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枝与狗 第97节
祁阳郡主懵了,“……大、大哥?”
“是我的大哥,不是你的。”云袅不觉得眼前的画面有什么不对,扒着圆桌倒了盏茶水,走到唐娴身边,将杯盏凑到她嘴边,问,“毛毛你的脸这么红,是不是觉得热了?你喝水,冰过的,凉凉的,喝了就不热了。”
“……”
顶着祁阳郡主那样的眼神,唐娴的脸能不红吗?
最镇定的还得是云家兄妹。
云停是要放唐娴回府,再行正式迎娶的。
私下如何都行,自己人不敢乱传,被外人看见就不太好了。
他嘴角一动,道:“祁阳郡主是吧?既然来了,就别光看着我给皇祖母捏脚,你也尽尽孝心,去把糕点给你外祖母端过来。”
第79章 打哭
能够被祁阳郡主称呼为外祖母的共计有两人。
一个是容孝皇帝的第二任皇后, 是她的亲外祖母,已于四十多年前去世,她未曾谋面过。
另一个是第三任皇后,唐家奸臣的孙女儿, 唐娴。
祁阳郡主是在广陵楚家长大的, 少时入过一次京城, 暂住在与楚家有姻亲关系的楼家。
楼家大公子、二小姐是她外甥,不爱与她这年纪相仿的高贵的郡主亲近, 反而与唐、白两家的小姐走得很近。
那时起,祁阳郡主不喜欢唐娴与白湘湘。
唐娴成为皇后时, 她远在广陵, 听闻消息,曾迫于礼数, 在长辈面前不情不愿地唤唐娴做外祖母。
一个比她小了两岁的外祖母。
再说眼前,云袅唤半蹲于地的男人为大哥,那他必定是西南王大公子, 上一任皇帝云停了。
他兄妹二人尚存于世的皇祖母,是唐娴。
“什么外祖母啊?外祖母不是在家里吗?”云袅糊里糊涂疑问。
这个问题太难与她解释了, 唐娴开不了口, 去看云停,云停简约道:“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问, 好好给毛毛喂水,别呛着她了。”
云袅便乖乖地稳住递在唐娴嘴边的茶盏, 商量道,“哥哥, 等毛毛喝了水,我去给她拿糕点吧?我喜欢喂毛毛吃东西。”
云停道:“你先哄着她, 别让她疼哭了再说。”
“好!”云袅声音响亮地答应了。
趁唐娴开口时给她喂了水,把茶盏往旁边凳子上一放,云袅在唐娴背上轻拍起来,口中哄道:“不疼不疼,毛毛乖……”
私下里唐娴偶尔会指使云袅做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偶尔让她来哄自己,但当着外人的面,她可从来没这么做过!
太羞耻了!
她想推开云袅,更想抽回云停手中的脚,才动了动,就被两人一齐训斥了。
云停:“别动。”
云袅:“毛毛你乖,马上就不疼了。”
唐娴:“……”
说话的这么长时间里,殿外宫女发觉这边异样,惊慌来到屏纱外,被云停呵止:“无事,全部退下。”
等人离开,他手上动作不停,目光微转,清声道:“糕点。”
祁阳郡主已被这兄妹俩的行为和对话震惊得魂飞天外了。
置身此处,她才意识到,她认为唐娴该锁在皇陵时,人已早早离开,与西南王一家待在一起。
她以为唐娴被关在凄冷深宫受苦时,她正与云袅同住,享受着太皇太后该有的待遇。
如今,连身为郡主的她,也被勒令上前伺候。
祁阳郡主结舌,“她、她都被废黜了……”
“景广皇帝能将她废黜,我就能将她扶回去。”云停道,“同一个命令,我不想重复第三遍。”
语气冷淡,暗含威严。
祁阳郡主瑟缩了下。
他都能这样放低身段对唐娴尽孝心了,让唐娴恢复太皇太后的殊荣,完全有可能。
原地踌躇稍许,祁阳郡主忍着耻辱与不忿,从桌上端起一叠茯苓糕,慢吞吞走来。
在距离榻前三四步的地方停下,犹豫片刻,她恭敬地行了礼,道:“祁阳给大公子请安、给外祖母请安……”
云停道:“起来吧。”
祁阳郡主起来,克服心底挣扎,将茯苓糕递到唐娴面前,一反曾经两次见面的嚣张,低声下气道:“以前是祁阳不懂事,冲撞了外祖母,还请外祖母大人大量,不与、不与小辈计较。”
被赶鸭子上架的唐娴唯有一种选择,“……不、不计较。”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安静的寝殿中,除了云袅之外,无一人说话。
云停处于最低位,旁若无人地给唐娴揉崴伤了的脚踝。
祁阳郡主站得与床柱一样直挺,手中端着茯苓糕一动不动。
云袅最舒适,半是搂抱,半是依偎在唐娴怀中,手中捏着一块糕点喂给唐娴,喂着喂着,自己跟着吃了起来。
辈分最高的唐娴臊得无地自容,厚着脸皮坐着,任由他们三个小辈摆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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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方亮,祁阳郡主就让宫女前来请辞,借口身体不适,需要回府调养。
前一晚匪夷所思的场景在唐娴脑袋里萦绕了一整夜,更甚者,她做了个梦,梦里对她尽孝心的,除了云停兄妹三人与祁阳郡主,还多了个曾有过数面之缘的楚明殷。
三个孙儿,两个外孙。
真掰扯起来,两个外孙与她的关系更近些呢。
唐娴被这混乱的亲疏关系震得浑身冒鸡皮疙瘩,代替云袅做了主,让人赶紧把祁阳郡主送走了。
她敢说,短期内,祁阳郡主是轻易不敢入宫来了。
可出乎唐娴的预料,没几日,祁阳郡主再次正式请旨入宫,是特意来拜见她的,这次带上了楚明殷。
“大概是祁阳郡主把见到你的事与楚明殷说了,楚明殷知晓你这个外祖母尚存于世,想前来拜见的。”
唐娴拧眉思量,举棋不定。
云停道:“有什么可苦恼的?不想见就拒绝,他能如何?”
