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千宠爱_分卷阅读_41
“美人似娇花,还是远观罢了。”李子轩摇摇头。
美人如花隔云端,凡夫俗子只能远观不能亵玩。沈宁深以为然。
“再者,娶妻当娶贤。”李子轩老成地说着自个儿的观点。
沈宁闻言失笑,“你才二十出头,能不能不这么老气横秋?你娶妻子,不管她美不美,贤不贤,喜欢才是最要紧的。”她想着,又加了一句,“别想着三妻四妾,爱一个人就好好爱。”她也只能这么说说,听不听也只能是李子轩自己的选择。
“嫂子教训得是。”李子轩装模作样地作了一揖,然后抬起头来,“我这儿还有两个账本,您看……”
“……”李子祺,你弟弟欺负我!
白芷带着无双出去转了一圈,添置了一些短缺什物回来,一见到沈宁就笑嘻嘻地迎上去。
她本是心里怨怼皇后将她赏给了个平民百姓,自己将来是与富贵无缘了。可是跟着沈宁的这段时日,她又觉得再没有比沈宁更宽容的主子了,并且时不时地有赏赐下来,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在宫外看山看水,这么一来她的不甘便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已打定主意认了沈宁为效忠的主子。因此方才在外头听到的夸赞之声让她很是兴奋,“夫人,奴婢们刚才在外头,听大伙儿都对您赞誉有加!”
“都夸了夫人什么?”小莲满脸好奇地追问。
“他们都夸夫人您是景朝第一贞妇,世间难得的奇女子!”白芷颇为骄傲地道,“奴婢还听说这镇上原有一个寡妇守孝一年,本是听从娘家的话改嫁他人作妾,谁知听得夫人您的故事,羞愧难当,当晚就投河自尽了!第二日新郎官听得这事,也不恼怒,反而给了银两让人好好安葬。大伙都说是您带了好头,使得女子妇德女道得已发扬。”她顿一顿,又道,“一位老员外说,如今帝御外敌,无数男儿上了战场,这贞节牌坊一立,不仅稳了内宅妇人的心,也稳了将士的军心,实乃妙哉!”
小莲欢喜地拍手叫好,沈宁笑不出来。这种事情让她怎么高兴得起来!
广德皇帝,着实将她利用得太彻底。
“夫人,您不开心么?”白芷见她面色沉重,不由敛了笑容问道。
“……我不开心,”沈宁摇摇头,“你们要记得,我要这块牌坊是出于自愿,并非天下所有的寡妇都必须学着我,她们有权利追求自己的第二次幸福,这不是耻辱。”
“可是夫人,女子既嫁了郎君,就应从一而终,这不是应该的么?”小莲道。
“活着的人总要好好的活。”沈宁看向二人,沉沉说道。究竟有多少人,被她这块牌坊禁锢了人生。她……又做错了么?
“那夫人您为什么……”白芷欲言又止。
“我?”沈宁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解的光芒,“我不过自私罢了。”
晚膳时,沈宁换了一身男装,与李子轩同在客栈下头吃。李子轩叫了两个三好菜,并不叫酒。李老爷曾再三嘱咐,路途遥远,又护着自家嫂子,断不可喝酒误事。
沈宁与他品尝当地特色,二人随意说着些家事。
隔了一桌,似有两派江湖人齐聚一堂,高谈阔论。沈宁听得哈哈大笑之声,后又听人说道:“元某听得百晓生一则消息,御剑山庄少侠韩震隐世几年,几个月前出现在云州与来犯我朝的克蒙之族死战,并力敌魔头散童子,前些日子又投奔黄陵黄大将军麾下,为保景朝安宁弃了侠客自在,献身沙场。”
“此乃真英雄!”连绵不断的赞叹之词毫不吝惜。
那姓元的继续说:“如今江湖中诸多豪杰听闻此讯,都投奔黄将军与韩少侠而去。韩少侠嫉恶如仇,当初行走江湖尽除为恶之人,现下他甘愿入仕,沙场点兵,怕是那克蒙人十恶不赦,韩少侠忍无可忍罢。诸位,你我练就一身武艺,不就是为了保家卫国,发扬门派?国难当前,正是我等用武之地,此时不去,更待何时?”
又是一阵连绵应允之声,再细听,竟是开始商议如何投奔些许细节。沈宁心中只有一个想法:那人果真阴险狡诈卑鄙无耻!
韩震避而不谈,还有谁能搞得人尽皆知?原来他打从一开始就并不仅仅要韩震一人卖命,他想藉由韩震把整个江湖中人也卷进去!
“看来这事一时半会完不了。”李子轩摇了摇头,“明儿咱们且晚些走,我去收些棉花。”事已至此,战事到明年开春怕也结束不了。
“做棉衣?”沈宁心思转起来,“可是既然上头早有打算,棉花也应是被官府收得差不多了吧?”
