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钱,我有刀 第196节
不只林随安发现了吴正清的异常,凌芝颜和花一棠也发现了。
凌芝颜皱眉:“吴参军,能否说说桃花杀人魔的案情?吴参军!”
吴正清一个激灵回神,抱拳道,“桃花杀人魔本名屠延,年四十三,是个屠户,因为妻子与人私奔,心中憎恨女子,便尾随数名女子奸杀之,当时在他家中搜到了杀人的斧头和桃花烙铁,证据确凿,他自己也供认不讳。”
池太守:“对对对,这个屠延大约是常年杀猪宰羊,性情十分凶悍,当年擒他的时候,伤了我们好几个衙吏,多亏吴参军力挽狂澜,才将此人拿下。能破此案,吴参军厥功至伟。”
吴正清扯了扯嘴角,似乎想扯出个笑脸,“这都是属下应该做的。”
花一棠“哦”了一声,扇子哒哒哒敲着手掌踱步走到吴参军对面,冷不丁冒出一句,“吴参军认识箱中的死者吗?”
吴正清猛地抬头,双目崩裂,“花参军何出此言?!我与此女素不相识!”
“啊呀,花某不过是见吴参军神色恍惚,一时好奇,随口问问,”花一棠惊似的瞪大眼睛,扇子拍着胸口,“你也不必这么大声吼我吧,吓死我了。”
吴正清沉下神色,“吴某只是见那女子死的凄惨,于心不忍罢了。”
花一棠连连点头,“吴参军真是雷霆手段,菩萨心肠啊。”
林随安和靳若对视一眼。
林随安:这个吴正清肯定有问题。
靳若:师父放心,徒儿定将此人查个底儿掉。
敛尸堂的大门开了,方刻携着一身苍术陈醋味儿走出来,甩给花一棠一张检尸格目,花一棠和凌芝颜一目十行看罢,呈给了池太守。
“死者脖颈处有水平横向凹痕,两指宽,无纹,凹痕在脖颈后有交叠,凹痕呈紫红色,双手垂散,舌不出,亦未抵齿,乃是被人从身后以索状物缠绕脖颈后勒死。死者腹部尚有食物残留,应该是在餐后一个时辰左右死亡,结合尸僵程度,推测死亡时间为昨夜酉时至戌时之间,背部、臀部、小腿后侧有有固定尸斑,身体两侧并无尸斑,说明死后尸体平躺至少三个时辰,之后才被人折叠小腿放入木箱。”
“右腿根处的烙印是死后烙上去的,工具应是烧红的桃花状烙铁,烙印直径一寸,桃花瓣五片,”方刻又掏出一张纸,“这是桃花烙的拓印。”
方刻画的拓图很细节,花瓣花蕊皆有,看起来像精致的首饰。
方刻:“死者的手掌和指甲很干净,指甲有一定长度,并未被特意修剪过。”
“这不太合理,”凌芝颜道,“一般被勒死的人,都会剧烈挣扎,有时会揪住凶手头发,掌心留下勒痕,指甲里往往也会留下凶手的皮屑。”
花一棠:“也就说死者死前并未特别挣扎过?手脚可有绑痕?”
“不仅有绑痕,还有鞭痕。但是都是旧伤。”方刻道,“看颜色和皮下淤血程度,应该是一个月前的旧伤。而且死者的左肩骨、锁骨曾经断裂过,我推测死者之前曾遭受过虐打。”
众人对视一眼,神色不禁都沉了下去。
“还有一点很奇怪,”方刻顿了顿,“死者的体重比平常女子轻了三成,非常瘦。”
林随安:“难道是长期被人囚禁虐待,没有饭吃?”
方刻摇头:“她的胃部并没有萎缩,饮食应该是正常的。大腿、手臂处的皮肤有些松弛,这与她的年纪不符,大约是突然暴瘦所致。”
说着,方刻掏出一个手掌大小的白瓷罐,异常爱惜摸了摸,林随安等人瞬间倒退数步,离得远远的。
池太守好奇:“这是什么?”
方刻撩起眼皮,勾起嘴角,“死者心脏的一部分,我还留了胃液、大肠、小肠、肺叶、膀|胱里残留的尿|液,稍后再仔细验验。”
池太守的脸绿了,吴参军的脸青了,俩人喉头一滚,差点没吐出来。
“死因和死亡时间基本确定了,但是死者的身份——”花一棠看向池太守。
池太守捏着鼻子,“吴参军,让你派人去查,查到了吗?”
吴正清摇头,“回禀池公,还没有。只怕要发布官告,张贴画影图形寻人认尸。”
“你们官府做事就是婆婆妈妈。”靳若不耐烦道,“适才我已经将尸体的画像送出去了,算算时辰,消息应该到了。”
吴正清大惊:“什么?!”
