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节

  “夫人真香。”周绪笑道,喉结动了动,又继续说道。
  萧洛兰听到了外面炸雷一般的巨大声音,轰隆隆,连续不断的在她耳边炸起,根本听不清周宗主后面说了什么话,就只能看见他笑看着她。
  萧洛兰被周宗主的眼神看的心里一紧,她低头喝了口茶,不慎被烫了一下,将茶杯又放到了轻甲上。
  “被烫到了?”周绪倾身过来,关切的问道。
  萧洛兰觉得有些丢人,不想说话。
  “嘴巴张开我看看。”周绪皱着眉头:“鞍袋里还有一些伤药。”
  “不严重,不需要上药。”萧洛兰摇了摇头,那茶水毕竟已经放凉了一会,烫伤倒不至于。
  周绪捧着夫人的脸,固执道:“我看看。”
  萧洛兰感觉怪怪的,轻抿着唇。
  “我看看伤着了没有?”周绪耐心道,他跪在夫人面前,低头看她,双手捧着她的脸,黑眸专注。
  萧洛兰仰着头,眼睫颤了颤,双手撑在披风上面,可以感受到披风上面绣线的纹路,有点凉。
  她闭上眼睛,慢慢的张开了嘴巴。
  周绪终于瞧见了,一点殷红探出,被热水烫的有点红。
  粉唇微张,呵气如兰,馥郁幽香。
  周绪心脏鼓噪如雷,嗓子干的发疼。
  山洞里春意盎然。
  火光熄灭以后,就剩外面的一点点天光进来。
  萧洛兰感觉自己要喘不过气来了,耳边尽是男人魔咒般的低语。
  “我心悦夫人…”
  “我心悦…夫人。”
  哪怕她已经回应一句了我知道了,可周宗主还是在她耳边说着,咬着她的耳朵,像要刻在她的心上。
  周绪抚摸着夫人的脸,只见她脸颊潮红,泪盈于睫。
  “…若夫人改嫁,我也是要跟着夫人的。”周绪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可他就是想试探夫人的态度。
  夫人嫁给了他,她就不可能再嫁给其他人,他活着不可能,他死了就更不可能了,她是幽州主母,她代表着幽州,谁敢娶她呢?就算夫人想,幽州的铁骑也不会答应的,他的儿子不会答应,他的部曲亦不会答应。
  萧洛兰听到这,忍不住在心底骂了一句周宗主究竟是有什么毛病,他还没死呢,就想着他死后的事了,一个劲的问她,好像他一死她就红杏出墙了一般,萧洛兰越想越气,话一出口就是断断续续的:“你,你都那个了,还怎么,怎么跟着我。”
  周绪埋首笑道:“变成鬼,也要跟着夫人。”
  萧洛兰本想说这世上哪有鬼,可一想到穿越这么离谱的事情都发生了,一时间又不确定了起来。
  周绪察觉到夫人瑟缩了一下,亲了亲夫人:“莫怕,我骗夫人的。”
  萧洛兰咬着嘴唇,知道这句话才是骗人的。
  第84章
  九月廿九。
  深夜凌晨的时间, 萧洛兰用毛笔在日历上给它画了个圈圈。
  军营中,她的帐篷内空无一人,只有两盏油灯静静燃烧着, 昏黄的烛火偶尔会被门帘处的风吹的摇晃,萧洛兰披着一件新的狐氅坐在床上, 没有睡意, 周宗主他们早就走了, 走的悄无声息, 带走了两千玄甲营铁骑一千拓跋族的骑兵以及不足五百的铁勒轻骑, 那些俘虏也一并带走了。
  留在军营里的约莫一千多人左右。
  其中大部分都是李勋将军手下的玄甲铁骑,而李勋将军,周宣,周凌之, 以及拓跋两兄弟全部上了战场, 就剩下施老将军留了下来。
  还有保护她的那些门客们, 萧洛兰第一次见到全部的门客, 足有三十几人,分布在她的帐篷周围,在外则是玄甲营的军卒们。
  “主母,您还不睡吗?”郑鱼心探头进来,见夜这么深了,主母还没休息, 不放心的过来看了一眼, 军队里的女人少, 李大夫是随军医师, 也跟着上前线了, 女人就只剩下她和冬雪照顾主母, 其他的都是男人,往日为了避嫌,那些男性门客很少往主母面前凑,现在主公走了,他们就陆陆续续出现了。
  毕竟,他们的工作就是保护主母。
  “我睡不着,等会再睡。”萧洛兰把女儿给她写的信一封封的收好,放在木匣里,今天下午,拓跋阿木的雪鹰送来了千里之外的阆歌信件,是女儿亲手写的。
  “我可以进来吗?主母。”郑鱼心规矩的问道:“我也睡不着,想陪陪您。”
  萧洛兰莞尔一笑,柔声道:“进来吧。”
  郑鱼心走进帐篷内就闻到了主母身上的香气,满屋子都是,淡淡的轻柔芬芳沁人心脾,她坐在床边,望着主母,感觉主母真好看。
  “小娘子来信啦?”郑鱼心一眼就看到了木匣里的书信。
  “是啊,我已经和她说过明年想让她去书院念书的事了,她也没反对。”萧洛兰道:“她还说她收留了一个精通炼丹的落魄老道士,就放在了她的庄子里当她的客卿。”
  郑鱼心眨巴着眼睛,听到这里,手指绞着头发,手腕上的银铃铛发出清脆的铃音:“小娘子心善。”
  “那个老道士可是从南方过来的?”
