鸩婚 第46节
楚弗唯和韩致远没结婚前,韩旻熊的力量明显过盛,但贾斗途被拔除、涎玉斋靠展厅名利双收,韩致远逐渐占据上风,就成被打压的那波了。
普通人家的老人,想要子女来孝顺,都得捏着存款和房产,像是用胡萝卜吊着驴,更何况是金字塔顶尖的豪门。
尽管“古韵境迁”是共赢局面,但也分投资回报率的高低。恒远旗下科技公司备受关注,可距离变现还有漫长道路,不是立马就有净收入的阶段。
这回,收益最多是涎玉斋及万星,难免惹来韩老爷子怀疑,是不是替他人做嫁衣。
“哎,所以我欣赏你,不是看你爸面子,是你简单直接,说话不绕弯子,没有那么累人。”
韩老爷子感慨:“你和致远确实性格互补。”
楚弗唯窥破真相,却全程心平气和,倒让他高看不少。
她做事看着莽撞,实际头脑极理性,更像是返璞归真。
楚弗唯轻声道:“爷爷,虽然您可能觉得,我故意替他争辩,但我还是想说两句心里话,单纯从局外人角度劝劝您。”
“有时候,越想端好水,心里越紧张,反倒会手抖,弄巧成拙了。”
“等碗摔到地上的时候,才会后悔不如泼点算了,起码不会闹到彻底没水。”
韩老爷子怔愣片刻,他没有气急败坏、赫然而怒,倒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唯唯,你可不是局外人,你也已经入局了。”
对人有偏向是藏不住的,这时候就不存在局外了。
“咱们都一样,都看不明白。”
楚弗唯默然。
微风刮过四周,唯有草木摇曳。
“爷爷,我和唯唯准备出发了。”
韩致远踏进露台,不料长辈也在,连忙调整语气,出声提醒二人。
韩老爷子当即回神,说道:“好好好,你们去吧,过两天我也去看看。”
*
别墅门口,汽车早就等待多时,扫墓所需的工具及贡品也被装好。
两人从屋里出来,朝着车辆走去,随意闲聊两句。
韩致远思及楼上情况,问道:“你跟爷爷聊什么了?”
他就离开一会儿,回去就看见二人,自然心生疑惑。
“没什么,聊了聊拐卖人口。”
“?”
楚弗唯很难描述此刻感受,突然领悟双方刚同居时,她聊“韩致远的家”是想指别墅,但他理解成市中心平层的缘由。
或许,他潜意识里没将此处当家,更像是韩老爷子的住所。
她又想起恒远大厦办公室里的家庭照片,他摆出那么多她家里的合照,究竟是鱼目混珠,还是发自真心,也有点分辨不清了。
有一瞬间,她冒出胆大包天的念头,为什么人要被利益束缚?
既然对方想要制衡,那就故意选择自由,让他摆不动棋局多好。
楚弗唯:“其实你家也没多有钱,不然你跟我回家吧,何必跑到这里来。”
韩致远听完她没头没脑的发言,他愣了一下,随即明白她赌气的源头,竟情不自禁地放松下来。
她的语气镇定自若,自以为没流露情绪,实际是一览无余,根本藏不住脾气。
尽管他早不在乎此事,年幼时就不对公正抱有奢望,但有朝一日拥有同盟,听其为自己愤愤不平,也是一种新鲜欢畅的体验。
真奇妙,她曾经最爱捉弄和戏耍他,好似对他恨之入骨,现在却又跟他共情。
她将义愤填膺隐匿,面上装得无波无澜,倒让他想起童年稚气的自己,说不出的逗趣。
“但我以什么身份去呢?”
“这么蠢的问题还问我?”
楚弗唯回头瞥他,懒洋洋道:“不都领了结婚证,韩总是认字的吧。”
韩致远闻言,忍不住笑了。
第39章
车窗外的建筑逐渐稀疏, 郁郁葱葱的园林大片绵延,展现跟城市截然不同的僻静。
墓地距离别墅有一段车程。
陵墓两侧建有精致的石制花坛,黄色和白色的小花将其铺满, 寂静地盛开。
铁栏杆爬满藤蔓,枝叶掩盖间, 隐隐可见内部宽阔的草坪。
两人从车内下来, 让司机稍作等待, 便提着东西往里走。
韩致远想要带路,哪料楚弗唯三步并作两步,很快就蹿到自己的前面。他见状一愣:“你还记得路?”
