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高台 第20节
堂上,杨氏领着宋胤跪在地上跟宋太师磕头道别,马上,她也要带着儿子回娘家拜年了。
宋朝来和魏云卿走了进来,向宋太师请安。
宋胤作揖跟宋朝来行礼请安,举止翩翩,从容不迫,有其父风范。
宋朝来微一颔首,给他塞了一个大大的红封。
这才是他们广平宋氏的长子嫡孙,未来的继承人,宋朝来看着他,满眼慈爱,有他在,宋氏可谓后继有人。
宋胤又对魏云卿作揖,魏云卿福身还礼。
互相见过礼后,杨氏携宋胤告退。
宋朝来落座,跟宋太师闲聊着。
宋太师对宋朝来道:“刚见你大妹妹和胤哥儿来请安,父亲又突然想起来,你大妹妹早先跟我提过,想给景逸说个媒,她娘家有个妹妹,年已十七,还未许人,有心说给景逸。”
魏云卿眼神一动,给宋逸说媒?不过他也的确是不小了,早该成家立业了。
宋朝来点头赞成,“挺好的,弘农杨氏也是旧姓名门,只是景逸那边,恐不好说动。”
宋太师叹道:“早些年家里有人,也没想过用他,可今时不同往日了,你叔父没了,宋氏正是用人之际。”
宋朝来默然。
宋太师道:“这两年因帝将纳后,权停婚姻,所以我一直没应这事儿,可帝后大婚后,少不了要解决他的婚事。”
“可宫里不是还在抗拒婚事吗?”宋朝来愁眉不展。
“宫里已经点头了,大婚一切照旧。”
“什,什么?”宋朝来脑子一懵。
魏云卿也是微微惊愕,她昨日才见了天子,这么快,天子就点头了?
可宋太师根本就不知道魏云卿昨日去私会天子之事,他的自信,只是平原长公主给了他承诺罢了。
就在这时,宫里的赏赐也来了,天子似乎知道魏云卿今日会随母亲来太师府,直接将礼物都送到了太师府。
还特别赏赐了一盆雕刻成山河云海的碧玉盆景,点名要给广平宋琰。
宋太师微微疑惑,派人唤宋琰出来谢恩领赏,宋琰领赏后,更是一头雾水,不知天子赏从何来。
内监道:“陛下说,昨日一会四公子,一见如故,无愧昆山片玉,华顶闲云,故有此赏。”
说完,便告退。
魏云卿心中大震。
宋琰也更加茫然,他昨天根本就没出门,没去见过天子啊,对宋太师道:“父亲知道的,我昨日一直在您跟前,没有出过门。”
宋太师也是一懵,昆山片玉,华顶闲云,这不是他写给公主,赞美魏云卿的吗?
宋朝来已经明白过来一切,沉着脸,一声不吭。
“阿公,是我。”
见已瞒不住了,魏云卿低着头,心虚道:“广平宋琰,是我。”
“什么?”宋太师一懵。
宋瑾蹙眉,魏云卿过往跟自己出去胡闹的时候,是经常顶着宋琰的名号不假,可怎么连天子都知道了?
“客儿,怎么回事?”
魏云卿一五一十,将昨天发生的事跟众人转述了一遍。
语音落,室内落针可闻。
宋太师心里凉了半截,良久后,扼腕叹道:“糊涂!”
她怎能如此不顾身份,自奔帝所,私会天子呢?
天子点头婚事,并非是她私奔帝所让天子验明正身的缘故,而是宋太师这边已经与皇室达成一致的原因。
若非宋太师这边成事,哪怕她当时在斋宫就献身于帝,天子也不会松口婚事。
魏云卿先向天子低了头、服了软、示了弱,在这场较量中,她算是彻底败下阵来了。
她不仅白跑了这一趟,还让自己在天子那里留下个轻佻献媚,不知尊重的印象,得不偿失,糊涂啊!
糊涂!