  “这我也不清楚,晴雪她没有说。”萧洛兰见郑小姑娘欲言又止的,便道:“可是有什么问题?”
  郑鱼心道:“主母您经常和李大夫在一起,想必知道五石散这物,据说服用以后,整个人都会阳气上浮,面色红润,精神身体比之以往要好上数倍,曾有冬日大雪之时,有名士服用五石散后,敞怀宽衣,在风雪中与一众名士清谈,端的是妙语连珠,仙气飘飘,导致凡有清谈盛会之时,在场名士皆服用昂贵的五石散。”
  萧洛兰知道有这么个东西,长安里的名士们还弄出了一套鉴赏五石散品质的一套标准,很受上层贵族的欢迎,不过她在幽州从未见过这种东西。
  “虽然我不是很懂医理,但我觉得那些名士吃了五石散后,大雪天的只穿着薄衣行步散热,怪的很。”郑鱼心瞄了眼主母:“一些道士除了会炼丹,也会炼五石散哩。”
  “你是担心老道士会炼五石散,带坏了晴雪?”萧洛兰猜到了小姑娘想说什么。
  郑鱼心不好意思的点头,她的确是这么想的。
  萧洛兰笑了起来,拉着小姑娘的手笑道:“放心,晴雪她不会乱吃东西的。”她们母女两人连古代的生鱼片都不敢吃,水都要喝热的,那五石散这么古怪,晴雪是万万不敢尝试的。
  “那就好。”郑鱼心瞧见主母温柔的笑容,脸色一红。
  世人追捧五石散还有一作用,就是男人吃了可以壮/阳,夜御数女,一些耽于女色之徒对此物更是追捧的犹如圣药,但这话说了,恐污了主母的耳朵,郑鱼心就不再说了,一般都是男人吃的,女人很少吃,据说吃了以后皮肤会更加白皙,共同特点就是不能受热,就连衣服也要穿的轻薄,宽衣大袖,喝酒之后更是放浪形骸,有一些名士还特意穿上洗旧的柔软衣物,以免伤了皮肤。
  郑鱼心见主母床边有很多书籍,便多看了几眼。
  萧洛兰拿过一本直接递给她:“我和你一起看吧。”说罢,自己也拿了一本,古代的书,萧洛兰起初看的也很困难,幸好周宗主也是一个大老粗,他选的书多数都是简明易懂的,路途无聊,十三经史被萧洛兰翻了遍,她对它们并没有深刻的钻研,只求能粗略看懂就行,剩下的一些游记诗集还有话本之类的,她就当作是小说看了。
  萧洛兰担心小姑娘嫌弃经文枯燥,便选了一个有趣一点的话本给她。
  “主母,这字怎么念呀?”郑鱼心脸红红的问道。
  萧洛兰低头看了一下,是澧字。
  “是澧字,澧水入江。”萧洛兰见小姑娘也不像是穷苦人家,身上手上穿戴的有模有样的,除了说话口音怪了些,和其他小姑娘没什么区别,有心想问,又担心郑小姑娘多心。
  倒是郑鱼心捂嘴笑了起来,她弯着眼睛,头上的银饰当啷作响,第一次说起了自己的家乡:“我家住在武陵山里,那里到处都是大山,多丘陵少平地,山势绵延险要还有山瘴,万户苗寨,聚族而居,我属于红苗一族的。”
  萧洛兰觉得十分新奇,静静听着。
  “我的阿爹是寨主,我娘是对面山寨的女儿,再加上他们生了三个阿兄才有的我,所以我在家里就比较受宠,小时候偶尔下山一趟就喜欢上了山下,于是让阿爹请了一个夫子过去让他教我中原的语言文字。”
  萧洛兰听到这,不由看了一眼外表漂亮的郑鱼心,有点意外。
  郑鱼心笑嘻嘻道:“后来老夫子见我字认的差不多了,要死要活的想下山,我就让阿爹给了他一些银钱让他下山了。”
  “不过我都这么大了,有些难的字我都忘记了。”郑鱼心苦恼道:“以后有不认识的可以找主母吗?”
