鸩婚 第22节
起起伏伏的浪花退却,涎玉斋的海域重新宁静,在摧桅海啸后晴空万里。
一切回归正轨。
总经理办公室内,甘姝瑶汇报完工作,询问道:“楚总,您下周去燕城么?我们计划过去跟裘老师商讨后续设计。”
裘净雨就是花丝镶嵌传承人,长期在燕城生活和工作,被吴含松介绍给设计部认识。“二十四节气”系列少不了她的支持,甘姝瑶等人决定前往燕城,当面交流感情。
“我下周要去燕城,但不用订我的票,不跟你们一起。”楚弗唯瞄一眼行程表,解释道,“前面还有其他的会议,我参加完再去找你们。”
贾斗途落网后,她的日常会务增多,具体事务能分给各部门,但需要ceo出席的场面,没法由其他人代劳。
“好的,那您抵达后,跟我发消息。”甘姝瑶应声,“哪天到工厂那边,我安排人去接您。”
*
家中,楚弗唯发现韩致远早就归来,不由暗叹涎玉斋近期太忙了。
两人最初同居时,楚弗唯还能先进门,现在下班时间日益变晚,都沦落到韩致远的后面。
客厅内,韩致远坐在灯下阅读文件,暖光洒在他身上,让冷毅五官柔和。他抬起眼来,望向换鞋的她,询问道:“你吃饭了么?”
“吃过才回来的。”
楚弗唯穿上拖鞋,径直往屋里面走。她弯腰去接水,突然瞥见茶几上的小绒布盒,好奇道:“这是什么?”
韩致远低头看文件,答道:“你落在我这里的婚戒,那天非要我带回来,后面也没来找我拿。”
两人在巴厘岛时用过婚戒,但当时“鲛人泪”和“金翠满堂”风头更胜,肩负着宣传涎玉斋的重任,楚弗唯就没太关注戒指,遗忘离开时如何分配的行李。
楚弗唯痛饮过后,将水杯撇到桌上,随口道:“你就放着呗,又没什么用。”
“你不戴么?”
“你平时戴么?”
“我戴啊,到你家吃饭那天也戴了。”韩致远平静道,“结果你没戴,你妈妈还问我了,你的婚戒在哪儿。”
这是他们回她家里,聚餐时发生的事情。何栋卓对衣着打扮并不在乎,但楚晴是设计师,极其关注服饰的细节,自然察觉女儿没戴婚戒。
“我说你俩当时交头接耳什么呢。”楚弗唯愣道,“你怎么回答的?”
“我说,你害怕丢了,放在我那里。”
“回答得不错。”楚弗唯当即叉腰,她语气颇为委屈,倒打一耙道,“所以还是怪你,你不提醒我戴,我当然不记得!”
韩致远:“?”
他微抬下巴,示意绒布盒:“我现在提醒了。”
“好吧好吧,演得还挺细,都要上道具。”
楚弗唯只得拿起绒布盒,她揭开盖子,正想取出戒指尝试一下,但看到熠熠生辉的钻石,莫名其妙就脑袋断片了。
“嘶——”楚弗唯倒吸一口凉气,“朋友,我想问你一件事,但你不许嘲笑我。”
韩致远迷惑道:“什么事?”
“婚戒该戴哪个手指来着?左手还是右手?”她挠了挠头,嘀咕道,“我忘了。”
“……”
没准是工作繁忙加用脑过度,楚弗唯觉得脑子一片空白,迷迷瞪瞪想不起来,望着钻石戒指犯难。
她强调:“我先解释一下,纯属是最近太忙,记忆力开始变差,不是我毫无常识!”
好在韩致远今日有人性,没有借机对她冷言嘲讽。
他接过小小的绒布盒,取出那枚耀眼戒指,缓缓向她伸出手来。
“抬手。”韩致远面无表情道,“我只给你示范一遍。”
楚弗唯老实地伸出两只手。
下一秒,他就将婚戒待在她左手的无名指,动作迟缓轻柔,细心推到底部。
钻石戒指带着凉意,但他的指腹却是热的,擦过她指间时带来酥麻的痒,如同冬日降落在指缝的初雪。
他的手指骨节分明、修长有力,宛若温润的羊脂玉铸造,明明看起来斯文漂亮,手掌却依旧比她的大,轻而易举地托着她。
楚弗唯坐在沙发边,韩致远则是半蹲着。他佩戴戒指时神情专注,鸦黑色的睫毛垂下来,庄重得像处理人生头等大事。
良久后,他站起身来,说道:“好了。”
“你刚有句话说错了,这是示范的第二遍。”楚弗唯举起手来,欣赏闪亮的婚戒,“明明婚礼还有一次。”
韩致远听她又开始作妖,故意挑自己话中漏洞,煞有介事地点头:“不错,看来没你说得那么夸张。”
楚弗唯不明所以地望他。
他眼神和悦,嗤笑道:“记忆力没什么问题,还知道自己结婚了。”
第20章
楚弗唯翻个白眼, 不搭理他的调侃。
她晃着左手,在灯下专心致志欣赏好一会儿,才收起桌上的绒布盒, 看向沙发边的韩致远:“我回房间了。”
“知道了。”
纸质文件被摞在一起,发出沙沙的声响。韩致远收拾完资料, 又握住自己的水杯, 起身关掉了旁边的台灯。
只听啪嗒一声, 暖黄的光晕散去,客厅内沉寂下来,唯有落地窗外霓虹缤纷, 那是银河般闪烁的城市夜景。
他就站在窗前,身影被晦暗吞噬, 背后是浩荡的钢铁森林。
楚弗唯透过门缝,观察收起文件的韩致远, 再悄无声息地关上门。她经常不理解他的想法,就像一丝不苟地佩戴婚戒, 又如等她到家后才回房间。
她最近回来得晚,总在进门后看见那盏灯, 待回屋洗漱后, 灯光就熄灭了。他坚持在客厅稍坐一会儿, 跟她打招呼后才回屋里,宛若运行精准的程序。
这是长期跟老人同住后的礼貌后遗症么?
