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钱,我有刀 第245节
迎面跑过来两队侍女,端着脸盆毛巾,匆匆向管家和众人施礼,又急急忙忙跑开了。
花一棠啧了一声,“瞿慧可曾来过?”
管家连连点头,“来了来了,夫人果然对家主情深义重,一听说家主病了,就急急忙忙赶过来了,说来真是惭愧,刚刚家里鸡飞狗跳,乱成一锅粥,多亏夫人坐镇才稳住了局面,虽说二人已经义绝,但这份少年夫妻的情谊着实令人感动——花参军小心脚下,前面就左拐是偏院,往前直走是正院。”
一般来讲,吴正礼为主,住正院,吴正清为客住偏院,所以花一棠当即冲向了偏院,“瞿慧来了多久?可有人跟着?此时在何处?”
管家拍马屁,“花参军真是未卜先知,夫人刚刚去正院看过家主,此时恰好在偏院探望吴参军。”
花一棠停步,觉得有些不对,“吴正清住在偏院?”
管家:“正院凉爽些,吴参军就将正院让给了家主先住着——”
凌芝颜瞬间抓住重点:“吴正礼床头的风铃是谁的?何时挂在屋里的?是何来历?”
管家见凌芝颜面色凝重,忙郑重回答,“是吴参军两年前从大慈寺带回来的,收起来好些日子了,前日从散花楼回来,不知为何又让我翻出来挂在了床头,吴家主过来借住,家里乱的紧,还没来得及换到吴参军的偏院——”
所以连小霜的情郎不是吴正礼,而是吴正清!
众人的脸色微变,当即加快了脚步。
偏院的位置很是别扭偏僻,绕行回廊,穿过后花园,足足跑了一盏茶的功夫,终于到了,定眼一看,仆从、侍女在紧闭的院门外挤成一团,窃窃私语。
管家大怒,“你们都躲在外面作甚?怎么不进去伺候吴参军?!”
侍从:“刚刚吴参军突然全身发抖,吐了好多绿色的液体,然后就晕过去了,太吓人了!”
侍女:“恰好夫人过来了,说吴参军和家主一样,都中了龙神果的毒,要用正宗的百花茶解毒,她身上正好带了百花茶,说我们碍事,就把我们全轰出了院子,还闩了门。”
“夫人刚刚的脸色好吓人啊!”
“之前夫人说话都很和气的,从没那么凶过下人,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四郎!”花一梦脸色惨白,“我闻到了血腥气!”
话音未落,林随安一脚踹开院门,闪身冲进偏院,院子不大,只有两间厢房,偏厢黑灯,正厢的窗户隐隐亮着,林随安又一掌拍开正厢大门,一股腥臭气味扑面而来,忙用袖子遮住了口鼻。
屋内灯光昏暗,正对门的是一扇单扇屏风,绣着两枝缠绕的海棠花,屏风后人影晃动,传出女子轻轻的笑声。笑声诡异,如同鬼哭。
林随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身后花一棠、凌芝颜、靳若、方刻和花一梦也冲了进来,众人心道不妙,硬着头皮绕过屏风,豁然数目圆瞪。
一张皱皱巴巴的被子仍在地上,吸满了血和绿色的呕吐物,血顺着床沿滴滴答答流着,吴正清四仰八叉躺在床上,两只眼睛暴突着,上半身被血浸透了。
瞿慧|骑|坐在吴正清的身上,双手握着一柄菜刀,一下、一下、一下捅进吴正清的胸口,每捅一下,吴正清的身体抽搐一下,嘴里涌出一股血和绿色呕吐物的混合液体。每捅一下,瞿慧就笑一声。
这个场景太过骇人,众人全都惊呆了。
最后一个冲进来的管家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林随安头皮一麻,跃身上前揪住瞿慧,将她硬生生拖了下来,夺走了她的刀。
方刻冲到床前扫了一眼,摇头,“都捅烂了,没救了。”
花一梦躲在凌芝颜身后,哇一口全吐在了凌芝颜的背上。凌芝颜的脸绿了。靳若的脸也绿了,捏着鼻子远远躲在一边。
花一棠脸色白得吓人,递给林随安一张香喷喷的帕子,平日里最洁癖的他居然没吐,也没捂住口鼻,而是直直盯着瞿慧,眼眶赤红如血,
瞿慧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跪在地上,手里明明已经没了刀,依然机械地重复着刺捅的动作,刺一下,笑一声,泪水混着脸上的血水滚滚落下,口中喃喃:
“小霜……你最爱这个男人了对不对……我找到他了……我终于找到他了……他来陪你了……小霜你高兴吗……高兴吗……高兴吗……”
第211章
池太守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被人从被窝里揪出来了。
益都人杰地灵, 物华天宝,虽说之前也有些案子,但都是小打小闹, 这几年来最大的事儿就属桃花杀人魔一案,也有惊无险过去了。他这个益都太守平日里也就是喝喝茶, 串串门, 打打马吊,日子过得挺滋润。
本以为花家四郎来了益都,能做个左膀右臂,不曾想,自从此人踏入益都,就仿佛晦神附身一般,走哪哪死人, 那个林娘子更绝,走哪跟人打到哪,这俩人合在一处,当真是卧龙凤雏, 天塌地陷。
池太守跟着忙了好几日,腰也疼,腿也酸, 好容易找了个借口休沐,岂料刚消停了两日, 那花四郎又来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跟自己过不去,还专挑半夜过来。
“这次又是什么案子?”池太守疾步走在回廊里,一边走一边系绑衣带, 心道,最好是大案子, 否则都对不起他暖和的被窝。
夏长史头发毛毛躁躁的,簪子支棱着像根扫把,看样子也是刚刚从窝里爬出来,跑得满头大汗,脸色惨白,“吴参军被人杀了!”
