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禅_分卷阅读_88

  净霖静了少顷,说:“他送给了清遥。清遥时岁正小,小孩子多爱会响的东西,他造铜铃便是哄清遥玩儿。”
  苍霁等待净霖说后来,却见净霖眉眼笼在日光里,偏生冷得彻骨。他似是又沉浸在了某一处苍霁不知道的过往里,如同霜雾阻隔。苍霁虽然不明白是什么事,却也料得这个“后来”并不美好。
  “待清遥死后,只有这只铜铃遇火不化。我便收了,一直留在身边。”净霖说,“随后没多久,我也死了。”
  日光突兀地投了一地白,刺得苍霁抬指遮掩。他仰身靠回椅中,稍作思索。
  “铜铃至关重要。”苍霁眸中果决,“拿到它才能知道更多。”
  老皇帝匍匐在地,对着香喃声细语。
  “神君法力通天快快显灵。”他老泪纵横,“朕狱中还有祭品您千万莫要离去!干干净净的给您呈上来您快回来”
  简陋支撑的殿内昏不可见人影,老皇帝团如鬼魅,贴在地上虔诚地拜服,嘴里念念有词,双手抖若筛糠。他自雨夜之后便如同惊弓之鸟,没有邪魔庇护也不敢枉自食人,短短几日已觉得老病袭身,力不从心。
  太监们似如木柱般杵在外边,老皇帝越发害怕,竟呜呜咽咽的哭起来。他半生皆在忌惮中度过,最怕的就是老,眼看神君来助,长命百岁近在咫尺,怎料却被人给搅和黄了。他既不甘心,也不死心。
  老皇帝跪了半宿精疲力尽,香案上的香柱已经燃尽,灰屑随着他起伏的动作抖落在发间。他欲起身时忽感一阵晕眩,又颤身跪瘫在地上,爬不起身。
  殿中烛火倏忽而灭,阴冷的气息从地面缠着小腿攀爬而上。老皇帝哆嗦一下,又欢天喜地道:“您来了!”
  陶致化作浓雾袭裹住老皇帝周身,香案上寸寸渐覆上薄冰。老皇帝的欣喜逐渐化为害怕,他爬起身,在殿中跌跌撞撞地跑,嘴里念着:“好冷!好冷您饶了朕”
  浓雾裹住的部位如同冰凉的舌舔过,老皇帝气息不匀,撞倒在地。他捂着胸口,觉察到生气流走,被卷去了漆黑深处。他欲呼救,喉间却被捏住,双目瞪大的同时感受着身躯如坠冰潭。
  一团血肉在“咕嘟”声中逐步化作血雾,被蠕动的黑雾吞食干净。待雾气散退时,陶致打量着自己一身老皮。
  “又脏又臭。”
  他扶正冠冕,掀帘而出。太监们齐身跪礼,却都鬼气森森的一言不发。
  陶致眺了眼晨光,挥袍上了龙辇
  第64章 讨命
  京都遭逢雨夜之难, 坍塌的屋舍不计其数。朝中渐起天谴舆论, 可皇帝依然如故。诏狱之中囚|禁的美人按照天数依次被递入大内,各地涉及的牙行也行动如常。
  喜言找到荒院时已近黄昏, 小狐狸上前叩门。几声响后, 眼前荒败晦暗之景如同水波一晃, 变成满园热闹。他小心地踮脚, 趴在门上。
  “叨扰!”
  喜言入内后偷看阿乙, 因阿乙生得貌美, 束着发着锦袍也辨不出男女。阿乙骄傲,心知狐妖是钦羡, 便恨不得竖起尾毛, 在喜言面前张着翅膀好好踱一番。苍霁打发他出门,他偏不,又从窗钻进来,定要听听他们说什么。
  喜言不坐, 只捧着茶一股脑喝了, 对净霖说:“老板娘派遣我来, 便是给二位公子通个气, 不必再畏着那晖桉, 他也不过是来此走一场,方便回去交差。现下看在老板娘的面子,不会再为难二位。”
  “他那是来得凶。”苍霁说, “不像是会轻易走的样子。”
  “原本确实棘手, 但出了旁事, 即便是晖桉也不能擅自处理。他急着回九天境,远比捉住两位更加迫在眉睫。”
  “出了何事?”
