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谬之敌 第80节

  他猛地翻出通讯器,点开人事页面,找到佩那仕恩家,名录最下列,那张熟悉的脸像一把尖刀,直插进黑枭心里。
  是他在盥洗室外见到的那个omega!
  omega丢失的抑制剂,防尘膜在谢敏的口袋里,他为什么要偷omega抑制剂?
  黑枭从未觉得自己的思绪像今天这般高速运转,他的手指发颤,一个近乎荒诞的猜想在他心中成形。
  他看过文医生给执政官的报告,知道谢敏的血液里有着超高浓度的alpha腺体治疗药物的成分,自然也很清楚目前九研的医生们尚未找到谢敏过敏的原因。
  可如果换个思路想呢?
  如果这一切不是医学上的意外,不是什么隐疾作祟,不是什么刺杀坑害,仅仅是……有人做的局呢?
  黑枭瞬间想起酒会时,他给谢敏吃药的情景。
  对方吃下去了,但,什么才是判断吃下去的标准呢?
  他既没有亲眼看见,又没有准确数据确定药物在体内起效,他只是……看到谢敏把它吞了下去。
  所有人都只是看到了谢敏想让他们看到的。
  “护士长,如果有人,我是说如果,他同时吃了很多很多治疗alpha腺体的药物,然后向体内注射omega抑制剂,会怎么样?”
  黑枭的声音一时间竟有些发颤。
  但这次,回答他的只有躯体软倒落地的声音,和手术刀抵在脖子上的冰凉感。
  黑枭的心猛然提起,他的冷汗从肩胛处泌出,与此同时,那柄从身后而来的手术刀稳稳地落在他的颈脉上。
  他甚至没听见对方从他身后摸来的声音!
  怎么可能?!
  黑枭瞥见护士长倒在地上的身体,身后人向他靠近,然后,那人在他耳边答道。
  “会触发急性过敏反应,就像我一样。”
  黑枭颤抖起来,他感觉到手术刀在他颈上划下一道伤痕。
  血流了下来。
  谢敏如从丛林深渊中归来的捕食者,露出他许久未展现的獠牙。
  第73章
  执政官城堡会客厅中。
  “您看起来心不在焉,是有心事吗?”
  听到对方的问话,傅闻安挑起眼,回神。
  长桌对面,一袭干练军服的阿迦利亚城邦代理领袖,「署长」,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算不上心事,只是遇到了一点小麻烦。”傅闻安拿起桌上的合作宣言,更换话题:“针对这份宣言中的某些条款,我想我们需要重新进行磋商,比如对价汇率的计算与通行证颁发机构的权威性审查。”
  此时此刻,执政官与署长正在进行一场相对平和的政治谈判。
  “能令您走神的麻烦可不多见。”署长的礼貌笑容中透着些探究,“如果方便的话可否……”
  “第六十三条,免税贸易区的支配权应按土地所有权进行分配,这条划去。”傅闻安加大音量,打断了署长的话。
  “真是没意思的家伙。”署长笑笑,并不介意,依言在自己的那份宣言上划掉。
  聪明人之间的洽谈不费工夫,双方只需摆出自己的要求,并在一定范围内给予让步,合作便能达成。这基于他们近十年明里暗里的互惠联络,利益相互绑定的方舟如今坚不可摧。
  很快,宣言定了下来,这不是最终版本,由领袖和执政官拟定的宣言还需经过议院的审查才能生效实施,但已指日可待。
  “好了,工作任务结束,接下来是私人时间。”署长毫不避讳地道:“你还要放任封控区多久?实在太久的话,我恐怕会按捺不住,替你先扫平了那片地方。”
  “你要找的人不在封控区,自由佣兵团不会踏足有主权争议的地界,至于何时动手……”傅闻安下意识捏着指骨:“或许很快。”
  “我可是听说了,封控区丢了个人,之前兴师动众地找,生怕别人不知道。”署长挑了下眉:“这行为与宣告死亡也没区别,对吧?”
  “他只是想剪除余枝,篡权夺位。”傅闻安一哂。
  “无谋之举。”署长微微勾唇,他站起来,理了理衣襟,“那么,昨晚给你造成麻烦的小姐我先带走了,为表歉意,如果你需要军事支援,请第一时间联络我。”
  说完,他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啊,不免费,还本付息。”
  “用不上你。”傅闻安没好气地回答。
  “不能薅资本家羊毛真是憾事,你也该学着多……”署长调侃道,他拿出通讯器准备给自己的书记官发消息,突然顿住了后半句话。
  “你们的网络瘫痪了?”他疑惑地刷新界面,信号源的标识却始终在转圈。
  傅闻安一怔,他也拿出自己的通讯器,同样是无信号状态。
  “看来你也很意外?”署长瞟了眼执政官的神色,随口道:“你们的信息基建比想象中要差。”
  “不是基建的问题,城堡的信号塔台与民用信号服务网络是互相独立的,这不对劲。”傅闻安神色一凛,他周身骤然铺上一层冷意,威势攀升。
  “好吧,看来你的确遇到了麻烦。”署长心下了然,他立刻告辞,不愿卷入别人家的纷争。
  傅闻安尝试备用的网络通路,一条一条,全部以失败告终。他的心如被投进深池,一寸寸下坠,一种毫无防备的失控感使他逐渐焦躁起来。
  紧接着,他用独立的内线拨给黑枭,无人接听。
  信号消失,世界如同孤岛。
  但傅闻安并未表现出他的不安,他大步出门,遇到匆忙赶来报告情况的情报部人员,他耐心听着汇报,初步了解了眼下严峻的情况。
  安斯图尔主城与周围几个卫星城镇都陷入了网络瘫痪的情况,原因不明,情报部正在对网络进行抢修,但似乎受到不明病毒的干扰,举步维艰。
  “长官,根据“零号”的最新报告,军事防御塔台网络受到严重干扰,已发生一起飞行事故,反导系统失灵,空中部署全部都……”
  砰——!