池太守脚下一滑,咔吧闪了腰,“什么?!”
夏长史哭丧着脸,“凶手是瞿慧。”
“什么?!!”
池太守这一惊可非同小可,脑袋瓜子嗡嗡的,脚也飘了,眼睛也花了,迷迷糊糊到了衙狱,定眼一看,花一棠、林随安、凌芝颜、方刻和靳若都在,审讯室里桌案和笔墨纸砚早已备好,就等他和夏长史了。
池太守看着那空荡荡的太师椅,做工精细,木质昂贵,不用问,定是花一棠赞助的,此时此刻摆在这里,上面仿佛飘过四个大字:请君入瓮。
花一棠像是从外面急匆匆赶过来的,还未来得及换官袍,身着华服,握着一柄山水扇,目光灼灼看过来,“池太守,夏长史,此案重大,还请二位主持大局。”
池太守和夏长史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一言难尽之意,无奈,只能硬着头皮入座,凌芝颜也坐了下来,权当录事官的工作。
花一棠上前一步,抱拳道,“今日亥正三刻,衙城西一坊万里街十八号发生了一宗命案,死者吴正礼,时任益都府衙司兵参军,凶手是吴氏家主前妻瞿慧,我等赶到凶案现场时,瞿慧正在行凶,目击证人共有七人,分别为下官,凌司直、林随安、方刻、靳若、花氏三娘和吴氏别院管家吴永,事实清楚,证据确凿。”
池太守抹汗,“吴参军英武非凡,怎会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杀死?”
花一棠皱眉:“之前吴正清替吴正礼受了五十笞刑,本就有伤在身,只能卧床休养,后来又喝了马氏马大郎马彪带来的茶水,刺激体内毒发,呕吐昏厥,瞿慧趁虚而入,将其杀害。”
“慢着慢着,”夏长史听得一头雾水,“什么茶水,什么毒发,此案怎么又和马氏扯上关系了?”
花一棠看了眼方刻,方刻丧着脸上前,呈上吴正清的检尸格目和杀人凶器,“死者吴正清,男性,年三十一岁,臀部有伤,致命伤为前胸一十九处刀伤,凶器为一柄菜刀,乃是吴氏别院之物。其中一刀穿透心脏,十八刀深入肺叶,十刀砍断肋骨,死者生前并无太多挣扎。经检验,死者体内存有龙神果之毒,毒性并不深,推测死者服用龙神果不超过三个月,身体尚无毒性反应。但因为喝了赝品百花茶,体内毒性被激发,肠胃反应剧烈,呕吐后陷入昏迷,方才在毫无所觉的境况下被杀。”
“根据管家吴永口供,今日上午马彪等人曾去探望过吴氏兄弟,送上了马氏产出的百花茶。”花一棠示意衙吏送上茶包样品,“经过检验,此茶表面神似百花茶,实际上却是另一种茶叶,功效与百花茶相去甚远,若是常人喝了,并无大碍,但若是身中龙神果之毒的,喝下便会激发毒性发作,危及性命。”
池太守大怒,“马氏好歹也是名扬唐国的茶商,竟敢贩卖赝品,简直是荒唐!”
夏长史:“池太守所言甚是,赝品茶叶一案定要严查!”
池太守点了点头,眉眼竖起,“瞿慧何在?!还不速速带上来!”
锁链声从衙狱深处传出,哗啦——哗啦——两名狱卒拖着瞿慧走了进来,瞿慧双手双脚皆被粗重的铁链锁住,举步维艰,她的发髻散乱,身上脸上沾满了血污,款款跪在案前,磕头行礼,“罪人瞿慧见过诸位大人。”口齿清晰,眉眼平静,透出一股子诡异。
池太守拍下堂木,“瞿慧,你杀害吴正清人证物证俱在,你可认罪?!”
瞿慧抬起头,嘴角勾起笑意,“是我杀的,我认。我只恨现在才找到他,杀得太晚了。”
说到最后一个字,嘴角的笑意变成了狰狞的张狂,荧荧灯光之下,鬼气森然。
池太守吞了口口水,“你什么意思?”