果然,靳若话音刚落,就有不良人来报,说衙署外有个货郎送了一封信,指名道姓要给靳若小郎君。
信封很普通,正面空白,背面写了标致的蝇头小楷“万水千山”,显然是净门送来的,林随安大喜,想不到益都分坛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
信封里只有一张纸。
【死者姓名:连小霜,年:二十三。绣娘。家住城内区锦西坊,马川街四百五十一号】
池太守赞叹:“不愧是净门,消息太快了!”
吴正清脸色变了,额角甚至渗出汗来。
花一棠笑眯眯抱扇施礼,“花某初到益都人生地不熟,不知池太守可否让吴参军陪同花某一同前去查案,也好有个照应。”
池太守当然满口答应,吴正清避开花一棠的目光,额角的青筋乱跳,“吴某自当奉陪。”
吴正清的表现实在太可疑了,林随安心里“喔嚯嚯”欢呼,心道搞不好这次运气爆棚,一天就能擒住真凶结案,不用熬夜加班了。
*
益都城外有两条江,北为清远,南为检江,城内也有两条江,北为玉江,南为锦江。玉江是清远河的支流,锦江是检江的支流,而浣花溪则是锦江的支流。
玉江和锦江将益都城分为北、中、南三大块,其中锦江流域最是繁华,依次贯穿浣花溪的太白坊、天青坊、城内区、衙城南二坊、南五区、南四区和大慈寺,最后绕小东桥门出城,与检江主流汇合。
城内区共有十二坊,是益都城人口最密集的区域,益都最大的坊市西市就在锦江边上,与浣花溪隔河相望。
死者连小霜所住的锦西坊位于东城区的西南角,与西市比邻而居,马川街更是与西市只隔了一道低矮的坊墙,一路行来,能看到许多商铺直接打通坊墙做通行的甬道,讲究的装一道门,不讲究的就直接敞着。
不良人早早将连小霜的宅院围了,街坊四邻躲得老远交头接耳,看到花一棠下车,人群里爆出一片不小的呼声,想必是花一棠在万里桥一掷千金接见重孙子的英雄事迹已被传得人尽皆知。
这所宅院很小,放眼望去,只有一间正厢,一间偏厢,一间厨房。
宅子虽小,却很雅致,厨房前的空地上种着香草,嫩嫩的小叶子在夕阳的辉光中呈半透明状,散发着沁人心扉的清香,林随安瞟了一眼,发现这香草的形态竟然神似现代的薄荷。
吴正清令不良人守住大门,自己也待在大门外,死活不肯进院,声称他只是司兵参军,不可越俎代庖。花一棠也不勉强,随他去了。
正厢屋内窗明几净,十分整洁。靳若先看了一圈,摇了摇头,表示没有打斗的痕迹,转身和凌芝颜去了偏厢。
花一棠和林随安进入正厢分头查看。
虽说是正厢,但也不大,门对面是一面海棠三折屏风,绣工精细,颜色鲜艳,屏风右侧是一方小茶室,茶案、座垫,小凭几,都很干净,风炉、茶釜、茶碾子、茶罗子,水勺、茶盏整整齐齐摆在靠墙的几柜里。
左侧是卧室,床榻上挂着嫩绿色的床帐,床边摆着窄小的衣柜,衣柜里衣衫叠得整整齐齐,临窗摆着妆台,林随安绕了一圈,撩袍坐在妆台前,依次打开妆盒、抽屉,一一翻看着,连小霜的首饰很少,只有三个银簪,两副银耳环,唇脂、腮红、碳笔都快用完了,没看到花钿,只在抽屉最内侧发现了一个黑红相间的长漆盒,里面是空的,看盒内留下的印子,里面原本应该有一支金步摇。
突然,林随安听到了清脆的铃声,不禁抬头看去,发现从窗户望出去,正好能看到张仪楼,铃声的来源不是张仪楼的银铃,而是挂在窗外的铜风铃,风铃外壳已经锈了,下面吊着一张墨绿色的纸签,似乎写了什么字,但早已看不清了。
纸签随风晃动,铃声叮叮,窗棂的影子印在脸上,有种静怡的美好。
林随安突然有种感觉,连小霜一定很喜欢坐在这里,吹着风,听着风铃,看着远处的天空和张仪楼。
花一棠从衣柜的隔层里发现了一个黄纸包,是熬过的药渣,皱着鼻子闻了闻,包好揣了起来。
除此之外,再无发现。
二人又去了偏厢,岂料凌芝颜和靳若竟然还站在门口,和偏厢大门的铜锁较劲。
靳若:“凌司直你能不能别这么死板啊,屋子的主人都死了,劈开算了。”
凌芝颜:“不可,贸然劈锁,可能会破坏线索,来人,速去寻锁匠——”
“让让。”花一棠用扇子戳开凌芝颜,自己挤上前,抽出头上的玉簪,手指一搓,弹出一根纤细的铜针,左手持锁,右手持针,嘁哩喀喳捣鼓了几下,咔哒一声,锁开了。
凌芝颜和靳若目瞪口呆,看着花一棠的眼神顿时就不对了。
林随安:“……”
她就知道,这货肯定不止只会开花氏的锁。
花一棠插回簪子,“干嘛,被我神乎其技的手艺惊呆了?”
