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变 第10节

  为什么不能呢,难道面试官能保证自己清清白白,在招聘时一点儿诡计心思都没用过吗?
  恶人自有恶人摸,我是恶人我先摸,摸又摸不坏,不摸白不摸。
  日近正午,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在眼睛上,郁岸动了动眼皮。这一觉睡得好沉,该十二点了吧。
  他翻了个身,可手边的床铺一片冰凉,这让他清醒了些。
  郁岸看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好多年了,每天醒来,家里总是空无一人,以前早上还能听见邻居出门遛狗的声音,恐怕时至今日邻居也早已搬走了。
  走出卧室,郁岸揉了揉眼睛。
  餐桌上摆了一盘新鲜烤制的蜂蜜小面包和一杯热可可,厨房新用过的烤箱和餐具已经擦拭干净。
  客厅里堆积的行李杂物已经被收拾得井井有条,书本工具分门别类摆放整齐,连地毯都被吸得一尘不染。
  茶几和沙发下的死角也被清扫得干干净净。
  是面试官干的?他也不像个干净人啊。
  况且四年没打扫的老房子,就算请两个清洁工过来也得干上一整天,他是怎么做到的?
  单看桌上那盘精致的蜂蜜牛角面包,哪怕是位熟练的面点师傅,和面、调制甜度、造型和烤制,就得花费一早上的时间。
  “不可能。”郁岸靠在门框边,托着下巴凝思,顺手拿起盘子里的小面包咬了一口。
  好松软,好香,不可思议。
  *
  下午三点。地下铁,高层休息室内。大老板一身长衫,坐在茶桌前,悠哉烫着茶具。
  “今早鹰局给我打了电话,他们有一头放出去抓捕的机械鹰没回来,说是你的人在捣鬼,什么情况?”
  昭然站在茶桌对面,煞有介事道:“意外,绝对的意外,昨天那个是临时工,他竟敢袭击窥视鹰的鹰啊,当场就被我开除了。”
  “鹰?我也不知道坠到哪个山里了,这事儿还得托您给鹰局那边说说。”昭然弯腰扶着桌面,低声笑道,“老板,我新面试了一个好学生,长惠大学精密仪器专业的尖子生,叫郁岸。”
  他递上简历和实习合同,放到老板面前。
  茶水从紫砂壶嘴静谧流泄进杯中,老板扫了一眼,不紧不慢地说:“还不错。”
  “不过,”老板话锋一转,“我要你去找的是能打的呀。”
  “你也知道现在急缺秩序员和调查员,不缺技术员,精械专业确实不错,长惠大学也算是顶级学府了,可他是个本科生嘛,能有多大的成就?每年工资、奖金、福利却要多开支五十万,怎么想都不划算啊。”
  昭然并未反驳,只是解下腰间的储核分析器,放在茶桌旁:“他花了一晚上改装的分析器,你看。”
  储核分析器翻盖内侧贴了一张方形标签,写着郁岸两个字。
  老板侧目打量这小小的长条状装备,内部八个嵌核槽分别加装了喷淋消毒和干燥装置,将畸核塞进去后,十五秒内就能完成清洗消毒流程。
  虽不是什么尖端技术,但这个学生的细心和耐心可见一斑,值得培养。
  老板这才稍微重视了些,放下茶杯,靠到椅背上,双手交握:“我从没见你大力推荐过哪个新人,你好像很喜欢他?”
