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失弥撒 21 路西法的大名路人皆知。

  让娜实实在在被关了七天,好在有阿斯蒙德的接济,不算太受难。
  阿斯蒙德爱看她吃饭,让娜不明白这是什么癖好,每一回给她送饭,阿斯蒙德就靠在墙边,笑眯眯地看她吃。
  禁闭室潮湿又黑暗,让娜再没了那些用餐礼仪,再加上阿斯蒙德总会用触手给她清洁,越来越养成坏习惯。
  离开的前一日,她还握着大骨头啃猪蹄,吃得满脸都是。
  阿斯蒙德忍俊不禁,低低笑了几声。
  地狱触手左右待命为她清洁,少女目光瞥向男人,忽然想起什么似的。
  “恶魔都有触手吗?”她有点疑惑。
  “不,这是独属于我的。”男人云淡风轻地说。少女两侧的触手腹足有一粒一粒的突起,像柔软的毛巾。见她舔完最后一
  点味道,把蹄骨放下,为她轻轻擦拭。
  “它是怎么来的……谢谢。”突兀受他照顾,让娜抬起小脸。
  “这是太久太久以前的故事了,让娜,我的记忆也蒙上了灰,它不再清晰,”男人像是陷入那段回忆,微微皱眉,又很快
  舒展,“以后你会知道的,我总会跟你讲明,不是现在。”
  “让娜,此刻最重要的事是,把这一整串葡萄吃了。”
  触手拎起一整串葡萄,上头沾了晨露,像是刚摘下来。
  “这个时节怎么会有葡萄?”
  “让娜,”男人叹了口气,“尊重一下我的身份……”
  “你是恶魔……这不代表你就能在冬天弄来葡萄……这是两码事……”少女嘟嘟囔囔地说。
  男人又好气又好笑,他走近,手心撑起少女胳膊,掂了掂,“是重了些。”
  她摸了摸肚子,惊喜说,“都有肉了。”
  少女出身贫民窟,苦修多有禁食,一直瘦弱矮小,她也希望自己胖些。
  越是这样穷苦出身,越容易松动。
  欲望有很多种,人不会全然无欲,其中恶欲最好探知,邪念在每一瞬都可能忽然出现。
  而让娜……
  男人望向少女,她的欲望之池澄澈洁净,他感受不到半点污浊。
  出禁闭室后,让娜独自一人端了木盆,到河边洗衣服。这会儿瓦纳河还没冻上,只是河水冰冷刺骨。
  阿斯蒙德本想说能用触手清洁,被她好一顿盯,终于不再跟着。
  她不愿想,但她隐约畏惧太依赖他的自己。
  没有什么不会离她而去,她总是这样觉得。
  她用拳头大的木棒锤洗衣服,洗到一半,桑德嬷嬷也端了一盆脏衣服过来。
  与让娜寒暄几句后,她露出寻常的慈祥笑容,“让娜,你是我最喜欢的孩子,我希望你得到幸福。”
  “嬷嬷,我同样祝愿您长久侍主,得到幸福安宁。”少女温顺地冲她笑,她挽起衣袖,露出细嫩的手臂。
  “我希望你过得很好,”桑德嬷嬷将衣服摊开来,也拿起木棒敲洗衣服,“你聪明机灵、善良虔诚,我不想看你像嬷嬷我
  一样,在修道院了此残生。”
  让娜警惕地顿了一顿,没有接话。
  桑德嬷嬷继续说,“再过一年,就是圣女选拔的典仪,你做得这样好,若是有人能帮你提交名字上去,一定能够获得教皇
  青睐。”
  “当然……”她轻轻说。
  “利维公爵很看好你,他很想……”
  “桑德嬷嬷……”少女打断她,双唇紧紧抿出一条直线,让娜声音沉下来,“您是什么时候跟那些人勾结在一块的?”
  桑德嬷嬷脸上再装不出慈祥,忍不住流露出愤怒,“什么叫勾结——这已是最好的出路——”
  “您背弃了主,您为魔鬼说话!”
  “让娜!”
  桑德嬷嬷气得直发颤,嗓音尖利似乌鸦哑鸣。
  过了会儿,她又挑高了眉,毫不掩饰地讽刺,“你实在是愚蠢至极,让娜。我看你整日里念叨上主天主的,那高高在上的
  天神什么时候响应过你的祈求。你求你哥哥起死回生,看祂答应不答应你?”
  “我看啊,做上帝的奴仆,不如做公爵的情妇。至少你不必再穿着棉麻的外衫,而是丝绸的长袍!”
  让娜更恼了,“我不愿听您魔鬼的语言,请您离开!”
  桑德嬷嬷放弃说服,一边叹气一边摇头地离开。
  刚洗好衣服,又见桑德嬷嬷走回来,她有点愠恼,抬头要说,却发现桑德嬷嬷眼睛发红,是令人胆颤的深红,吓得她脚
  软。
  “嘿,让娜对吧?你不要害怕,我是路西法……呃,你应该听过我的名字,从各个地方。”桑德嬷嬷出声,嗓音却全然不
  同。
  “我来是要告诉你一些很重要的事……我认为你需要知道。”
  要更年轻,也更低沉。
  但凡是任何其他人,都要被这人吓得昏厥过去。
  路西法的大名路人皆知。
  “我用其他方式阿斯蒙德肯定会发现,他鼻子比刻耳柏洛斯都灵,所以我只能附身来寻你。”桑德嬷嬷坐在她一侧,翘起
  半条腿,是未曾出现过的潇洒姿态。
  纵使让娜已经与恶魔相处许久,依旧吓得不轻。
  那位地狱魔君毫无征兆地出现,附身在桑德嬷嬷身上。
  “感谢您的好意,请问您什,什么事?”少女尽力压下恐惧。
  “请你相信我是百分之一百的好心,让娜修女,你知道‘撒旦试炼’吗?”路西法挑眉。
  “不,我不曾听过,那是什么?”
  “是作为恶魔最高等阶的试炼……有许多过度苛刻的任务要完成,而最后一项拦住了所有恶魔……除了我,不过我是运气
  使然,你明白,我被父神击败——那可太疼了。”
  见少女在细听,他立即调整坐姿,露出同情的脸色,“最后一项是最轻描淡写也最难以完成的,仅仅两个字,‘渎
  神’。”
  “阿斯蒙德跟我说过,他要完成如艺术品一般的渎神。希望不会冒犯到你,但最为虔诚的修女堕入彻底的黑暗,不正是最
  为艺术的——渎神吗?”
  瓦纳河的河水好凉,泠然彻骨,这股冷冽从她的小臂直达心脏。
  沉默许久,让娜露出修女式的礼貌微笑,“感谢您来告知我。”
  “让娜修女,我不愿你蒙蔽在谎言之中。当然,我是有私心,但这与我不愿你被蒙蔽的心不相悖。”
  “我明白了,多谢你,先生。”让娜没有表露出太明显的情绪。
  路西法并非像阿斯蒙德那样嗅觉敏锐,他试探地问她,“那你……”
  少女抑制住内心的波澜,强挤出笑意,笑容却愈发苦涩。
  “本就不同路,先生,本就不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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