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第44节

  “可帝君未必能撑得住……”悲老翁弱弱提醒师父。
  断羽深吸一口气,已经冷静下来:“情毒已经完全发作,一旦中断解毒,轻则修为受损再无巅峰,重则识海溃散成为废人,即便勉强保住一条命,也并非帝君所求。”
  悲老翁叹气:“可是帝君如今过于虚弱,若是继续,只怕会凶多吉少。”
  “那也要继续,”断羽打断他,冷静与流景对视,“有流景在,帝君不会有事。”
  流景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跟流景有什么关系?”狸奴一脸莫名。
  断羽不再废话,调动全部能用的灵力,将阵法催动到十倍的速度:“狸奴,护住帝君心脉!”
  狸奴当即出手,一刹那屋内被白光充斥,流景下意识闭了闭眼睛,便听到非寂喉间溢出一声痛苦的嘶吼,接着便彻底没了动静。
  白光消退,最后一片叶子也没了,断羽擦擦额上的汗,轻呼一口气道:“好了,识海还有一点残存的情毒,养个十天半个月就全消了。”
  “太好了!”狸奴激动不已,突然又觉得不对劲,“我怎么……探不到帝君的呼吸。”
  “因为他已经没有呼吸了。”断羽解释。
  狸奴:“……”
  短暂的沉默之后,他怒吼:“人死了把毒解了又有什么用!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这么激动干什么,”断羽嫌弃地掏了掏耳朵,“帝君没死,不过是太疼了神魂震动,暂时抛弃这具身体躲进了识海里,找个人进识海把他唤醒便好。”
  “你说得容易,帝君的识海岂是说进就能进的?”狸奴眼圈红红,“只怕还没等靠近,神魂便被雷霆万钧震碎了,若是无人能进去,帝君是不是要昏睡一辈子?”
  “别人如此,她却未必。”断羽用下巴点了点流景的方向,流景看过来,她立刻坐直了。
  “什么意思?”狸奴不解。
  “帝君体内有你的血脉,自然会接纳你,”断羽对着流景解释,态度比之前端正不少,“先前神志不清时只肯亲近你一人,大概也是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
  舍迦疑惑地看向流景,流景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
  “有她的血脉是什么意思?”狸奴迟疑,“你是说帝君……怀了流景的孩子?”
  众人:“……”
  第29章
  在座各位显然没想到狸奴能理解到这种地步,以至于同时沉默了。
  狸奴自己说完也觉得离谱:“帝君是个男人,又没有鹿蜀血脉,怎么可能会怀上孩子,更何况他不……不还是处子之身吗?”
  “处、处……”舍迦倒吸一口凉气,显然被最后几个字震到了。
  流景表情更无辜了。
  “原来你也不知道啊,”狸奴冷笑一声,“此事说来话长,当务之急是先救帝君。”
  “是是是,先救帝君。”流景干笑着将话题揭过去。
  “事不宜迟,这就开始吧。”断羽直接道。
  流景微微颔首,脱鞋到非寂旁边躺下。
  “我将你一缕神魂送进帝君识海时,会用灵力在你身上幻出一个铃铛,等唤醒了他,你便捏碎铃铛,到时候自会有灵力将你们从识海里带出来。”断羽认真叮嘱。
  流景点了点头,一扭头便对上舍迦忧心忡忡的双眼。
  “若有危险,可不能死脑筋。”他连忙叮嘱。
  流景失笑:“知道了。”
  狸奴眼巴巴地看着她,话到嘴边好几次都强行咽了回去,最后只憋出一句:“早去早回。”
  流景勾起唇角,示意断羽快点。
  断羽点了点头,双手拈诀化出灵力,直接推入她的体内。流景眼前一黑昏睡过去,接着感觉自己轻盈地飘了起来,飘得很高很高之后又急急下坠。
  耳边传来孩童的哭声和大人的怒骂,流景缓缓眨了眨眼,入目便是熟悉的环境——
  幽冥宫不利台。
  如断羽所说,非寂的识海毫无抗拒地接纳了她。
  想到自己被接纳的原因,流景表情有些微妙,轻咳一声收敛心思,一抬头便看到宫人急匆匆从不利台跑出来,目不斜视地从自己身侧经过。
  流景摸了摸鼻子,看了眼自己腰间的铃铛,慢吞吞往无妄阁走。
  “阎君还在发烧吗?这都几日了,怎么一直不见好?”