  “最近事件频发,快忙得脚不沾地了,实在缺一个好用的助手,您要是不满意,我再让推荐人去找个能打的。”
  “哎,技术员有时候也能当调查员用。让这孩子去试试。”老板将简历推还给昭然,“手头正好有个麻烦事,就当他的实习任务吧。你继续跟进之前游戏公司的调查行动,让他自己历练历练。”
  “哦,对了,去财务那儿划十五万。” 老板轻弹了两下储核分析器的外壳,“告诉那孩子这个设计我买断了。”
  “真是英明的决定。”昭然笑道。心中嗤笑,别说人家懂技术了,能自由拆卸畸核的载体人类是什么概念,五十万你还嫌赔啊,抠门老板,有你后悔的时候。
  不过,在郁岸拥有足够保护自己的实力之前,昭然还不打算让太多人知道这件事。
  *
  郁岸正坐在电脑前浏览地下铁的相关信息,手机忽然显示银行卡到账十五万元,接着就收到了昭然发来的消息。
  boss:[电子合同]在下方签字。
  消息中简单说明了情况,郁岸也没想到,随便给储核分析器改装了一个喷淋装置,竟然值这么多钱。
  “你的实习任务稍有难度。”昭然说,“不过,完成的话应该能拿到不少于十万的奖金。”
  “今晚六点,你去一趟窥视鹰局,具体怎么行动,叶世音会跟你说的。”
  郁岸:“1。”
  窥视鹰局坐落在红狸市正中心,威严的对称式建筑,两侧旗帜矗立,走上陡峭的台阶,宽阔大门上方用黄铜铸造了一头展翼飞翔的鹰,鹰眼红光闪烁。
  按昭然的指示,他没从正门进去,而是从侧门警卫处递上了自己的身份证。
  很快,一位金卷发女警将他带了进去。
  郁岸对这位身材高挑的年轻女警颇有印象,好像叫堤蒙,是叶警官的下属。
  她怀抱冲锋枪,枪口斜向下指,以一种接近保护的押送姿态走在郁岸身旁,一言不发。
  郁岸也没有与人攀谈的习惯,两人之间只有沉默。等到拐进大楼主体内部后,又经过了一层由武警守卫的关卡,查验了一次身份。
  叶警官正在办公室中等他。
  就算在室内,她也一直戴着黑色口罩,威严冷厉一如初见。
  叶警官将桌上的一摞档案推给郁岸,粗糙骨感的右手布满刀伤弹痕,令人肃然起敬。
  “无关的事我不再提。堤蒙,先给他看影像资料。”
  金卷发女警打开投影,将一段影像投射在幕布上,小声用不标准的中文提醒郁岸:“场面可能会让人不适,如果你不舒服就告诉我。”
  郁岸也不知道她们打算给自己看什么刺激的片子,听话地点了点头。这姑娘人不错,自己拆掉的应该是她的机械鹰,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因此受罚。
  录像开始放映。
  镜头从某个肮脏的墙角开始移动,房间里灯光明亮,沿着墙边摆了一排美容设备。
  有点像美容院的独立房间。
  接着,一个无菌盘出现在镜头中,里面放着手术刀和局部麻醉剂,镜头开始拉远,转移到了房间正中央的美容床上。
  在那上面躺着的,可以用庞然大物来形容,他的四肢膨胀成了四团长在一起的灵芝,高耸的胸腹还在上下起伏,目测体重已经接近六百斤,肥胖症已然严重到无以复加,随时可能在睡梦中因心脏停跳而死。
  难道是无资质美容院擅自给患者做切胃手术的案件么。
  镜头一直聚焦在患者的身躯上,偶尔会有两位医生的双手出镜,用注射器吸入麻醉剂,然后一只手捏提起患者褶皱下垂的皮肤,一点一点在皮下注射。
  “但是切胃手术应该全麻……算了。”郁岸欲言又止。
  待麻醉起效后,另一位医生拿起了手术刀,划开患者鼓胀的肚皮。层层皮肤被锐利刀刃平滑地分割开,露出皮下聚集的大团米黄色脂肪。
  医生将手探了进去,用手指将脂肪和肌肉剥离,但脂肪块太大,只能用手术刀分割开来,逐块转移。
  几分钟的操作之后,医生从患者腹部捧出了一大块脂肪,因为血液的缘故,部分脂肪看上去是粉橙色的,鲜艳肥腻。
  大块脂肪被放到了电子秤上方的卫生桶里,数值向上飙升,显示重达16千克。