不像她到家后,直接就躲屋里。
卧室内, 楚弗唯感慨完韩致远的家教,又找了个角落给王露打电话, 告知对方自己的日程:“我过两天要去燕城,约么?”
王露答得爽快:“约, 提前说好是哪天,我最近要忙开庭。”
“那就晚上见?或者等周末?”
“可以。”她冷不丁道,“对了,我前不久去q大,有人还来打听你。”
“谁啊?”
“程皓然。”
久违的名字被人唤出,楚弗唯倏地神色恍惚,记忆的湖水泛起涟漪,连带水底的小石子也翻涌。
她脑海中浮现出那人身躯,但不知为什么,还没过去多久,五官都模糊了,只余灿烂笑影。
王露疑惑道:“你是不是把人家微信删了?为什么他说联系不到你?”
“哦,我有两个微信。”楚弗唯恍然大悟,坦白道,“回海城后,我就没怎么用燕城那张卡了。”
楚弗唯考上q大那年,正是中二病严重的时候,她突然产生雄心壮志,要在陌生城市隐瞒家世,度过正常的大学生涯。
因此,她办了一张燕城电话卡,注册了新微信,只加了些亲友,朋友圈里变得干干净净,再也找不到旅行、展览、骑马的照片。普通的女大学生该做什么,她就往新朋友圈里发什么。
只不过,她回海城后忙于筹备婚礼,又接管涎玉斋的各项业务,好长时间没看那个微信。
“他说考虑前往海城发展,问我知不知道你的近况。”王露沉吟道,“我没好意思说你继承家业了。”
“他来海城干什么?”楚弗唯道,“你该直接告诉他,我都已经结婚了,不要浪费时间了。”
“你结婚了么?”
“王律,你作为专业人士,应该明白才对,法律上是已婚。”
“是你忘记我的领域,对我来说,是否已婚并不重要,早晚要打离婚官司。”
楚弗唯默然。
“放心,我什么都没说,他好像挺失望。”王露慢悠悠地宽慰,“不过没关系,你哪天改主意了,还可以联系人家,我觉得再续前缘有戏。”
楚弗唯嘀咕:“别了吧,何必祸害好人。”
“你们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么?”
“没有。”她思忖许久,说道,“缺德一点讲,我至今不知道,爱的究竟是他,还是爱情本身。”
“什么意思?”
“怎么说呢?我读书时有钱有闲,没遇到什么麻烦事,我和程皓然就很合拍,他是那种言情小说里的,理想的校园男朋友。”
“但我现在已经工作了,每天都忙得要死要活,这周就见了我爸妈一面,跟我的合约对象也只有晚上能聊两句。”
楚弗唯无奈道:“我没时间谈情说爱,也没精力轰轰烈烈,爱情不能当饭吃啊。”
虽然她有一段校园恋爱,但至今不懂爱情是什么。
或许,韩致远没有说错,她就是更看重别的,天生对这些没兴趣。
程皓然无疑是模范男朋友,相貌英俊,智商过人,脾气温和,挑不出错。他会在清晨带着早餐到宿舍楼下,在期末的深夜陪她驻守图书馆,在喧闹的音乐节上护着她,满脸笑意地看她放肆,用赚到的第一笔工资给她买礼物。
所有人都说他对她很好,照顾得面面俱到,令人羡慕。
楚弗唯相信了,推测这就是爱。
当然,她偶尔会脱离双方浪漫融洽的氛围,产生冷漠而诡秘的思考,犹如夜里徘徊不去的浓雾。
比如,程皓然对她那么体贴,没准只是为“女朋友”的身份,并非是为她这个人。
比如,她不觉得程皓然的付出有多伟大,悉心照料和准备礼物,连面瘫发小都能做到,她又不是没有还礼。
童年时,韩致远就用比赛奖金,给她买过昂贵礼物,但由于第二名是她,此举被她视为挑衅。
如果按照旁人的逻辑,她和韩致远也是爱情,多少有点太离谱了。
楚弗唯自嘲:“我可能真是冷血动物,不适合跟人谈恋爱吧。”
“不,我一直觉得你有慧根,快来跟我合伙打官司。”王露道,“救救那些离到一半又爱上的恋爱脑。”
两人闲聊完,就挂断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