凌芝颜叹了口气,“幸亏花氏富可敌国,否则——”
“否则你定是另一个云中月。”靳若吐槽道。
花一棠嗤之以鼻,推开了门扇,“区区云中月怎能与我相提并论,我堂堂花家四郎,就算要做贼,也要做个云上月——哇哦!”
众人万万没料到,这件偏厢竟然是一间绣房,临窗是一张大绣架,上面铺着绣了一半的海棠花,看配色和针法,和正厢的屏风出自同一个人。
绣架前摆着坐塌,坐塌上是墨绿色的三层坐垫,中间凹了下去,应该是常年使用,绣架左侧挂着层层叠叠的绣品,风一吹,飘了起来,几乎都是海棠花。
最靠里的墙边并排放着两个黑漆大木箱,四尺宽,半人多长,和装连小霜尸体的木箱一模一样。
花一棠立即提醒众人先不要入内,掏出随身携带的小四宝飞快将屋内所有摆设的位置描绘成图,靳若套上鞋套,垫着脚尖进去转了一圈,最后蹲在坐塌后面,弯腰低头,脑袋几乎贴着地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瞄了半晌,啧了一声。
“连小霜就是在这儿被人勒死的。”
*
小剧场
敛尸堂的方刻摸着一排小瓷坛呵呵呵怪笑:益都果然是风水宝地,第一天就有有趣的尸体送上门。
第169章
林随安觉得靳若追踪辨痕技术又升级了, 以她的眼光来看,这间绣房收拾得很整洁,没有半分凌乱, 外面还上了锁,从哪能看出是第一案发现场?
“最明显的是此处, ”靳若指着坐塌上三个等距圆形痕道, “这个坐塌表面是竹编的,坐垫后侧有三处磨损,看位置和形状,原本应该有一个凭几,连小霜绣花时可以靠着,但现在凭几却不见了。”
说着,靳若朝坐榻下指了指, “下面有东西。”
唐国的塌类似低矮的床,四边落地,塌上可坐可卧,榻下是空腔, 多为实木,很沉,甚少移动, 所以塌下基本都是卫生死角。
凌芝颜戴着手套小心探进去,摸出了一小截扁圆形的木块, 顶部有白色木茬,下面很平整,外圈带着红漆, 闻了闻,“是普通的杨木, 断口很新。”
花一棠辨认半晌:“看形状,应该是凭几脚的碎块。”
靳若将碎块放在坐榻的圆形痕迹上,恰恰好。
“凶手勒死连小霜的时候,不小心弄坏了凭几,凭几脚的碎块掉到了塌下,凶手收拾现场的时候大约是没看到,漏掉了。”
靳若指向坐塌左侧三尺距离,三人歪着头看过去,发现地面上有一层薄薄的黑色碎渣,像灰尘,不映着光贴着地面看根本无法发现。
凌芝颜用手套小心沾了一点,搓了搓,花一棠抽着鼻子闻了闻,“是烧过的炭灰。”
林随安恍然大悟,“这里有个炉子。”
靳若站起身,比划了一下位置距离,“凶手将人勒死,放平,打横挪过来,炉子的位置恰好距离大腿不远。”
林随安:“方便凶手在尸体腿上印桃花烙。”
靳若又示意三人来到墙角的两个大箱子前,指着左侧的箱盖道,“四角皆有磨损,箱盖有划痕,上面本来还有一个相同大小的木箱。”翻开两个木箱盖,里面装着满满当当当绣布,塞得很严实,“布匹塞得太多了,几乎没有空隙,应该是将上面箱子的里的布匹都搬了过来。”
林随安:“也就是说,第三个木箱很可能是装连小霜尸体的木箱?”
靳若点头,侧身挪到后窗处,推开窗扇,指着窗外的泥地道,“窗外的地面有一圈痕迹,大小和木箱相符,木箱曾在后窗外面放置过一段时间,里面还装过重物。另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