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喜记_分卷阅读_212

  “姑娘醒了?”有侍女轻移莲步而至,福身一礼笑,“奴婢小莲,看姑娘睡得熟,主人便没令奴婢们打扰姑娘。姑娘稍等,奴婢这就唤她们进来服侍。”
  赵长卿掀开身上锦被,坐正了身子问,“永福呢?”
  小莲笑禀道,“福妹妹就在外头。因主人不喜别院侍女过来,奴婢便请福妹妹暂且在茶房喝茶。”
  赵 长卿点点头,并未多说。一时小莲带着小丫环们捧着巾帕漱盂胭脂水粉进来,赵家哪怕发达了,也再没有这样的排场享受。小莲服侍着赵长卿梳洗过,赵长卿拿起花 水闻了闻,在脸上拍了一些,又挑了些薄薄胭脂在掌心研开,拍在腮颊,重画了长眉,点了口脂。小莲服侍她重梳过头,赵长卿便起身出去了。
  朱太爷在天音阁,赵长卿过去时,朱太爷正在天音阁听小戏子唱戏,见着赵长卿,朱太爷笑道,“过来过来,让我瞧瞧。”说着就瞅着赵长卿的脸看个没完。
  赵长卿摸摸自己脸问,“怎么了?”
  朱太爷皱眉,“咦?怎么没了?”
  赵长卿不解,“太爷,您找什么呢?”什么有了没了的?
  “口水啊。”朱太爷一本正经,“你一边睡觉一边流口水,流得跟山上的小溪似的,可好玩儿了,我戳好几下都没戳醒。”
  赵长卿道,“我睡觉从不流口水。”
  “难道我还骗你?”
  “反正我是从不流口水的。”
  朱太爷一脸遗憾,一摊双手,“女孩子太聪明就不好骗了,无趣无趣。”转头继续听戏了。
  赵长卿:……
  小戏子唱腔清亮婉转,朱太爷听到兴处手上轻扣起节拍,赵长卿在一畔拿了个黄澄澄的蜜桔吃。朱太爷瞅她一眼,她就给朱太爷嘴里塞一瓣,朱太爷笑得要多鸡贼有多鸡贼。
  赵长卿无语。
  听小戏子唱了一段,朱太爷问,“觉着如何?”
  赵长卿道,“好。”
  “知道唱得是什么吗?”
  赵长卿道,“戏呗。”
  朱太爷鄙视,“不懂装懂,土妞儿。”
  赵长卿道,“有个土妞儿曾外孙女,太爷肯定脸上有光,嗯?”
  朱太爷抬袖一掩面,假哭,“丢脸死了。”
  赵长卿简直平生头一遭见这等老顽童,刚睡醒就被噎个好歹,赵长卿道,“不就是唱个戏么,我虽不懂唱戏,我也会唱曲子啊。我唱得曲子可好听了,我给太爷唱一曲吧。”
  朱太爷兴致盎然,道,“这倒好,要不要琵琶?”
  赵长卿摇摇头,端起茶水喝两口,清清嗓子,启唇清唱道,“掩柴门啸傲烟霞,隐隐林峦,小小仙家。楼外白云,窗前翠竹,井底朱砂。五亩宅无人种瓜,一村庵有客分茶。春\\\\\\\\色无多,开到蔷薇,落尽梨花。”
  朱太爷拊掌笑道,“好是好,只是大秋天的,你唱什么春景?”