  萧洛兰点头道:“当然可以了。”她好奇问道:“既然你受父母宠爱,家中富庶,又为何到幽州当门客了?”
  “寨子里太无聊了,一点也不好玩,还是山下好,我长大以后磨了好久才让阿爹让我下山,他派了好些人跟着我,被我甩掉了。”郑鱼心踢踏着腿,回忆起以前的事,像在说什么趣事:“我下山以后就坐船到了江南,江南可好看了,又好玩,人特别多,就是他们听到我口音都鄙夷我。”
  “后来在江南玩腻了,去了一趟洛阳想看看传说中的花魁,长安叫都知,江南那边还是称呼花魁的居多啦。”郑鱼心想起主母常年在山里清修不问世俗,便多说了几句:“洛阳花魁每五年举行一次,夺的头魁的花魁据说一夜价值千金,到时会有许多的江南才子赶赴洛阳,参加花魁的惊姝宴,文人墨客嘛都风流的很。”
  “点评出头魁之后,剩下的就是达官贵人,王孙公子们的事了,毕竟花魁可不便宜。”
  “不过我也是从其他人口中得知的,我其实也没见过花魁哩。”郑鱼心手托着腮看向主母,笑道:“算算时间,明年才是洛阳的惊姝宴,没有见到惊姝宴会,我本想回寨里去的,后来遇到了何进,就跟着他到幽州阆歌啦。”
  “阿爹给我的银钱不多了,我看何进当了节度使大人的门客,每月过的挺好的,于是我也毛遂自荐,也当了节度使大人的门客,就是这样。”郑鱼心三言两语的说完自己的话,她说的是真话,只不过隐瞒了一些细节而已。
  萧洛兰望着郑小姑娘,完全想不到她小小年纪居然走过了这么多地方。
  “你又在缠着主母了?”冬雪撩开帘子进来,柳眉竖起:“这么晚了,还来打扰娘子休息。”
  郑鱼心立刻站直了,一脸无辜。
  “是我想听听外面的事,让鱼心进来说说话的。”萧洛兰拿了两个果子分给了两个小姑娘。
  “既然冬雪姐姐来了,那我出去了。”郑鱼心笑着对主母挥手。
  等她离去后,冬雪对主母回禀道:“李大夫手里的伤者已经全部转移到王大夫那边了,我去看了一下,那个拓跋骑兵精神已经好多了,想必命是可以保住的。”
  萧洛兰听到这个好消息,弯了弯唇角。
  冬雪拨弄了一下炭盆里的火,让帐篷里更温暖一些,随后放下了床幔。
  想为主母守夜,毕竟主公今天没在。
  主母忽然从床幔里伸出她羊脂软玉般的手,轻轻的握住了她的手。
  冬雪的心忽的一跳。
  “不冷就好。”萧洛兰摸了一把冬雪的手,见不冷才放下心来,随后又想起一个问题:“冬雪,你帐篷里的炭火还够吗?”
  “够的。”冬雪答道,她再怎么说也是主母身边的贴身女婢,一应待遇还是有的,不过她是练武之人,身体比寻常男子还要好,晚上也用不着炭火。
  “那你去休息吧,我这边很安全,不需要守夜,明天可以起晚些再过来。”萧洛兰道。
  冬雪听到主母关怀的话,见主母的手还在她的手上轻轻的拍了拍,好似在哄她一般,脸更红了。
  “奴,奴知道了。”
  冬雪离开帐篷,给门帘留了一道缝透气,看见前方苗疆来的郑鱼心,理了理衣裙,目不斜视的走过她的身边。
  郑鱼心等人走远了,哼笑了一声,踢了踢不远处坐着的何进:“和尚,念段佛经给我听听。”
  何进敲着木鱼,好脾气的念了一段经文。
  木鱼声中,双眸紧闭,宛若大慈大悲的高僧。
  萧洛兰听着似有若无的念经声,慢慢闭上了眼睛。
  九月廿九。
  白虎值神,有血光之灾。
  遥远的漆黑夜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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