第17章 大婚定
宋太师叹气不止,宋朝来冷面无言。
除夕夜宋太师跟公主达成一致,可魏云卿偏偏在正月初一去见了天子。
时间太近,防不胜防。
宋瑾劝众人道:“事情已经发生了,生气也无济于事,归根结底,客儿也不过是个小姑娘,小姑娘脸皮薄,几时经历过这种事?不过是急于自证,才犯了糊涂。”
宋太师叹了口气,心知此事因自己而起,根源是朝堂争锋,怪不得魏云卿,便安慰她道:“阿奴受委屈了。”
魏云卿低着头,她知道,她搞砸了,给家里丢了人不说,天子也要轻视她。
“天子见的是广平宋琰,关客儿什么事?”宋琰开口安抚众人道:“只要我咬定了昨日是我去见的天子,就不会损害到客儿的名声,我们只当客儿从未去过这一趟就是了。”
宋瑾也点点头,“是啊,广平宋琰,关魏氏云卿什么事儿?”
今日天子赏赐至,亦强调了昨日在众目睽睽下来斋宫的是广平宋琰。天子金口已开,亲自认证,无论昨日去的是不是宋琰,也都只能是广平宋琰了。
天子,也在为魏云卿隐瞒。
魏云卿自奔斋宫之事,左右只有天知地知,天子知,宋氏知罢了。
众人这样自我安慰着。
天色暗后,宋朝来才和魏云卿告辞归家。
临行前,宋太师还慈言嘱咐魏云卿,以后无论遇到什么事,千万要跟家里商量,不要擅自做主。
魏云卿重重地点点头。
*
斋宫。
烛影阑珊,佛珠轻转。
本该于此斋戒焚香,诵经祈福的天子,此刻心中难静,一片混乱。
一闭眼,就是少女含着水雾的盈盈泪眼,嫣红如花的娇唇,那如兰的气息在指尖萦绕不绝,温软的触感让他心悸神往。
萧昱拨动着佛珠,心中不停诵念佛经,以求清心去欲,宁性安神,他的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渐渐在下颌汇聚成滴,吧嗒——
佛珠断裂。
紫檀佛珠轱辘辘坠落,在殿上四散滚动,内侍们吓得跪倒在地,匍匐于地板上,一颗一颗的去寻找珠子。
萧昱呆呆看着在掌心四散落地的佛珠,看着拨转佛珠的手指,一时怅然。
太用力了,他昨日,会不会也是这般用力,把她给弄疼了?
少女的娇唇是如此柔软脆弱,不若佛珠坚硬密实,若是也这般用力拨弄,岂不是要支离破碎?
吧嗒——
汗珠滴落在掌心,再度唤回他的思绪,萧昱眼神一动,瞬间清醒,他在胡思乱想什么?
他一贯克己复礼,定力过人,不该如此轻易就被波动心性,何况是在如此庄严肃穆的太庙,面对着列祖列宗?
天子拂袖起身,行至殿外,他抬头,仰见苍穹,万里无云。
远处传来磬磬钟声,萧昱心中,渐渐宁静。
*
初三日,天子御驾回宫。
永平十一年,正月初八,在新年开朝的第一次大朝会上,百官议定——
二月初二,依礼请期,二月初九,帝后大婚。
至此,一切尘埃落定。
虽然此番大朝会没有明言下一任齐州牧的任命,但朝臣心里也都大概有谱了,齐州大局已定,花落霍肃,他们再争也是无用了。
宋太师已与皇室达成一致,天子决心要娶魏云卿,无论任何流言诽谤,都动不了她的皇后位了。
别说是没牙,就算是缺胳膊少腿儿,皇后,也只会是魏云卿了。
宫里定下日子后,建安城关于魏云卿无牙的谣言也渐渐平息了。
之后,随之而来的,便是对准皇后铺天盖地的赞誉之声。
以比当初谣言传的更快的速度,迅速席卷建安城。
建安再也没有人记得曾经的无牙谣言,他们只知未来的皇后是——
昆山片玉,华顶闲云。
*
广平王府。
魏太妃从下人处得信儿,匆匆来到萧澄房间。
屋内,一片狼籍,少年醉倒于榻,玉山倾颓,伏几醺睡。
“怎么回事,怎么喝成这样?”
魏太妃连忙来到榻上,扶起萧澄,执帕擦拭着他嘴角的污迹,眉间微蹙,神色担忧。
萧澄迷迷糊糊睁开眼,看着眼前锦衣华服的美妇人,那模糊朦胧的容颜,像极了他日思夜想的人儿,将人拥到了怀里,苦苦哀唤。
“妹妹,妹妹你别走。”
“哎呀。”魏太妃啧了一声,拉着使劲儿抱着自己不撒手的儿子,蹙眉提醒道:“我儿醉糊涂了,看清楚了,是母亲,母亲。”
“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