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5久别陛下,万望俱好。

  陈承平囫囵听了个大概,意识到她为了离开真是花了不少心思,但他不明白她到底是为了什么一心要走,甚至就认定了去西非?
  陈承平吸了一口气:“那,只能去西非抓她了吧?”
  沉平莛摇头:“那是黎朝安的地盘,我们找不到人。”
  “途中会转机吗?”
  秘书道:“不是客机,就算转机我们也不知道停在哪个机场。”
  陈承平按捺着涌上来的怒火:“她宁肯信黎朝安都不信”
  “等等!”沉平莛闻言一下子站了起来,“赶紧让塔台呼叫!让黎朝安不准对她动手!”
  倪南颔首,陈承平脸色一变。
  机舱里,黎朝安和宁昭同之间的气氛的确算不上和谐。
  黎朝安握着宁昭同的脖子,腿压住她的主要关节,笑:“我他妈一见你张嘴,还以为自己拍《色戒》呢。”
  一出门见到个容光胜雪的大美女,红唇轻动送出气声不停地对她说“快跑”,可不就是色戒吗。
  宁昭同按住黎朝安的手腕,还带着一点笑:“对不起,骗了你。”
  “你当然得对不起,你还得给我好好解释解释,”黎朝安捏了捏她的脸颊,语带调笑,“不然,上来容易,下去就难了哦。”
  “这件事很简单,我想离开,但会有很多人不允许我离开,”黎朝安手底下的力气不大,但一直保持这样被钳制的姿势,宁昭同也略略有点呼吸困难,脸色憋得通红,“我想跟你一起去西非。”
  “所以你就骗我跑那么远一趟,还告诉我我媳妇儿要死了?”
  宁昭同轻笑,看着气质锐利得像一把尖刀的寸头女人:“我会赎罪的,我保证……我很抱歉黎姐,但当年你能走,现在我不能。”
  黎朝安凝视着她的眼睛,片刻后,嗤了一声,放开手坐回去:“我不喜欢被人骗。”
  “那你喜欢骗人吗?”
  黎朝安看她一眼:“什么意思?”
  宁昭同摸了摸脖子,确认颈椎没有变形:“我可以帮你说必要的谎言。”
  黎朝安挑眉:“你很会骗人?”
  “实际上,是的,”宁昭同一笑,“我连自己都能骗。”
  “听上去很可怕。”
  “我不会再骗你,我会给你我的忠诚,”宁昭同垂下眼睛,看着自己的手掌,声音很轻,“在新的土地上。”
  黎朝安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宁昭同回视,神情近乎平静。
  片刻后,黎朝安笑了一声:“你跟沉老鬼什么关系?”
  “各取所需。”
  “权色交易?”
  宁昭同顿了一下:“你是说我很色吗?”
  黎朝安拈着手底下尖尖的下巴,打量了几遍:“虽然不是沉老鬼喜欢那种类型,但还是挺色的。”
  宁昭同抬起眼睛,长长的睫毛起落两次,不加掩饰的勾引意味:“是你喜欢的类型吗?”
  “?”
  黎朝安都略有一些手足无措了:“虽然也不是不行……你比较习惯用这种方式跟新领导打好关系?”
  宁昭同扑哧一声。
  “阿黎,”驾驶舱走出一个晒得黧黑的光头男人,普通话云南口音很重,“塔台喊你不要对这位小姐动手。”
  “说什么呢,我是那么不会怜香惜玉的人吗?”黎朝安站起来,骂骂咧咧,“跟沉老鬼说衣服刚脱,正准备上床。”
  “操!”光头惊讶,“阿黎,你有新欢了哦?”
  “赶紧去!”
  “好的,我马上克告诉他们这个糟糕的消息——”光头顿了顿,纠正了自己,“美好的消息。”
  黎朝安转过脸,居高临下地看着宁昭同:“还有一小时出国境线,到时候可不好后悔了。”
  宁昭同笑,撑着地站起来,给了她一个拥抱:“谢谢你,黎姐。”
  黎朝安作为一米七八满身肌肉混迹战区数十载的暴躁老姐,还真没怎么接受过这么柔软的拥抱,胸抵着的不是胸肌,竟然是柔软的胸。黎朝安摸了一下剪得短短的头发,总觉得有点别扭,最后问:“沉老鬼对你不好?”
  “不,他对我很好,”宁昭同轻轻摇头,坐到位置上,把头靠在机舱壁上,“无以为报。”
  秘书的转达一出来,三个男人的脸色都黑了。
  沉平莛看向倪南,蹙眉:“她喜欢女人?”
