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钱,我有刀 第299节
鉴定书上的字迹豪放风流,甚是不羁。
【军器图卷签名与试卷笔迹笔痕鉴比完毕,是同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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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林随安:“这夜明珠明明是你送的,为何要说是我送的?”
花一棠:“若说是我送的,白十三郎定然不肯用,万一看坏了眼睛,陇西白氏岂不是要找花某的麻烦?”
林随安失笑:“白汝仪又不是你,怎么可能那么小肚鸡肠?”
花一棠叹了口气,“你不懂,男人的妒忌之心啊,很是可怕呢!”
林随安:“……”
我信了你的邪!
第257章
郑永言裹着被子窝在榻上, 屋里明明烧着地龙,可心里却好像塞了一块冰,冷得打摆子。
刘长史屁伤未愈, 嘉刺史又断了腿,双双在家养伤, 整个安都府衙以花参军马首是瞻。
距浮生门的案子第一次审讯已经过去了十六日, 花四郎一直将他关在府衙的偏厢里,不下狱,不审讯,问也不问一句,一日三餐两茶,顿顿不缺,送饭的是一个叫伊塔的波斯少年, 唐语说的磕磕巴巴,无论郑永言问什么,都是鸡同鸭讲。
日子过得越久,郑永言愈发不安, 仿佛在不知道的暗处藏着一只野兽,随时都会跳出来吞了他。
今日伊塔来迟了,已经过了戌时, 还未见晚膳,郑永言慢慢搓着手脚, 饿得肚子咕咕叫。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面色苍白的男人飘了进来,大红色的长衫如血泼一般, 黑黝黝的眼珠子不似活人,这一瞬间郑永言还以为见到了地狱无常, 直到此人将食盒放在了桌上,才想起来,此人是花四郎的仵作,方刻。
为何要派一个仵作来给他送饭?
莫非是打算毒死他,死了以后验尸也顺手?
方刻撩袍坐在床边,冷冰冰道,“手。”
郑永言嗷一声抱头,“别杀我别杀我别杀我!我已经全都招了!”
方刻:“伊塔说你得了风寒,我来诊脉。”
郑永言叫声哑然而止,“你你你你不是仵作吗?还会看病?”
方刻:“其实我对你的尸体更感兴趣,可惜,还不到你死的时候。”
说着一把抓过郑永言的手腕阵脉,冰凉的手指激得郑永言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少顷,方刻耷拉着眼皮掏出一颗药丸,“吃了。”
郑永言尖叫,“这是什么?!”
“你心思郁结,身染风寒,这是药。”方刻薅过郑永言的脖子,硬生生将药丸塞进他嘴里,郑永言又惊又吓之下竟是咕咚一下吞了下去,连连干呕,可根本吐不出来。
还别说,药效不错,才吞下去不过几息时间,就觉腹中隐隐传来暖意。
方刻很满意,“吃饭。”
郑永言摇头,“……没胃口。”
“不吃,就走吧。”
“走?!去去去去哪儿?”
“花参军提审。”方刻出了门。
郑永言哆哆嗦嗦套上鞋,哆哆嗦嗦跟在后面,天已经黑了,府衙里静得吓人,仿佛除了眼前的红衣仵作,再无任何活物。
郑永言走着、走着,突然一个激灵,他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声音,好像是铁器摩擦。
“方方方方仵作,你你你你可听到什么声音?”
方刻步伐稳如泰山,“没有。”
“铮!”又是一声。
“是刀出鞘的声音!是大刀!很大的刀!”郑永言尖叫着扑向前,方刻像身后长了眼睛,一个利落侧身避开,郑永言摔到了地上。
方刻居高临下看着他,刺目的红衣在风中荡荡飞舞,宛若来自地狱的勾魂使者,“没有声音,你听错了。”
郑永言慌乱四顾,周围一片死寂,只有呼呼的风声。
“走。”
方刻继续前行,郑永言踉踉跄跄跟在后面,从后衙沿着回廊一直到了偏堂,方刻停住脚步,向堂内一指。
花一棠身着六品官服,头戴幞头,端坐堂案之后,右侧摆着一台烛架,烛光摇曳,半张脸隐在黑暗中,另半张脸冷如冰霜,眸光锐利,刀一样。
郑永言扑通跪地,“花参军,我已经招了!我真的全都招了!”
“哒!”一捆账簿扔到了面前。
“你说的是这些账簿吗?”花一棠幽幽道。
郑永言一个哆嗦,“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了!”
“这些账簿里记录了二十年前蝉蜕铺连环诈骗案钱银的最终走向,是扬都花氏。”花一棠道,“扬都花氏就是蝉蜕铺的幕后黑手,你想说的就是这个吗?”
郑永言连连磕头,大汗淋漓,不敢说是,也不敢说不是。
拿到账簿的时候,他被告知,这就是他的救命稻草。
其实他心里清楚,这就是一场赌局,赌的是花家四郎的选择。
如果花四郎发现蝉蜕铺与扬都花氏有关,选择息事宁人,就此作罢,那就万事大吉,但如果他选择继续往下查……
【家族是世家子弟立身的根本,没了家族庇佑,那纨绔不过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只要不是傻子疯子,查到这一步,当然会放弃,绝不会自掘坟墓。】
郑永言吞了吞口水:花四郎应该不疯也不傻吧。
“可惜花某请青州白氏查过了,这些账簿全都是假的。”
郑永言脑袋嗡一声,面如死灰:赌输了!
花一棠冷笑一声,“花某还查到了一件有意思的事儿,二十年前,真正的郑永言已经死了!”