  赵长卿便再唱一曲,“会真诗,相思债,花笺象管,钿盒金钗。雁啼明月中,人在青山外。独上危楼愁无奈,起西风一片离怀。白衣未来,东篱好在,黄\\\\\\\\菊先开。”
  朱太爷摇头道,“秋景是秋景,只是气象愁苦,不好不好。”
  赵长卿又唱,“碧桃花流出人间,一派冰泉,飞下仙山。银阙峨峨,琼田漠漠,玉珮珊珊。朝素月鸾鹤夜阑,拱香云龙虎秋坛。人倚高寒,字字珠玑,点点琅玕。”
  朱太爷道,“勉强勉强。”
  赵长卿闭嘴不唱了,朱太爷催她,“继续唱啊。”
  赵长卿道,“我唱半天你也不赞我一句,我才不唱了呢。”
  朱太爷哈哈笑,忙哄她,“唱得好唱得好,接着唱吧。”
  赵长卿端起茶来喝,说,“赞得一点不真心。”
  朱太爷便道,“我真心真意赞你。”
  “这也忒假了,刚还说‘勉强勉强’么不是?”赵长卿算是稍稍摸着朱太爷的脉了,老小孩儿老小孩儿,更何况朱太爷还是颇为奇葩的老小孩儿,更不能用寻常法子相待。
  朱太爷道,“我是怕你骄傲自满,那是勉励你。我不是说‘勉强勉强’,是‘勉励勉励’。”
  赵长卿哈哈笑,朱太爷弹她额头,“真是坏丫头,拿老人家寻开心。”
  赵长卿揉揉额角,笑,“太爷,我吹笛子给你听吧。”
  朱太爷对自己的总结是:对小美女颇具有菩萨心肠与君子涵养的美貌与智慧并存的帅老头。
  故此,有小美女陪伴在侧,而且小美女肯唱曲子吹笛子的哄他,跟他玩儿,朱太爷也不觉着住在家里闷了。
  两人吹了会儿笛子,就到了用晚饭的时辰,朱太爷道,“先吃饭,吃完饭我再好好跟你讲一下这笛子怎么吹。”
  赵长卿道,“我笛子吹得很不错了。”
  朱太爷道,“你牛吹得很不错是真的。”
  丫环都忍不住偷笑,赵长卿笑,“太爷有所不知,牛能吹得不错也是一种本事。”
  “少自作渊博,我什么不知道,我吃的盐比你吃的米都多。”
  赵长卿笑,“盐吃太多齁的慌。”
  朱太爷哈哈大笑。
  晚上赵长卿回袁氏给安排的小院时,朱铃正在同赵蓉说话。见赵长卿回来,赵蓉起身相迎,“姐姐回来了。”
  朱铃拉赵长卿坐下,笑,“可算是回来了。怪道太爷指名道姓的要你过来,果然是投缘。”朱太爷素来脾气诡异,能投太爷的缘儿,真不知赵长卿用了什么法子。
  赵长卿笑,“铃姐姐是不是不放心,过来瞧瞧我们。”
  朱铃笑,“你们都大了,且一个赛一个的周全妥帖,又不是我家小宝儿,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我是想着,你们头一遭来家里住,恐怕不知道请安时辰,过来跟你们说一声,别着慌,也不用起得太早,卯正起就可以了,你们梳洗好去找我,咱们一道去老祖宗那里。”
  赵长卿笑,“亏得姐姐跟我们说一声,不然我们明天就懵了。”
  朱铃笑,“天时也不早了,你们歇着吧,我就先回去了。”便起身告辞。
  赵长卿赵蓉送出门口,及至廊下朱铃便不让她们送了,自己带着丫环婆子提着灯笼去了。朱铃一走,赵长卿赵蓉无甚话好说,命丫环打水洗漱歇下不提。
  倒是朱大太太难免跟丈夫唠叨两句,“二妹妹家的两个孙女的确不错,相貌好,教养也好,且都读书识字,家里自小请了女先生教导过的。”
  朱大舅爷道,“太爷很喜欢长卿。”
  朱 大太太笑着倒了盏温茶给丈夫,道,“不只是太爷,我看老太太也偏爱长卿一些。长卿今年十八了,比律哥儿小一岁,这孩子也能干,听说外头好几个铺子,都是自 己私房置办的。”见丈夫面露满意之色,朱大太太再不着痕迹的点一句,“那孩子还通医术,现在就在药铺子开在外头,有空还去坐诊来着。”
  朱大舅不禁皱眉,“她一个闺阁女孩儿出去坐诊。”
  朱大太太笑,“你不是常说老家风俗与帝都不同,女孩子常有出门的么。”
  “律哥儿以后又不在边城。”朱大舅爷道。
  朱大太太笑,“看老爷说的,老太太、老太爷都这样另眼相待,想来长卿总有出挑的地方。”
  朱大舅爷点头,“这倒是,你多瞧瞧,这事且不急,既回来了,咱们就多住些日子。”
  朱 大太太服侍着丈夫换了家常衣衫,梳洗后老夫妻两个在床间休息,细细碎碎的说起话来,“老爷心下若有烦难之事,不妨跟父亲念叨念叨。”朱家在朱太爷时是家境 逐渐败落的,到朱大舅爷兄弟几个出息,兄弟十个,有四个真本事考出的进士前程,家业由此复兴。但,真正兴旺却是缘于朱太爷与当朝首铺彭老相爷为贫贱之交。 因彭老相爷的关系,朱大舅爷这官方做得平步青云,几十年也熬到了户部侍郎正三品的位子。因实在户部尚书无望,眼瞅着有了年纪,且惦记家乡老爹老娘,朱大舅 爷便致了仕。当然,致仕的原因还有一个,现在朝中形势诡谲,朱大舅爷是个胆小的,明哲保身,便先退了下来。
  朱大舅爷官是退了,可儿孙在朝在外为官者也有几个,虽是芝麻绿豆的小官,为儿孙计,朱大舅爷官退了,心也不能退。一心一意,都是为儿孙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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