  倪南不敢置信:“她开始喜欢女人了?”
  陈承平吸了一口气:“她……”
  妈的,她不会真是女同吧?
  秘书偷偷摸摸地退后两步,没弄懂说的是谁,也不敢弄懂。
  一片沉默里,倪南突然开口:“还有一个可能性,能让宁老师留下来。”
  几人都看过来。
  倪南飞快地拨出一个号码:“小梅,对,我是倪南。你能不能马上到通州来,我们想让你给宁老师打个电话。对!地点我马上发给你!要尽快!”
  沉平莛等他挂了电话,问:“是什么人?”
  倪南脸上显出几分迟疑神色,最后摇了摇头:“人到了您就知道了。”
  陈承平看他一眼,没说话,视线移开,看着沉平莛桌子上的兰花。
  不管怎么说,她现在应该没有生命危险,这就够了。至于其他……他抿了一下嘴唇,手缓缓握紧成拳。
  他会找到她的,不管她在多远的地方。
  漫长的等待后,倪南说的人终于到了。
  韩非少有那么失态的时候,跟在警卫后面跑得冠横鬓乱,只怕真的要同她再次错过。
  “你进去吧。”警卫指了一下门,看着这个漂亮得过分的年轻男人,心里略有异样。
  推门而入,沉平莛抬头,对上一双干净到冷清的眼睛。
  那一瞬沉平莛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一种强烈而无端的抽离感,似乎这个还算得上少年的漂亮壳子里住着一个异世的灵魂,且持存着绝对的傲慢,以此来从容地冷眼旁观这个人间。
  “梅楷,我的学生。”倪南介绍。
  沉平莛重复了一遍:“梅楷?”
  “你好,”少年朝倪南颔首示意,而后转头,目光迎上沉平莛,“在下韩非。”
  陈承平倒吸了一口凉气。
  黎朝安端来一个果盘,示意宁昭同尝尝:“有个人你应该认识,厄特任务那个队长,姓陈的。”
  “认识,很熟,”宁昭同用牙签插起一块苹果,“我男朋友。”
  “?”
  黎朝安没听明白:“不是,那沉老鬼呢?”
  “外遇吧。”
  黎朝安闻言乐得特别厉害:“他也能忍?”
  “他是小三,没资格说话,”宁昭同顿了顿,“可能还没来得及让我休妻上位。”
  “哎呀阿宁你太有意思了!”黎朝安大笑,“那我们双喜临门!既获得了自由,又始乱终弃了沉老鬼!”
  宁昭同看过来:“始乱终弃两次?”
  “你说我啊?”黎朝安摇头,“二十岁过后我就对他没想法了。二十岁之前是个傻逼,他把我拉出火坑,难免看得顺眼点儿。”
  宁昭同点头,再吃了一块:“那倪老师呢?”
  “他嘛……你喜欢那个姓陈的军官吗?”
  宁昭同点头:“我很喜欢他。”
  “但你不还是跑了吗?”黎朝安又笑,“我和倪南不是一路人,勉强在一起只会给他惹麻烦,又不是只要互相喜欢就够的。”
  “我知道你说的麻烦是什么。”
  “听谁说的?”
  “倪老师自己发现的。不是因为发现这些事,知道你一定要离开的原因,他可能都不会等你那么久,到现在还念念不忘。”
  黎朝安闻言,叹了一口气:“妈的,两千万美元的安保,老娘现在都用不上。”
  宁昭同轻笑一声:“人没事就行。”
  “不能这么说,搁现在我不可能给男人这么花钱,”黎朝安看着是真情实感地肉痛,“那时候是真怕,仇人都摸到北京把我老娘弄死了,他老爹也让人打了一顿。他没什么对不起我的,我总不能害他。”
  宁昭同轻轻点头:“这是天意拆散有情人。”
  “你好他娘酸,”黎朝安嫌弃,片刻后又问,“那你难不难受?”
  “你说什么难受?”
  “你还是有不少亲戚朋友的吧,”黎朝安说,“跟我不一样,我现在没有几个能联系的中国人了。”
  “我的父母收了德里亚一百万美元,答应不追究他任何责任,”宁昭同轻笑一声,“其他……肯定是难受的。心里有愧,怕他们觉得付出的感情不值。但我没办法,再这么待下去互相折磨,只会拖着他们一起难受。”
  黎朝安皱了下鼻子:“听起来有点儿圣母。”
  “只是在给自己找借口,”宁昭同挑了一下眉,转头看着窗外刺眼的云层,“也希望他们不要骂得太狠,我会难堪的。”
  黎朝安又笑,笑了一会儿,问道:“不后悔?”
