳膊滑上去,挽住他的肩膀。沙克达想起断臂的维纳斯,如果那座雕像有这样一双手臂,一定不会被砍掉。
  并不是说薇薇的胳膊不好看,而是它们不会喧宾夺主,对于她的美丽只起到辅助作用,不会抢了主体的风头。
  薇薇没有不让他看,他也就不客气地多欣赏了几眼她胸前的旖旎风光,然后帮她把文胸的搭扣系上。
  “你以前总像这样给我穿衣服,把我当婴儿照顾。”薇薇简短地说了这么一句,对现在的他而言是有用的信息。
  过了十来分钟,见她眼皮发重,沙克达摇晃她的身体:“嘿,别睡,睡了就醒不过来了。”说完他自己笑了:“这话好像是对失血或者失温的人说的。”
  他拿起遥控打开电视放个电影给她看,这是个国产喜剧片,但薇薇越看越困,几次都被沙克达叫醒。
  薇薇是优等生,但就中国高中生这个作息,优等生上课也是会有打瞌睡的时候的。薇薇久违地体会到了上课打盹又不敢睡的痛苦,好歹是熬过了这一夜。
  天亮的时候她倒没多少困意,就是头晕得厉害,沙克达等太阳完全离开地平线后才让她睡。薇薇一觉睡到下午一点多,肚子饿得咕咕叫。
  期间沙克达好像出去了一趟,但她睡得太沉没意识到。他和她说没事了,他让人解了阴婚约,以后都不会有鬼来纠缠她了。
  “我想好好安葬于先生,但是只有你知道他被埋在了哪里。你终于肯告诉我了,可是你失忆了。”
  沙克达还是不清楚她口中的于先生是何许人也,陪她下楼去外面的餐厅吃午饭。他忘了自己最喜欢吃什么了,看着菜单随便点了份海鲜意大利面。
  薇薇刚醒,肚子饿得都没感觉了,吃了几口饭,胃反倒难受。吃完饭她回酒店收拾行李,去楼下退房。
  沙克达问她要去哪,她说回S市。他是开车来的,说能捎她一程。
  薇薇坐在副驾驶,路上和他讲了他们相遇以来的故事。从2016年9月4日她第一次被监禁到他假死,再到2018年8月7日他杀掉于先生,把她带到现在的公寓。
  沙克达总算知道于先生是谁了,原来是他的情敌。过去的自己还真是心狠手辣,当她面把敢和他抢女人的家伙宰了。
  讲第一次监禁的故事薇薇感觉还很麻木,讲到生长青的时候,她一阵阵地犯恶心,想要呕吐。
  沙克达在服务区把车停下来,让她下车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薇薇下车站了一会,略微走动走动。
  沙克达目光关切地望着她,薇薇越发觉得自己的人生好笑,这个毁掉她人生的男人居然忘了他做过什么,实在是讽刺到了极点。
  “以前的我真不是个东西啊。”他是这么说的,“你害怕有记忆的我,那我就在不恢复记忆的情况下帮你找到案发现场和埋尸地,然后我就去自首,好么?”
  薇薇不习惯他的诚恳,真的是太奇怪了。在他未被世事染脏前,他是这样正义的性格么?薇薇不知道沙克达经历了什么,她只知道他看中了她,蛮横不讲理地要她做他的女人。
  她认识的沙克达行事就是这么霸道,比皇帝还要任性,执掌着她身边人的生杀大权。
  “我晓得你没可能原谅我,但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了。”这话倒是在理,连薇薇听了也不得不颔首。
  沙克达把她送到家后没有下车,子爵好久没看到她,直往她怀里蹦。看到抱着长青、惴惴不安的寇布拉,薇薇有种被爸爸背叛了的感觉,没有和他打招呼,冷着脸抱起子爵回房间去了。
  子爵在她床上撒娇打滚,要她摸肚皮。薇薇边摸边想了很多:爸爸一个人把她养大不容易,于她有恩,她不该迁怒爸爸。她没有经济来源,花的一直是爸爸的钱,仅仅因为他把外孙接到家里就心生不满是不正确的。沙克达之前说她仗着他的宠爱有恃无恐,其实这更像是她和爸爸的关系。她相信爸爸会一直爱她,才会对他要求很高。长青让她痛苦,他不该接受这个使她痛苦的孩子。
  思来想去,薇薇最终还是决定好好对待爸爸。至于长青,如果沙克达真的自首了她说不定能改变态度把他当成亲生孩子对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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