瞿慧咧开嘴,“因为吴正清是小霜的情郎,小霜最爱他,小霜死了,他自然也要去陪小霜。我杀了他,小霜一定很高兴。”
夏长史:“吴参军就是连小霜的相好?怎么可能?!你有何证据?”
瞿慧笑着,不说话。
花一棠示意衙吏送上一个托盘,托盘里放着两只风铃,一只布满了锈斑,正是连小霜屋檐下的那个,另一个几乎崭新,风铃纸签上的字迹清晰可辨,写着“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这两个风铃是分别从连小霜和吴正清的家里找到的,从造型、材质和花纹可以辨出,乃是月老祠的姻缘风铃。”花一棠提起崭新的那一只,“吴正清家这只纸签上的字迹和连小霜留在绣坊账簿上的字迹一样,是她亲笔写的。”又举起生锈的那一只,“连小霜这只内部刻了一句诗词,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上下两句诗词皆出自《诗经》的《绸缪》,说明这两个风铃是一对。”
池太守一脸不可思议,“就因为吴正清是连小霜的相好,就要杀了他?”
花一棠叹了口气,令衙吏将吴正礼提了上来。
吴正礼面色如纸,看到瞿慧好像看到恶鬼一般,远远躲在一边抖个不停。
花一棠:“吴正礼,我且问你,将连小霜卖给你抵赌债的人到底是谁?”
“是吴正清!全都是吴正清干的!”吴正礼尖叫道,“花言巧语骗了连小霜的是他,将连小霜卖给我抵债的也是他,连小霜怀的孩子……对,那个孩子肯定也是吴正清的,我早该想到的,他们一直藕断丝连,果然是一对奸夫□□!对对对,所以那时吴正清给我吃假死药,根本不是为了救我,而是怕我说出他和连小霜的关系,后来替我挨板子,也是苦肉计!吴正清这厮果然不是东西,我差点被他害死了啊!池太守,我也是受害者啊,我是无辜的啊!”
林随安差点一脚踹过去:人渣!
靳若狠狠啐了一口吐沫。
瞿慧慢慢转头,冷冷看着吴正礼。
吴正礼一个激灵,抱着头缩在一边,“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别杀我别杀我别杀我!”
瞿慧一脸不屑收回了目光。
池太守一脸厌恶,挥手让人将吴正礼拖了下去。
夏长史的表情有些不忍,“想不到吴参——咳,吴正清竟是这样的人,我们真是识人不清,惭愧惭愧!”
池太守看着瞿慧,“所以你杀吴正清是为了替连小霜报仇?难道——”神色一变,“杀死连小霜的人是吴正清?!”
瞿慧神色一动,闭上了眼睛。
“杀死连小霜的不是吴正清,而是瞿慧。”花一棠道。
池太守和夏长史倒吸凉气。
瞿慧缓缓睁开眼睛,眼瞳绯红如血,抿着唇不说话。
花一棠喉结滚动数下,令衙吏呈上另一样证物,正是之前在瞿慧身上找到的那张海棠花绣帕。
花一棠:“这张绣帕的绣线上验出了人血和龙神果,想必这帕子上的绣线就是你勒死连小霜的凶器吧?”
瞿慧还是不说话。
“你用绣线勒死连小霜,带走了绣线,然后又将绣线绣在了帕子上。”
瞿慧沉默。
“那为何不直接烧了绣线,而是绣在帕子上?为何要将凶器留在身上?”
“……”
花一棠皱紧眉头,看了眼林随安。
林随安深吸一口气,撩袍蹲身,直直看着瞿慧,“那夜,你说起小霜时的感情不似作伪,你一直是她的朋友。”
瞿慧神色微动,眼中渐渐聚起水光。
林随安:“我以为,我们也是朋友。”
瞿慧瞳光剧颤,泪水无声落下,“林娘子……对不起……明明是你救了我……我、我当时就该告诉你的……可是,我还没找到那个负心郎,我不甘心!我要那个男人为小霜陪葬!”
林随安喉头微哽,“是谁杀了连小霜?”
瞿慧泪眼如血,“是我。”
林随安强迫自己盯着瞿慧的眼睛和泪水,“……为什么?”
瞿慧吸了口气,颤声道,“那日,她突然来了别院,兴高采烈告诉我,她怀孕了,她的情郎就要为他脱籍,要娶她为正妻,还要带她离开益都,去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定居,她就要自由了……她那么高兴,笑得那么好看,她的笑脸就像一根刺,狠狠刺到了我心里!”
“我和小霜是患难与共的盟友,是朋友,是比亲人还亲的人,我们几乎同生共死,我们的命应该是拴在一起的,我们应该是一样的,可是她居然跟我说,她要离开了,她要自由了,她要抛下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