  “他撞的那只邪祟实在厉害,带走了他一魂一魄,如今虽然找回来了,可受惊不止,一直哭一直闹,怎么也不肯停,来了几十个医修都束手无策。”
  “这可怎么办,他若再闹下去,只怕冥后会一怒之下将我们都杀了。”
  流景一边走一边听宫人们的对话,等走到大殿门口时,看到一向高贵铺张的尘忧尊者,不施粉黛只着一身简单寝衣、赤着脚抱着孩子在殿内走来走去,眉眼间满是憔悴与焦急。
  流景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副模样,惊讶之余四下张望,想找出非寂躲在什么地方,结果找来找去都没看到人影,正犹豫要不要去别处找找时,就听到尘忧哽咽道:“阿寂你乖一些,不要再哭了好不好?”
  流景猛地抬头,猝不及防看到尘忧怀中孩童的脸。
  她:“……”
  刚才看尘忧急成那样,还以为她抱的是非启,没想到竟然是非寂。
  流景正惊讶着,又有医修急匆匆来了,给小非寂检查一番后道:“阎君这是惊吓过度,再哭上三五日应该就好了。”
  “哭上三五日?你说得轻巧!”尘忧一对上外人,还是一副凌厉刻薄的模样,“不如本宫杀了你家中幼子,让你也哭上几日如何?!”
  医修连忙跪下:“若、若冥后不忍阎君如此,小的还有一个法子。”
  “说!”
  “冥后可以自己的心头血为药引,再配以百年修为佐助喂给阎君,片刻之内阎君定能痊愈,只是……”医修面露迟疑,“只是这样一来,冥后也会伤了元气,要病上好一段时间。”
  “莫说只是病上一段时间,就是将本宫的命给他,只要他不哭了,本宫也是愿意的。”尘忧说着,当即划破手腕放血。
  鲜红的血顺着手指滴落在小非寂眉心,转瞬便消失不见,小非寂若有所觉,哭声渐渐小了下去。尘忧面色苍白,却也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场景一换,小非寂五岁左右的样子,漫山遍野地疯跑,嘻嘻哈哈的快乐如风,偶尔因为太过贪玩被父君驱风责罚,也会机灵地躲到尘忧身后,尘忧便立刻气场全开,横眉竖眼跟驱风吵个不停,等把驱风气走了,再叫人端好吃的给小非寂。
  “你是我儿子,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必懂事,也不必看任何人的脸色,包括你父君。”尘忧说到一半,看着小非寂专注吃饭的样子,心情顿时愉悦起来。
  流景看着她在小非寂脏兮兮的脸上亲了一下,又拿出针线学着凡人母亲的模样,不太熟练地给小非寂做衣裳做鞋,一直忙到深夜才疲惫睡下;看着她学做许多糕点,又用灵力温着,随时随地都能掏出一块讨小非寂高兴;也看着她筹谋策划,严防驱风那些新宠生下孩子,以免会危及非寂的地位。
  流景看着非寂记忆中的一切,突然明白了为何尘忧和非启几次三番对他下死手,他仍然会心软纵容。若尘忧一直对他苛刻也就罢了,偏偏在他幼年无依最需要母亲的那十年里,她呕心沥血付出全部,做到了一个母亲可以做到的一切,给予他最柔软最温暖的十年。
  十年转瞬即逝,尘忧的孩子也出生了。
  天道守恒,修为越高便越难有子嗣,尘忧自从有孕,便将全部精力都放在了腹中孩儿身上,不自觉便开始疏忽非寂。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起初只是怕他冒冒失失冲撞到肚子,所以不准他来自己寝殿,之后孕期过于难受无心再管他,便将衣食住行都交给了其他宫人,再之后便是彻底忘了还有一个孩子存在,只专心期盼腹中孩儿平安降生。
  魔族的幼崽期长,小非寂即便已经十余岁,却还是懵懵懂懂如稚童一般,察觉到母亲对自己的疏忽之后,便本能地大哭大闹想博取关注。尘忧起初还愿意耐着性子哄他,后来被闹得多了,终于忍不住对他发了脾气:“我将你当亲生孩儿养了这么久,你为何就不肯懂事一点,也来心疼心疼我!”