郑永言如遭雷击,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滴落,“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哒”,一卷卷宗飞到了郑永言的眼前。
花一棠:“这是广都府衙不良人老梁的证词,郑永言的尸体是他亲手埋在了乱葬岗。”
郑永言剧烈一抖。
“哒”第二卷卷宗落地。
“这是大理寺的鉴证文书,你制举试卷的字迹与工部存档军器设计图上徐柏水的字迹一模一样。”花一棠骤然提声,“你根本不是郑永言,而是三十二年就该被斩首的徐柏水!”
郑永言嗓子里发出一道不似人声的哀嚎,瘫在了地上。
“哒”第三卷卷宗飞到了郑永言——不、现在应该称他“徐柏水”——的眼前。
“这是太原六安县衙提供的郑氏和徐氏婚书存档记录,六安郑氏和徐氏世代交好,数代联姻,两氏子弟几乎都有血缘关系。徐柏水虽然姓徐,但也是郑氏家主的外孙。三十二年前,徐柏水年仅十二岁,便能在军器设计图上署名添笔,可见是徐氏和郑氏子孙中极有天赋的子弟。”
徐柏水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后背被汗水浸透,嗓子里发出压抑又痛苦的呜呜声,胸口仿佛有一把火在烧,痛彻心扉。
“哒”第四卷卷宗飞过来。
“这是青州白氏的调查书,去年害死随州苏氏的蝉蜕铺最终钱银流向是太原姜氏。”
“哒”,第五卷卷宗。
“这是二十年前青州蝉蜕铺连环诈骗案的调查案卷,里面有半数蝉蜕铺的掌柜都是郑氏人,行骗方式与二十年后蝉蜕铺如出一辙。若是花某猜的不错,你献上的账簿,应该就是那位被带了绿帽子的账房先生郑才的手笔,他也是郑氏的人吧?“
“徐氏被判叛国罪,满族抄斩,与徐氏关系紧密的郑氏却全身而退,不仅如此,甚至还在弈城大捷中得了军功。之后郑氏又入了商界,做的还是太原姜氏蝉蜕铺一本万利的买卖,背靠大树好乘凉,过的可真是滋润啊!”
“别说了!别说了!”徐柏水抱着脑袋疯狂发抖。
花一棠常常眯眼,“甚至,你这个本该死去的徐家叛贼竟然还改名换姓考了进士,入了工部,当了参军!徐柏水,你根本就是踩着累累白骨和滔天血海才登上了这官位!”
“不是我!不是我!我也不想的!如果我能选,我宁愿和他们一起去死!我真的不想的!”徐柏水嘶声尖叫,泪水、汗水和鼻涕在脸上糊成了一团。
花一棠凝下神色,深吸一口气,坐得笔直,却是一个字也不再说,只是定定盯着徐柏水失控嚎哭。
徐柏水哭着哭着,就觉背后越来越冷,四周越来越静,倏然,他又听到了另一种毛骨悚然的声音——马蹄声。
蹄声从身后传来,徐柏水颤抖着回头,目眦欲裂。
茫茫夜色中,一人一马踏雾而至,马匹毛色如珍珠锦缎,莹光缭绕,不似凡间物,马匹上的女子身姿笔直,黑衣软甲,脸上带着一张银色的面具,手持六尺斩|马|刀。
马蹄声声,不紧不慢,每一声都踏在了徐柏水的心跳上。
徐柏水泪水滂泼,手脚并用爬前几步,团身叩头,哀嚎不已,“秦将军!秦将军!都是我们徐氏的错,是郑氏的错,是我们贪得无厌,我们不该将贪墨军费的罪名推到您的身上,是我们卑鄙无耻,我们不是人!”
“可我们也是被逼的!姜督军说了,若是我们不将这贪污的罪名推到秦家军的头上,郑氏和徐氏一个都活不了,看在我们徐氏一族为秦家军陪葬的份上,您饶了郑氏的子孙吧!我给您赔罪,我给您赔命,我这条烂命早该赔给您了!秦将军,我们错了!我们该死,我该死啊啊啊啊啊!”
洁白的马蹄停在眼前,□□嗤一声插地半尺,刀身嗡鸣不止,仿若屹立不倒的旗帜。
堂内响起清凌的女声,“你刚刚说姜督军?”
“是姜文德,太原姜氏的姜文德!全是他逼我们的!我们真的不想啊,可当时将军您突然不知所踪,图赞国突袭,我们苦守了二十六日,守城器械都废了……都怪我们、都怪我们,害得秦家军几乎全灭……血流成河,血流成河啊啊啊啊……”
“青州万氏赢了,太原姜氏来了,姜文德是督军,他说若是我们肯听他的话,就能保住郑氏和徐氏其中一脉,阿爷和外租抓阄,留下了郑氏,可他们舍不得,想发设法留下了我,我当时就该死的,我应该一起死的!”
徐柏水仰起头,泪光赤红,看着黑衣将军的目光愈发虔诚,仿若望着庙中的神明,“秦将军,我再也不想过担惊受怕的日子了,求您赐我一死!”
说着,徐柏水竟是两眼一闭,朝着□□的刀刃撞了过去,说时迟那时快,黑衣将军一个探身揪住了徐柏水的脖领子,踏鞍腾空,飞身跃至大堂中央,将徐柏水向地上一送,地面上放着一张记录完整的供词。
“画押。”黑衣将军冷声道。
徐柏水怔住了,突然反应过来,“你不是秦将军!”
黑衣将军摘下面具,露出一张少女的脸,长眉凤目,瞳色如星,是林随安。
徐柏水怔怔看着,看着,泪眼中却是带出了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果然是天理昭彰,报应不爽!”两把抹去眼泪,抓起笔在供词上画押签名,“这是我们徐氏和郑氏欠秦家军的!我画押!我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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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案情有了质的飞跃,可众人盯着这份血迹斑斑的供词,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就算之前已经做了心理准备,但此案背后的龌|龊和恶毒,着实令人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