  “不后悔。”
  “真不后悔?”
  “你准备问几遍?为了颜面,就是后悔我也不会告诉你的。”
  黎朝安大笑:“阿宁啊!你真是”
  “阿黎,”光头又走了出来,对着宁昭同挤眉弄眼,“塔台找这位女士。”
  黎朝安盘腿上床:“不是说了别理吗?等马上出国境线就消停了。”
  光头摇头:“塔台说如果漂亮女士不接电话,一定会后悔一辈子。”
  宁昭同轻笑:“好大的口气啊。”
  黎朝安对她抬了下下巴:“那就叛逆一点儿?”
  宁昭同想了想,站起身来。
  “怎么?”
  “当然是迎接挑战,”宁昭同示意光头带路,“我听听他们能说些什么动情的话,说不定我会给面子哭一哭的。”
  黎朝安再次大笑,端着果盘儿跟了进来。
  光头是个跳脱人,跟塔台开了几句玩笑才示意宁昭同过来,宁昭同接过:“你好,我是宁昭同。”
  那边有一点点嘈杂的声响,很快平复,但出乎她意料,传来的声音不是陈承平也不是沉平莛,而是一道一听就很年轻的男声。
  “久别陛下,”那声音带一点很淡的笑意,语调沉稳,“万望俱好。”
  黎朝安看见她的瞳孔猛缩了一下。
  飞机在一天内第二次落地昆明长水国际机场,黎朝安戴着墨镜跟在宁昭同后面,骂骂咧咧:“你他妈是不是耍我,我真要生气了!”
  “对不起黎姐,”宁昭同一边跑一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还记着把手机开了个机,“我得见见他,我一定得见见他……”
  黎朝安匪夷所思:“什么人啊,你就不怕他们骗你。”
  “骗我我也认了,”她抹了一把眼泪,看着屏幕上闪动的电话号码,按下接听键,“喂?”
  终于打通了,但一听她那压不住的哭腔,陈承平满肚子的气一下子就泄了个干净:“怎么还哭了啊,不许哭。机场地多滑啊,你跑那么快还哭,待会儿摔着了。乖啊,别哭了,我把人给你带过来,上车了,跑不了。”
  韩非看了一眼驾驶座上穿着裤衩拖鞋的男人,低头确认了一下包里的身份证。
  宁昭同立马止步:“带过来?”黎朝安好险没跟她撞上。
  “啊,最快一班飞机,我们飞昆明,”陈承平看了一眼时间,“正好,我给你发个地址,你去那儿等着,晚上咱们吃野菌土鸡汤。”
  宁昭同平复了一下心情,慢慢地走到路边:“你们飞昆明?”
  “一个小时后就上飞机,我快到机场了。”
  “韩非也在?”
  陈承平立马气儿又不顺了,指了下架在前面的手机:“你跟她聊。”
  韩非顿了顿,把免提关了,拿起手机放到耳边,张嘴就是陈承平听不懂的语言:“同同,别哭,我们很快就能见面了。”
  宁昭同当即眼泪就下来了,一边哭一边骂:“你让我怎么不哭啊!我都没想到还能见到你……你怎么不来找我啊……”
  她差一点就要跟他错过了。
  他明明离他那么近,她却差一点就要去到另一个半球,一辈子都得不到他的消息了。
  黎朝安诧异地看来一眼。
  这说的什么东西,怎么听着那么费劲,全是大舌音。
  韩非声音温和:“我想尽办法也难以联系到你。年初去北大门口守了一月有余,结果被告知你本学期不上班。上次你同倪先生去的那个咖啡馆,近来我都在那里做兼职,可惜也是缘悭一面……都无妨。同同,我找到你了。”
  我找到你了。
  兜兜转转,百年身过,我终究还是找到你了。
  黎朝安看着边上的漂亮女人哭成傻逼,嫌弃得要命,片刻后到底看不过去,从兜里摸出两张纸,塞到了她手里。
  收到消息出航站楼了,宁昭同跟老板说了一句,示意可以开始煮了。
  野菌必须要煮熟,老板拿了个闹钟上来,嘱咐必须煮满三十分钟,不然不能动筷子。宁昭同就没见到筷子,点头道谢,却也掩不住焦虑,半分钟就看一次手机。
  黎朝安直接用手拈了一块儿小酥肉,模模糊糊道:“旧情人啊?”