  小非寂吓得呆住,噙着泪茫然地看着她。
  尘忧却只觉得厌烦:“母亲如今怀着孩子很是难受,你若还有一点良心,就乖乖回不利台去,等母亲生下这个孩子再好好陪你。”
  小非寂看着她不耐烦的模样,仍是没什么反应,尘忧当即看了旁边宫人一眼,任由宫人将他带走了。
  “母亲生下孩子,就会来陪我了。”小非寂回到不利台时小声嘟囔一句。
  然后从这一天起,他便默默盼着孩子出生,盼着母亲尽早来看自己,可孩子生下来了,整个幽冥宫都很热闹,却无人记起不利台中,还有一位大阎君在等候母亲。
  小非寂迟迟等不到母亲,便悄悄带上自己采的花去看刚出生的弟弟,谁知花上沾了邪祟,害得弟弟发了两日高烧。母亲知道后,直接给了他一巴掌。
  “母亲好不容易生下弟弟,你怎能如此对他!”尘忧红着眼圈质问他。
  小非寂捂着脸,怔怔与她对视。
  许久,尘忧歉疚地抱住他:“对不起,母亲不是故意的,阿寂原谅母亲好不好?”
  “阿寂没生气。”小非寂小心翼翼地抱住母亲,半边脸上的红肿十分明显。
  流景在旁边看得沉默,一时也不知该作何反应。
  这一次之后,母子俩的感情有些回温,但转眼便是非启的百天宴。当那个仙风道骨的银发老人出现,流景瞬间生出浓郁的杀意,引起非寂识海轻轻颤动。
  ……这里只是非寂的记忆,这个人早就死在自己手下,魂飞魄散、尸骨无存,死得不能再死。流景一遍又一遍提醒自己,终于勉强冷静下来。
  南府仙君一出现,视线便落在了非寂身上。
  流景跟在他身边将近两千年,对他每一个眼神都了解至深,刹那间看出他生出了嫉妒的心思。也是,非寂这样不世出的天才,幼时的资质平平瞒得过其他人,但瞒不过他那样眼神毒辣的人。
  他自己资质平庸,靠着无数灵宝和刻苦修炼到达如今的高度,却也平等地嫉妒厌恶每一个天资卓越的人。所以当他说出那句‘非寂有帝王之相’时,流景半点都不意外。
  他想借尘忧、借无数妄想王位之人的手,将这个还未展露头角的天才扼杀。
  事情果然也如他所料想的一般发展,流景就看着尘忧彻底对非寂生出戒心,看着驱风将大半时间,都花费在这个看起来并不特别的儿子身上,看着非寂一点点变得沉默,原本天真灿烂的眼睛也变得野性晦暗。
  流景看得烦躁,只想尽快将非寂从这场噩梦里唤醒离开,偏偏非寂沉溺其中,她怕把人强行唤醒会损坏他的记忆,只能继续忍着。
  结果下一瞬画面突变,她出现在一片密林里。
  竟然是天界,非寂来天界干嘛?流景面露惊奇,又开始寻找非寂的身影,结果这回没找到他,反而找到了自己。
  嗯,准确来说,是幼时的自己。
  她看着小时候的自己脚步轻快地在密林里摘果子,突然被地上什么东西吸引,于是拎着篮子好奇地凑了过去。
  “一条小黑蛇。”小时候的自己从地上捡起一根细长条。
  流景:“……”这画面诡异的熟悉。
  “好像受伤了,”小时候的自己皱了皱眉,一边动用灵力给他疗伤,一边唠唠叨叨,“我灵骨被南府仙君那个王八蛋锁了,能用的灵力有限,你能不能活命全看自己造化了,我只能……你醒了啊!”
  流景已经不忍心看下去了,刚别开脸便听到小时候的自己哀嚎:“啊啊啊啊你咬我!我救了你你竟然咬我!果然没毛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一般识海沉睡,能呈现的都是自己难忘的记忆,流景嘴角抽了抽,很难想象咬一个无辜、且救了自己的小姑娘一口,竟然也是非寂难忘的记忆之一。
  她叹了声气,密林突然化作一片海,她脚下的土地也变成了礁石。
  是蓬莱岛。
  “我就说嘛,怎么可能没有蓬莱。”流景勾起唇角,下一瞬就看到少年非寂毕恭毕敬站在蓬莱老祖面前,老祖不知说了什么,他难为情地低下头。
  想起当年发现的秘密,流景表情逐渐微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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