  “京中藏着的邪魔吞食了笙乐女神半具身躯,那笙乐女神又非同一般。如果耽搁了禀报,晖桉也难辞其咎。”喜言拱手放回茶杯,说,“老板娘说,此事告之九天境,只怕两位也要卷入其中。若是已经寻到了丢失之物,就尽快离去吧。此外能寻回千钰哥哥,两位功不可没,老板娘愿倾力相助,以偿恩情。”
  “东西仍在京中,如不能拿回,我们两人便不能离开。”苍霁说,“那邪魔畏而奔逃,这么快便又回来了?”
  “晖桉鹰眸所见。”喜言做大人忧愁状,“只是他入京后藏得隐蔽,晖桉也再寻不得,如今竟不知道他到底藏在何处。”
  “鹰眸只破人邪,晖桉寻不到魔是意料之中。”净霖说道。
  阿乙在椅后听了半晌,突然冒头,说:“晖桉那眼睛算什么?我与阿姐的才好,他就是藏在土里,我也能瞧得出来。”
  苍霁把他的脑袋摁回去,只说:“与你什么干系。”
  阿乙顶着脑袋,气道:“你们净待在这里好没意思!不如带上我去降魔,五彩鸟寻人最了不得!只是想借小爷的眼寻找邪魔,总要付些报酬。”
  苍霁思量还真要靠阿乙去找邪魔,便稍松了手,问:“你欲求什么报酬?”
  阿乙正色,说:“帮你们好说,看在阿姐的面儿上,只望日后如受追究,不要干系到我阿姐,尽管推到我这里来就是了。”
  净霖看他,说:“操心。”
  “我就这么一个姐姐,自然要操心了!”阿乙不耐道,“答不答应!”
  ““你先找到邪魔再说。””苍霁说道。
  阿乙却不上当,对苍霁说:“我知你狡诈!今日若不能得你们两人的准话,小爷便不去了,你们尽管找别人去!”
  “我答应你。”净霖说,“如受追究,必不牵连五彩鸟一族。”
  阿乙抱着手示意苍霁,苍霁反而慢条斯理地倒了茶,只说:“我听净霖的便是了。”
  阿乙觉得这话不大清楚,细想之下又并无不妥,便颔首说:“我入京时便觉得此地有异,似神非神,似魔非魔,古怪得很,原是他吃了笙乐,难怪这般难以寻找。不过我既然应了,就自有办法,你们二人随我走就是了。但我们离开了,那笔妖跟病秧子怎么办?”
  净霖合上茶盖,说:“山人自有妙计。”
  翌日,便见那连日告病休养的“楚纶”重回翰林,精神奕奕,气色甚佳。楚纶入内递呈名帖,顺利入了院,与人寒暄并无异常,反倒比以往更好打交道。他提着袍跨入室内,待坐在座上,听着左右高谈阔论,袖间却鼓动几下。
  苍霁占据着袖中的大半江山,阿乙敢怒不敢言,五彩鸟垂头丧气地缩成一团,挤在角落里黯然伤神。
  “愁什么?好好找人,大哥有赏。”苍霁搭着鸟背,说,“连净霖的袖都分了你一半。”
  阿乙哼一声,觉得这声“大哥”简直难以启齿。可他在苍霁手中吃惯了苦头,只能咬牙喊道:“多谢大哥,我一点也不愁。”
  苍霁说:“叫得不情不愿。”
  阿乙立刻歪头做小鸡天真状,磨着牙欢快地说:“大哥!”
  “进来之后感觉如何。”苍霁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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