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喜 第3节

  “今天真的谢谢你。”
  许默默不作声望着一心道谢的夏竹,微皱眉头:“你什么时候跟我这么客气了?”
  细细揣摩,还能分辨出许默话里藏匿的委屈,只是夏竹忙着探望生病的姥姥,哪有时间管风月。
  那是17年4月,她跟许默在北京重逢的季节。
  重逢毫无征兆、新意,却让夏竹记了许多年,后来跟人回忆他俩之间的爱情故事,她总爱说缘分天注定,有些人是走不散的。
  不是因为爱有多深,恨有多浓,而是因为各有各的责任。
  第3章
  “你什么时候跟我这么客气了?”
  许默双肩放松,好脾气地看着退后半步的夏竹,面上露出淡淡的不解,可情绪平静得好似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
  如果不是跟他认识多年,夏竹都觉得他是在自我反省。
  可惜不是,他就是单纯的疑惑,没有任何特殊意义。
  只有真正了解过他,才清楚,他是个外热内冷的“好好人”,明面对谁都体贴温柔,看谁都深情,可骨子里比谁都冷。
  若不是夏竹早就领教过他的冷漠,恐怕也会被他这句疑问带进沟里。
  背后就是骨科门诊,时不时有病患出入,他俩站在走廊挺招眼。
  第三波人路过时,嗅觉异常的路人察觉到两人的气氛不对,脚步微滞,带着好奇的目光瞄向他俩。
  夏竹不愿当供人逗乐的人,微抬下巴,冲许默报复性地笑了下,避开话题:“我去看看姥姥,你请自便。”
  许默被她的礼貌震住,见她要走,依然抬步跟上去,与她并肩齐行,甚至为了配合她的身高,还主动弯下腰,在她耳边压低音量交代:“我陪你过去。老太太的主治医生是我小学同学,我去给他打声招呼。”
  打声招呼在某种意义上,算是一种特殊的关照。
  有时候有人脉就是一两句话的事儿,可若没有人脉,你跑一件事儿折腾一两个月或许都没人搭理。
  他们这个圈子,向来不会随意开脸得罪谁,毕竟都清楚多一个朋友比多一个敌人好的道理,再说,大家都一个圈子的,利益牵扯在一起,抬头不见低头见,不至于这么撕破脸。
  所谓的混圈子,肯定得有人脉、资本、家世做支撑,不然谁乐意跟你混。
  说得再难听点,你要是自身没价值,谁跟你玩儿。
  夏竹清醒地眨眨眼,认命道:“当我欠你一个人情。”
  许默顿了顿,想说他没这个意思,可余光扫到她那张冷淡到不愿意多说一句话的白皙面孔,到嘴边的话全被他咽了回去。
  夏竹混娱乐圈并没有暴露过自己的真实身份,除了名字是真的,没人知道她家里干什么的。
  前几年有个导演看夏竹长得漂亮又有个性,拍戏结束找副导演攒了一个饭局,特地邀请夏竹参加,准备给她下套。
  饭局上副导演想着法儿地骗夏竹喝酒,还偷偷给她下药,完事儿将人送到导演的房间,导演人还在门口就被几个身材高大威猛的汉子堵着揍了一顿,最后还将其脱光扔在酒店门口任路过的人观看,而事故中心的夏竹美美隐身。