  医生每次取出脂肪,都会放进秤桶里,重量数字一直在上升,大桶渐渐被脂肪装满了,于是去换了一个空桶过来,最终移除的脂肪重量加起来达到了惊人的250千克。
  此时美容床上的患者几乎变成了一个被掏空的人皮麻袋,完完全全瘪了下去。
  接下来医生开始了缝合。切除多余的皮肤,将切割后的断口缝合在一起。
  最后,镜头从头到脚展示了手术后的患者,他已得到许多人梦寐以求的完美身材,腹部甚至雕刻出了人鱼线和马甲线,英俊迷人如同大卫雕塑。
  然而脂肪被复杂的结缔组织包裹,且肥胖症患者的内脏承受能力脆弱,用这种粗暴的方式移除全身脂肪,患者本人必死无疑。
  视频到此结束。
  办公室内的灯亮起来,郁岸还在对着空白幕布眼睛放空。
  震撼、疑惑、费解和不可名状的满足共同汇聚成一种感觉——还有吗。
  堤蒙警官递了一杯水过来,拍了拍郁岸的肩膀当做安慰,这种视频对于非医学非警校专业的学生来说,冲击力还是过于大了些。
  叶警官开了口:“这一系列变态杀人视频被命名为‘骨感艺术’,在暗网售卖,使观众的视觉感官得到了畸形的满足,因此风靡一时,非法盈利高达七百万。”
  “他们通过收买被害人的照料者,实施绑架,短短一个月,各地已经发生四起肥胖症患者失踪案,第五起失踪案件正发生在古县医院。”
  “昨晚失踪的患者名叫周躬行。”
  叶警官拿出周先生的照片放到郁岸面前,见到那张脸时,郁岸微微一震。
  “一小时前,我们已经锁定了视频拍摄地点,到现在为止,骨感艺术系列视频还未上传新内容,因此我们认为周先生很有可能还活着,但行动涉及跨区域抓捕和营救,我们还在等待上级指示。”
  “所以,现在需要地下铁做的是,在批准文件下达之前,派人进入久安市细柳美容院,保护人质周先生的安全,并追踪嫌犯的位置,我要求你们立刻出发,多耽搁一秒,人质就危险一分。”
  就郁岸了解,普通犯罪案件是不会求助到地下铁头上的,也就是说,美容院里很可能有畸体存在。
  这种难度的任务,是实习任务?他不是应聘的技术岗位吗。
  “你们确定吗?这是我一个人的任务吗?”
  郁岸听叶警官的话头,好像她们认为自己只是个传话的,真正执行任务的应该是一个小组。
  “你一个人?”叶警官眼眸微眯,重新审视郁岸。
  堤蒙警官惊讶地上下打量了郁岸一番,表情忽然变得十分羞愤,捧着水杯暗暗埋怨自己,竟然不自量力地去安抚地下铁的秘密干员,怪不得他看完如此残忍的影像毫无触动,是因为人家见多识广,这种程度的案件摆在人家面前实在是班门弄斧了。
  “额。”这不是郁岸想要的反应。
  他终于有点明白地下铁福利待遇六险一金的意思了,指六种致命危险再附赠一个黄金骨灰盒。
  说不出来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但自己肯定是被面试官套路了。
  *
  昭然悠哉躺在办公室的沙发椅里,在公司内部网络上浏览细柳美容院的情况。
  “有点难办呢。”昭然端起卡通猫耳水杯喝了一口。不过小坏种需要一点儿教训来磋磨锐气。
  大老板耳聪目明,他心里很清楚是谁击落了机械鹰,只不过卖了昭然一个面子而已,这次任务也摆明是要难为郁岸。
  精明的商人惯会衡量得失,老板要试探郁岸的价值。
  依大老板的意思,肯定是让郁岸孤身前往调查,但单人行动变数太多,郁岸初出茅庐毫无经验,多少需要个小帮手。
  “你去跟着他,护着点他,别乱来。”昭然说。
  可办公室里只有昭然一个人,他似乎在对着空气说话。
  然而,话音刚落,办公室虚掩着的门便开了一条缝,有什么东西快速贴着地面爬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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