  远处巨大的爆炸声震断了情报人员的汇报。
  傅闻安猛地向窗外看去,城郊处极远的地方,出现了滚滚浓烟。
  那里是城郊农田的区域。
  “立刻命令“零号”情报部,所有人即刻抢修线路,率先恢复城邦反导系统与安全情报网。治安局立刻调派人手安抚民众,应急部控制舆情。通知贸易部,密切关注贸易财团因网络瘫痪造成的损失,若纠纷过重,酌情由城邦出面解决,其他事后议……”
  傅闻安立刻决断,一道道命令如同铁律,将惶惶人心扳回正轨。周围的嘈杂人声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目的明确的、井然有序的脚步声。
  布置完一切,傅闻安带了寥寥几个人,走出执政官城堡。
  “去第九研究所。”他冷声吩咐。
  汽车很快开动。
  此刻,深埋于心底的惶恐探出触角,傅闻安凝神望着天空,周身的冷肃始终未撤下来,反倒变成更为骇人的气势。明明深秋的阳光还算和煦,可傅闻安却如坠冰窖。
  寒意从指尖向四肢百骸流淌,一种从未有过的预感令他坐立难安。
  他总是会下意识怀疑谢敏,这是他身为政客的天性,即便这可能只是一种直觉。
  可事实证明,他的直觉向来准到可怕。
  谢敏就像深渊里的一抹满是污浊的银霜,无论他怎样泥泞肮脏,傅闻安都能一眼看见他。
  简直是噩梦般的吸引。
  傅闻安不知道,他的手掌已经浮起冷汗,但他保持着镇定自若的神态,如往常一样。
  直到,他接到了一通来自“零号”的电话。
  二十分钟前。
  “零号”军用起降跑道旁,塔台。
  徐里戴着硕大的耳机,整层塔台指挥室只有他一人,虽说周围寂静,耳边却充满了陈石碎碎叨叨的话语。
  “我说,干脆我直接开着战机去找老大算了,就算他在执政官城堡我也撞开一个窟窿救他出来。”
  徐里翻了个白眼,看着屏幕上战机的数据,认真调试频道:“如果真这么做,老大恐怕没事,有事的只会是你。”
  “那我们天天就这么干等着,谁也见不到,还得被那个趾高气昂的情报官打压?”陈石显而易见地动怒了。
  “现在整个“零号”都归执政官管,人家颐指气使一下也不是没道理。”徐里做好起飞准备,道:“中尉,塔台已做好起飞准备,请执行巡逻任务。”
  “指令已收到,即将起飞。”陈石叹了口气,规规矩矩道。
  今天他们的任务是沿既定路线进行巡逻,这在平常是新晋飞行兵的工作,还轮不到陈石这种中尉来做。但由于谢敏不在,原“零号”特工被边缘化,接触不到核心机密,只能打发来做边角料工作。
  远处跑道,梭型战机的发动机蒸腾出高温,它如一枚锐利平直的飞镖,轻盈地脱离跑道,向着高空飞去。屏幕上数据不断变换,待到高度平稳,高空同传录像存进档案中。
  过了十几分钟,战机航线突然发生变化,它一个拐弯,飞向第九研究所。
  “你在做什么?”徐里打起精神,他盯着同传的视频,虽然这么问,但他心里有数。
  谢敏向他们透露的消息里,仅出现第九研究所的名字,这实在令人在意。
  陈石没有第一时间回他,而是高度降低,离大厦顶更近了一些。
  “陈石,如果再接近,你就要违反航空军法规定了。”徐里慢悠悠地提醒。
  “先等等,你先看大厦顶的停机坪。”陈石道。
  徐里放大屏幕去看,紧接着,他惊诧地瞪大眼睛。
  从同传视频来看,九研大厦顶的停机坪正处于工作状态,延伸跑道与平滑推进器闪烁红光,无人指挥旗正摆出「可降落」的信号,但坪上无人,这很异常。
  今天“零号”没有得到运载直升机过空境的备案,难道是执政官的秘密行动?
  “回来,你飞得太低了!”
  徐里的喝声刚落,只听一阵飞机陡然攀升时数据基准器的短促电子报警声,战机擦过近处一个电信号塔,如直入高空的鸟,重回它应在的航线。
  “别担心,我心里有数。”陈石闷闷笑出声,全然不提自己刚才差点撞废了一个电信号塔。
  “别再违规操作了,后台监测到你偏离航线的行为,自检程序在核查。”徐里说着,顺手黑进自检程序,截停了正在进行的监测活动。
  “到底是谁发明的自检程序?烦得要死。”陈石骂骂咧咧。
  “老大。”徐里消掉路径痕迹,又道:“据说是专门为了扣工资的。”
  “……”陈石一时间没说出话来。“所以,那停机坪是什么情况?”
  “应该是在使用中,目前看上去像等人,不知道等谁。别管那么多了,你先飞完剩下的线……滋滋——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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