  混娱乐圈的人知道这事后纷纷揣测夏竹的背景,可任凭他们怎么查也没查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唯一一次爆出点信息还是有次颁奖典礼,红帽资本的周总竟然在典礼结束后主动替夏竹提礼服裙摆,夏竹歪头朝周总淡淡一笑,后面两人又搭乘同一辆豪车离开现场。
  这一幕被有心人看到,一传十,十传百,大家纷纷揣测夏竹背后的背景是红帽资本的周总。
  可后来红帽资本的周总娶了青梅竹马的妻子,甚至为了她,在北京的一处别墅高调燃放了一整晚的烟花向她求婚。
  #北京阔少为爱放一场烟火盛宴# 的词条在微博上挂了整整三天,足以见得他有多爱他的爱人。
  至于夏竹这个没有被证实过的绯闻当事人,自然而然被吃瓜群众抛之脑后,夏竹的背景是红帽资本的周总的谣言也不攻自破。
  她又成了娱乐圈的边缘人,一个有成名作但没背景的打工人。
  至于那些所谓的某某的“情人”、“小蜜”,全是摸不着的云烟,风一吹就散了。
  夏竹虽然混娱乐圈,但是从来没把自己当圈里人,她只是享受写故事、写剧本,喜欢看自己写的故事角色被演员真真切切演出来,至于所谓的名利,她并不在意。
  可不在意,并不代表不懂。
  —
  走出门诊大楼,两人一同往住院部走,路上许默的余光时不时落在夏竹身上。
  即便被散粉弄脏了头发、衣服,依旧遮不住她的气质。
  仔细看会发现她头发发质保养得很好,如丝绸般柔顺、黑亮,因为天气太热,她随意地扎了个丸子头,有几根碎发不听话地扎出来,多了两分调皮。
  五官精致、漂亮,皮肤好到没有毛孔,属于标志的鹅蛋脸,最惹人注目的是她鼻尖上的那颗红痣,冷白肤色衬得那颗红痣越发诱人。
  因为工作原因,她穿搭简单,只穿了件条纹衬衫配一条湛蓝色的阔腿牛仔裤,衬衫下摆扎进裤子露出一双修长的大腿。
  今天素颜没化妆,除了右手食指戴了一个祖母绿戒指,脖子、耳朵上没有任何首饰,整个人显得很干净、利落。
  许是走得匆忙,脖子上的工牌忘记摘了,工牌最上面写着《周三再见》摄制组,下面两排小字写着——
  姓名:夏竹
  职务:编剧
  三年没见,她性格变了挺多。
  以前在他面前话挺密,不用他主动找话题,她便会自觉地跟他分享她的日常以及不知道她从哪儿听到的奇奇怪怪的八卦,有时候话多到他不耐烦。
  可现在,他们之间好像没什么话题可聊了。
  抛开那些不成文的恩怨,许默对她并没有意见。
  只是过不了那个坎。
  思绪到这,许默滚了滚喉结,侧身问夏竹:“你回国还是住大院?”
  走过长廊,看着排起长队的电梯,夏竹无声皱眉,脑子里思绪一转,立马往另一台电梯走,许默默不作声跟着她。
  夏竹余光扫了两眼身边的男人,见他不紧不慢跟着,面上没有任何不耐,夏竹抿了抿唇,终于想起回他:“没有,我现在住海淀那边的公寓。”
  许默看她一眼,继续问:“海淀哪儿?”