李子轩别有深意地道:“就怕还有。”
隔日,一行人继续赶路,沈宁在马车里无聊,已将将来打算盘算得七七八八。
首先将子祺迁坟的头等大事办好,到了中州以后,等那块石牌到了,一切尘埃落定,她就为李子轩算账当作工作,请个先生教李无双习字,然后打听那神兽图腾的事儿,对了,还得为子轩相一房媳妇儿。
如果有朝一日她能回去,她就只告诉李子轩一人,让他替他哥哥继续承担这份秘密;如果回不去了……也就是自己的命罢,叫子轩以后生了孩子送她一个,让她也过过母亲的瘾,而后得找一份自己感兴趣的事业发展壮大,否则可能阴阳不调……
这算盘打得清楚明白,谁知刚进了云州,还没来得及与家中二老问安,她就听李老爷迫不及待地向她与子轩说了一件大事:
“两日前,新来的知州大人陪同长阳来的大人来家中宣读了一份圣旨,陛下查明云州之变,子祺功不可没,无奈天妒英才,特追封子祺为正四品云北侯,并且大媳妇你为四品诰命夫人,赐四品命妇之服,黄金百两,玉如意一对,绸缎十匹,命尔等择日上阳谢恩。”
☆、第三十九章
沈宁与李子轩相视一眼,神情有些莫测。
李父却是没发现他们的异样,喜悦之情溢于言表,“想我李氏一族世代经商,今日竟挣得一席爵位,正所谓皇恩浩荡,我儿子祺不枉来人世走了一遭。”李家三代经商,家底殷实却地位低下,家中也曾令子弟勤奋读书,可终是与功名无缘。子祺颖悟绝伦,倘若出世定是状元之材,奈何天意弄人……谁又曾料得会有今日?想来也是老天怜子祺命薄,冥冥中有所补偿罢。
李老夫人在旁闻言,不由抹去眼角湿润。
“大媳妇,你是我们李家的福星,”李老爷感慨地道,“爹知你路途奔波,怕是还要再累你走一回。”
沈宁隐隐有些不安。她还没到家圣旨又让上长阳……虽然位高权重者向来不会关心小人物的麻烦,可这道圣旨还是有些匪夷所思。她想了一想,说道:“爹,既是圣旨已下,这便是板上钉钉的事,咱们还是以子祺移墓为重,待迁入祖坟,我们再去谢恩也不迟。”
李老爷惊道:“这如何使得?”
李子轩也道:“这怕是不妥。”
沈宁道:“爹娘在信中已定的起棺吉日是千载难逢的好日子,又怎可轻易错过?媳妇先修书一封禀明圣上,圣上宽厚仁慈,定当通融。”
李老爷还是犹豫,“这……”他自觉不妥,但沈宁是李家惟一一个面圣之人,听子轩来信竟是颇得圣宠,想来她应是有分寸罢。思忖半晌,后复点头。
于是沈宁让李子轩找人按照正统修了一封拜请书信,大意则是自己因伤病复发不易劳累过度,并且迁墓之日将近,请求陛下体谅悲痛难舍之心。李子轩亲自检查了两三遍,将信中字词一字一字看过,又让沈宁看了一遍,才去府衙拜会了新知州,向他说明来意,请他将信件递呈于上。
新知州也似惊奇,但他在路中也听过李家寡妇些许传闻,又亲耳听得圣旨亲封四品诰命,已是由不得他这六品的知州擅自言论了,于是客客套套地应承下来。
又隔半月,乾坤宫中主人东聿衡正养性习字。他在紫檀木雕云龙寿字纹书桌前静默许久,饱蘸墨汁,挥毫疾书,有如笔走龙蛇,铁画银钩,力透纸背。
广德皇帝的狂草霸道,洒脱随性的大家之笔处处透着傲视群雄的凛冽之气,曾被端亲王东旌阳推为当世第一狂草。万福停了研墨,只觉陛下书法似是又精进了。
东聿衡换了羊毫小楷落款,状似不经意地开口道:“李氏快到了罢?”
单凭这一句话,万福从此以后改变了对沈宁的所有看法。而此时的他是大吃一惊,极难得地支吾道:“奴才这就去打听打听。”陛下近日国事烦恼,克蒙二子努儿瓴终率军与黄将军首战对垒,一时战事胶着,每日飞鸽传书,陛下与重臣商讨克敌要事,加之寻常政事,朝廷后宫……如此多操劳之事,陛下竟还记得连他也差点忘记的事儿……
待万福匆匆退去,东聿衡让潋艳换一张宣纸,缓缓沾墨,勾了勾唇,似是自言自语道:“沈……单字宁……”随着他的话语,“沈寧”二字正楷现于玉版之上。
皇帝凝视片刻,一声轻笑。
翌日夜里,用过御膳的东聿衡歪在安泰堂榻上看书,敬事房太监送来花册,皇帝头也不抬,“着平阳宫侍寝。”
“是。”敬事房太监跪退。平阳宫里有三位小主子,皆是陛下近日册封的贵人才人,近来得宠。分别是由选侍晋升的李贵人、尤贵人和马才人。不知陛下点的是哪一位,或是三位都点,圣意难测,还是让三位小主子都沐浴更衣做迎驾准备的好。
万福此时低头自外而入,脸上却有丝为难之色,他进来对皇帝行了礼,说道:“陛下,云州传来消息,李夫人……”他欲言又止。
“到哪儿了?”东聿衡眼不离书,勾唇问道。听他这般犹豫,莫非是在路上贪顽误了脚程?
万福抬眼瞅陛下脸色,见他心情颇佳,才小心地道:“李夫人现下……正在去往中州途中。”
东聿衡抬头眯眼,“哦?”这轻轻一声似是有无限威压。
见陛下笑容瞬间消失,万福硬着头皮道:“陛下,雁夫人往中州去了。”
“她没接到圣旨么?”
“自是接了圣旨,然而来报说雁夫人似有难言之隐,修了一封书信拜请御览,书信两日前进了通政司,通政司酌情批复,不及上报。”这事若是归类,则属最旁枝末节的小事,通政司可全权作主。
“拿来。”
一阵兵荒马乱,已略显破损的书信辗转到了皇帝陛下手中,他看过一遍,眼中却讳莫如深。
再细看通政司着批,却是写着:情之恳切,臣闻之潸然泪下。念雁夫人一片情凄意切之心,虽有逾越之举,然情可通融。报陛下御览暂缓。
情凄意切!好一个情凄意切!就这么心心念念为她的夫君迁坟移墓,连圣旨都敢不放在眼里。皇帝一把抓揉书信扔至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