  “啊、对……我的丈夫。”
  “你结过婚?”
  宁昭同笑了笑,没有多解释。
  黎朝安轻哂一声,虽然没说话,但那意思估计是嫌弃她为个男人放弃自由。
  但当两个人走进来的时候,黎朝安立马就明白过来,阿宁的念念不忘是有道理的。
  眉是松墨绘就的黑,毛流极为明晰,平平舒展开来。一双眼黑白分明,澄澈得像一泓醴泉。鼻梁生得秀致,脸也小,嘴唇颜色很鲜亮,搭着白到透明的肤色,简直一瞬间把老店陈旧的包间都映亮了。
  宁昭同猛地站起来,又在片刻后坐了下去,眼里含着说不清的笑意,看着进来的两个人。
  黎朝安欲言又止,指了指韩非:“丈夫?”
  韩非颔首,陈承平不爽地哼了一声,一屁股坐在宁昭同旁边。
  宁昭同眼睛根本没从自家漂亮太师身上移开:“是啊。”
  黎朝安再瞅了两眼,下了定义:“你真变态。”
  “啊?”
  三个人都看来。
  黎朝安笑眯眯地看韩非:“这位小兄弟几岁了?”
  “一百零三。”
  “?”
  “?”
  连宁昭同都愣了:“啊?”
  你竟然活了那么久?
  韩非很轻地笑了一声,轻手轻脚地拉开椅子,端庄地坐到她旁边:“今岁十八。”
  陈承平保证自己没有嫉妒,但可以承认确实是有危机感了:老婆外面有人不怕,怕的是小三儿今年才十八啊!嫩得能掐出水来啊!
  黎朝安啧啧叹息:“不行啊阿宁,见一个爱一个没问题,搞童就太畜生了。”
  “?”陈承平质疑,“什么见一个爱一个,人是头婚原配!”
  韩非看过来。
  这是句人话。
  黎朝安摸着下巴:“那你是小三?”
  宁昭同扑哧一声笑出来,握住陈承平的手:“他是外室,宗谱都上不了,就算进了门,逢年过节也得给然也磕头的。”
  陈承平闻言不能接受了:“新时代能不搞这些封建恶习吗?我管他叫哥成不成?”
  韩非轻轻摇头,那语调听在陈承平耳朵里端得要命:“拜为顺策,顺成妾妇之道。妾通买卖,不可不顺。”
  俩文盲听懵了,陈承平甚至磕绊了一下:“啥、啥意思?”
  宁昭同忍笑:“磕头是让你学会低眉顺眼,这是当小妾的必备素质。妾是通买卖的,主人不喜欢提脚卖了就行,所以不能不低眉顺眼。这是主母给你上的第一课,自己记好了啊。”
  “?”陈承平大怒,“还打算卖了我?!”
  “可以对我横,我惯着你,”宁昭同安抚地抱住他一只手臂,“好啦,来尝尝你推荐的店,味道肯定差不了。”
  太师是讲究人,不习惯合餐制,更别说火锅这种食物了。倒不是说不吃火锅,但他只能接受一家三口一个锅,顶多加一个觅觅一家四口。
  宁昭同知道他这些习惯,先给他盛了一碗汤一碗菌,再给他叫了两个菜,看着他慢条斯理地用筷子挑拣。
  陈承平往那边瞟一眼牙都疼,不止因为自己老婆的殷勤态度,还因为这男的吃饭也太装逼了。一口嚼十来下,不时理一理袖子,背脊直得跟背了把尺子似的,喝口汤还掩着嘴。
  这人肯定体会不到美食的乐趣。
  陈承平愤愤地给老婆夹了个鸡腿,朴实地嘱咐道:“多吃点儿!”
  宁昭同拍了拍陈承平的腿表示安抚,又摸了摸韩非的膝盖,越摸越向上,动作放肆得韩非都没忍住,直接按住了她的手腕。
  黎朝安左右转移视线,乐得都多吃了一碗饭。
  为了避免出门在外老婆跟别的男人睡一间而自己独守空房的惨烈景象,陈承平执意当晚飞回北京,说云南这地儿空气里都是社畜的味道,他一闻就浑身难受。
  宁昭同和韩非都没意见,陈承平就打算订票,没想到黎朝安还是准备回一趟北京,那就坐她的私人飞机就好。
  “来都来了,见见人也挺好的,”黎朝安笑,“傻逼老板总得罩罩我。”
  宁昭同了然颔首,而陈承平诧异看过去。
  果然是旧怨颇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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