唐娴是想见的,人家毕竟收留过双胞胎,于她有恩,哪有恩人求见,自己闭门躲避的道理?
该见的,况且她要问一问侨贵妃的情况。
侨贵妃是为难过她,使她陷入不义。
但归根结底,侨贵妃所遭受的这一切,是由唐家造成的,唐娴不能在对方处境不明时,对她不闻不问。
就是这辈分实在令人尴尬。
唐娴左右为难,忧愁了会儿,扯着云停的袖口,小心翼翼问:“你那日与祁阳郡主说要恢复我太皇太后的位置,是在吓唬她吧?”
这么浅显的问题还要怀疑?
云停要被她气死了,阴阳怪气道:“我怎么会是吓唬她的?我说的是真的,一定要给你恢复高贵的身份,好让你继续给老东西守寡,这样我才能把你困在后宫里,每日与你偷偷摸摸私会,多刺激,是不是?”
“咳!”唐娴听懂了他的气话,理屈地支吾了几声,转移话题道,“那就见这外孙一面吧。”
云停冷哼一声,让人带楚明殷进来。
议事殿中有大臣等着他,他不便同留,转身欲走,终究是咽不下那口气,踏出两步又返身回来了。
云停抓着唐娴的手,恶狠狠道:“你给我记清楚了,那样与祁阳郡主说,是以防你在宫中被人看轻、被人欺辱。在别人面前,你可以是太皇太后,在我面前你就是唐娴,再敢胡思乱想,我……”
“知道了!”唐娴大声打断他,“在别人面前,我可以身居高位耍威风,在你面前只能做民女唐娴。”
云停眉眼一沉,脸色阴暗下来,唐娴忙接着道:“……在你面前,我只能用民女唐娴的身份耍威风,是不是?”
这话让云停气也不是,不气也不是。
云停想纠正她言辞中不合理的地方,一看她笑吟吟的模样,知晓她是故意的,这心思才升起就落下了。
他恨恨道:“这回就算了,下不为例。”
唐娴眼中含笑,只笑不答。
云停再看她,语气缓和下来,“就算要答谢楚明殷的恩情,也不许把姿态放得太低,他是晚辈,帮你弟弟妹妹是应该的。你现在是他外祖母,给我把架子端起来!”
唐娴听出他话里的酸味,就知道他想的多,道:“都说了我只与他见过几面,根本就不记得这人,你还斤斤计较。”
通常情况下,见就见了,一个故人而已。对于楚明殷,云停却不放心,坦荡荡道:“所有在我之前与你相识的人,我都嫉妒。”
唐娴一下子没声了。
好一会儿,云停的手被人抓住,他低头,看见唐娴面若春桃地对着他笑。
唐娴晃晃他的手,道:“走吧,我去御花园,你回议事殿,一起走一段路。”
唐娴在御花园中接见楚明殷与祁阳郡主,云停回去处理政事。
与大臣们商议完,他传召了京兆尹。
寻到唐娴之后没几日,云停就命人将所有妃嫔侍女的来历查清了,只等京兆尹那边准备好宅院。
到今日,万事俱备,随时可以放人,而唐锡元夫妇,也将不日抵达京城。
与京兆尹确认罢,云停传来鸿胪寺少卿,让他澄清当日从皇陵中带走的尸身属于侨贵妃,而非唐娴。
“是看守太监玩弄权势,误将侨贵妃错认为唐娴。”
这理由乍一听,有些站不住脚,可谁让那些太监做了太多伤天害理的事?这事完全有可能。
至于鸿胪寺前去置办丧葬的官员,云停都不追责了,鸿胪寺少卿当然不会主动要求责罚。
不过是些孤苦女子,他顺坡下驴地认下了。
云停让他把侨贵妃已死的事情宣扬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