楚弗唯头也不回道:“当然。”
她童年时随父母来过一次, 后来陆续到访几回,有时候待在陵园门口等韩致远, 有时候陪同韩老爷子等一大群人进来,基本将此处摸得大差不离。
韩致远扫墓时少有人随行。在校活动时, 只要汽车途经墓地,他就会抽空来看看, 让楚弗唯在车里等待,独自消失一会儿。
韩老爷子等人相反, 扫墓时声势浩大, 仪式也会更复杂。
恒远集团家大业大, 墓地同样宽敞豪华,每天都有固定人员打理。楚弗唯和韩致远能做的事不多,象征性拂去墓碑上的尘土, 将鲜花及供品摆好,很快就结束工作。
韩致远一言不发, 点燃手中的线香,朝父母的碑冢祭拜。
楚弗唯跟他是几步之遥, 在旁静静地看着,嗅到飘散的香灰味道。
坦白讲,她对韩致远父母印象不深了,只记得夫妻俩的脾气很好。初遇时,她对韩致远点评自己画作一事耿耿于怀,上前找茬儿却被劝住,夫妻俩给两个小孩买了甜品,劝说他们化干戈为玉帛,还拍下见证双方和解的照片。
后来,楚弗唯不时撞见韩致远,在公共场合跟他针锋相对,也没被他家长为难过,只当是孩童间说笑打闹。
正因如此,她在海外强行扣下韩致远,非要在比赛里赢他一回,不让他随父母乘车回酒店,居然也被包容、应允。韩致远父母先行离开,拜托何栋卓和楚晴,待孩子们玩耍过后,将韩致远送到住处。
谁曾想这一别,就是天人永隔。
韩老爷子年纪大了,对命运和因果有感,说老天爷怜惜人才,才会带走他优秀的儿子儿媳,不顾他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怅然。或许,孙子也差一点被带走,但小姑娘向来霸道,跟谁都要争一争,硬生生又抢回来,非要孙子留下来陪她玩儿。
经商的人多少迷信,韩老爷子经此波折,竟也接受楚弗唯的脾气,待她比自家孩子都要亲和。
韩致远上香结束,察觉身边人沉默,询问道:“要过来打个招呼么?”
楚弗唯当即回神,从他手里接过线香,郑重其事地拜了拜,才将其放在香炉里。
韩致远极少在人前显露脆弱,以前都回避楚弗唯,独自来陵园内上香,难得叫她陪同进来。
因此,她不知该说什么,干巴巴道:“叔叔阿姨好……”
韩致远听到她的称呼,挑眉道:“看来想隐瞒拐卖人口的事?”
楚弗唯不解地望他。
“不都领了结婚证,楚总是认字的吧。”
“……”
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当着爸爸妈妈的面,我懒得骂你。”
此人当真睚眦必报,这才过去多久,就把话丢回来。
楚弗唯面对长辈的墓碑,本不愿意提及合约婚姻,但一想韩致远都对何栋卓等人改口,来而不往非礼也,她在婚姻存续期间换个称呼也不算什么。
韩致远眸光微闪,借用韩老爷子的话,说道:“毕竟是你把我留下来,闹着让我陪你玩儿的,不该跟他们交代一下?”
他不知道年幼的自己缘何逃过灾劫,更不知道幸免于难究竟是好,还是不好。
很难有人说清,在昏暗旷野里陪亲人沉睡是幸福,还是在红尘俗世中摸爬滚打,才是揭示生命真谛的幸福。
唯一清楚的是,活着是人类的本能,但他能活下来,总是跟她有关。
“不知道交代什么。”
楚弗唯思索片刻,她双手合十,虔诚道:“爸爸妈妈,我大概会长命百岁的,等我这辈子玩儿够了,就把他还给你们,后面的事随便了。”
反正她过好在世的每一天,等奴隶主寿终正寝,也没法再管奴隶了。
韩致远听完,点评道:“这是光顾自己,不管我的死活。”
“男性普遍比女性寿命短,你能跟我活到一个岁数,都算你捡漏了好吗?”
人偶尔怕一辈子太长,偶尔又怕一辈子太短,心随念转,无穷无尽。
韩致远静立在石碑旁,他沉吟许久,没有跟她视线接触,反而垂下漆黑眼眸,漫不经心地出声询问。
“要照你的意思,这算不算是‘生同衾,死同穴,白首不相离’。”
他语气轻缓,匿藏的情思,如清浅浮云,在晴空中忽隐忽现。
楚弗唯心里一跳,呼吸停滞片刻,干脆利落道:“不算。”
韩致远来不及失落,便听她抛出下一句。
“我家没有白头发基因,我爸现在都是全黑的,但看你的长辈,你头发会比我白得快。”
“???”
*
两人祭拜结束,在墓地里转转,重新回到车上。
车内,楚弗唯和韩致远坐在后排,眼看陵园正门在视野里消失。
她问道:“我真要去听恒远董事会?”
韩老爷子打一巴掌给个枣,怕楚弗唯对海外展厅有意见,先邀她参加董事会以示亲近,再用小权换大权,归根到底旁听会议意义不大。
“既然都说了,你就去吧。”
“啧啧,没想到,我也有靠男人混进组织的一天。”楚弗唯唏嘘,“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开起历史的倒车啊。”
韩致远睨她一眼:“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可以让我混进你的组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