  夏竹按捺住情绪,沉沉开口:“定慧寺附近。”
  许默还想说什么,电梯刚好到达一楼,这台电梯可能位置偏僻,没什么人知道,这会也就几个人。
  等人一出,夏竹如鱼儿般飞快闪进电梯,火速摁下15楼后,主动钻进电梯最角落,许默后一步进电梯,他站在电梯口,两人中间隔了三个人。
  视线有阻,许默想说的话也被堵回喉咙。
  电梯上行过程中时不时有停留,建筑年代已久,电梯时不时发出一些异响。
  夏竹站在角落,抬头只看见许默半个背影。
  他身高大概有187cm,背影挺拔、笔直,深色西装衣领口露出一小截白衬衫,后颈修长,后脑勺饱满圆润,站在电梯里格外突出。
  许默从小就规矩、正经,学业永远最优,是大院里最省心懂事的小孩,仪态也是是院里几个孩子里最好的,小时候经常被几家长辈挂在嘴边,让他们几个混孩子学学隔壁许家的小子。
  有段时间夏竹很讨厌他,觉得他很装很假,后来了解到他伪装下的脆弱,又开始同情他,觉得他真可怜。
  同情、怜爱一个男人是爱他的开始,可惜那时候的夏竹并不清楚心疼一个男人意味着什么。
  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想,她一定不会再去招惹许默。
  不为别的,为她这满腔热忱不值。
  毕竟,这世界不是谁都能与喜欢的人相爱。
  大抵相爱这件事本身就像买彩票一样,是一场没有赢率的投资。
  想着想着,夏竹忽然想起许默第一次来大院的样子。
  1998年的夏天,北京远没有如今繁华,也没这么多的高楼大厦,房价也没如今这般贵。
  那时候的北京还处在发展阶段,王府井商业街正在改造中,街道狭窄混乱,到处都是铁皮拦着,西直门长途汽车总站停着许多红色大巴车,街道到处都是水果摊,胡同老旧狭窄,出门就能碰见xx夜总会。
  那年夏竹刚满五岁,除了沈家还在喂奶的小女儿沈妍,她是大院里最小的妹妹。
  一个大院总有领头的小孩,沈行年龄最大,打架也最厉害,还有脑子,总是能带领底下的小孩干坏事还不被发现,自然而然成了大院的老大。
  大院没几个女孩,夏竹一个人玩无聊,除了每天去看沈家的小妹妹,没上学的日子都是跟着沈行、周肆他们混。
  每次他俩跟别的家属院的小孩打架,她就躲背后偷偷放风。
  许默来大院那天,沈行周肆正跟隔壁院的几个小子打架,她收了沈行的棒棒糖,一如既往地为他们放风。
  几个男孩混在一起,打架是常事,沈行打架从来没有输过,那天却出了点意外。
  她蹲在角落撕棒棒糖,怎么也扯不开外壳,想着走开一会儿应该没事,没曾想隔壁院的几个找了大帮手,沈行俩被打得鼻青脸肿。
  等夏竹回去,几个小孩围着他俩叫嚣老虎不在猴子称王了。
  夏竹没放风,站在角落心虚得不敢说话,也不敢冒头。
  躲了会儿听见许叔的声音,她立马尖着嗓子朝里喊了声有人来了。
  喊完她也准备跑,结果许代山已经看见她了。
  夏竹咬着棒棒糖站在原地,扭头看去,只见许叔领着一个气质很好的女人和一个小男孩朝她走来。
  女人大约三十多岁,穿着定制旗袍,留着长卷发,长了一张温柔脸,说话柔软而又缱绻,后来夏竹才找到精确的形容词——江南水乡走出来的漂亮女人。
  只可惜,这个女人命不好,最后还为她这虚无缥缈的爱遭了罪。
  男孩大约七八岁,穿着宽松t恤和阔腿牛仔短裤,一双小白鞋干干净净没有一点肮脏。
  对方比夏竹足足高了一个头,她看他还得仰着脑袋。
  打架的几个小混蛋听见消息早跑了个干净,只剩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原地。
  夏竹怕打架被发现,小大人似地拍了拍滚满泥的裙摆,故作镇定地冲许代山露齿一笑,而后伸出白嫩小手跟许代山打了个招呼。
  许代山见是小夏竹,满脸笑意地回应:“小汤圆儿,大热天的你蹲在这儿干嘛?”
  汤圆儿!
  小夏竹当场呆住了,她自从上了幼儿园,最讨厌的就是有人叫她小名了!
  她放学回家跟父母抗议坚决不要这个小名儿,结果爸妈非但不改,还笑着说叫汤圆儿多可爱。
  怕她想不开,夏妈妈还贴心安慰夏竹:“隔壁沈家的小女儿小名饺子,你们俩女孩小名取得多搭配,以后跟饺子妹妹一定要好好相处。”
  夏竹知道改名是无望了,也庆幸还好大名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名字,不然她得羞愧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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