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
第33章
窦海涛双腿发软的望着被三匹高头大马拉走的太府马车, 李府的家奴沉默的护卫在马车左右,车轱辘压在青石板上,很快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罗金虎早就躲在一旁, 等太守大人的马车一走,猴子一样窜出来抓住窦海涛的手臂:“窦兄, 怎么样了?”
远处有不少人影绰绰, 像是幽灵在盯着这边, 也不知是哪家的探子, 窦海涛已经没心情去管那边了, 自从节度使大人入住了他的府邸,每天不消说有一百人,也至少有七八十人在盯梢,就据窦海涛知道的, 他们住的这条新昌坊, 不少胡商地主的宅子已经被人暗中收购了, 新的面孔住进来好多。
也就每天在窦府不出门的萧夫人和萧小娘子不知道这些事, 像他们经常外出打交道的,早已对这些情况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要节度使大人没有表示,他们就当作没有看到。
“我跟你说,你可不能和他人说。”窦海涛握住邻居的手。
罗金虎当即应道:“窦兄放心,做我这行的最看重的就是信誉, 况且我只是提前想知道节度使大人和太守大人…究竟谁会留下来。”
现在太炀郡只要有点消息的都知道太守大人和节度使大人交恶了, 眼看最高长官关系无法调节融合, 他们自然要下注了, 太守大人还会不会坐在太炀郡守位置上, 所有人都在等这个结果。
窦海涛悄声说道:“太守大人因怒骂萧夫人, 节度使大人便让一位雷氏骑从去牢里砍了李府大郎的四根手指。”
罗金色眼睛都瞪圆了,不可置信道:“当真?”
“当然是真的,估计明天这个消息就已经压不住了。”窦海涛想起节度使大人冰冷的表情至今仍腿肚发抖,李府大郎那可不是什么小猫小狗,那可是一郡之守的儿子,手指竟是说砍就砍了。
窦海涛说不清是什么感受,只觉得像在做梦一样。
“那李大郎会死吗?”罗金虎有些恍惚的问道,他也曾见过李府大郎几次,只能远远看着,约莫是二十五六的华服青年,当时骑马招红袖,是红袖坊的一等一的贵客。
“不会。”马车里的李太守听到三儿子的话,用手帕擦了擦自己的脸,早已没有了在窦府的失态,清癯的脸上又恢复了从容。
李瀚章望着父亲,觉得看不透他,他的大兄被砍去了四根手指,可父亲却表现的那么平淡,明明大兄是为了父亲才做下了那等错事。
“父亲,您的心是铁石做的吗?”李瀚章喃喃问道,他叫李瀚章,本家是河东李氏,那个被称赞为文人风骨的李氏,父亲是李氏族长的胞弟,按理说他们哪怕不是在河东,也会在长安长大,的确,前十三年的时间里,李瀚章的确在长安,后来父亲调任到了太炀做太守,此后的时间,李瀚章就生活在太炀,他不喜欢幽州这地方,稍长大一些就住在长安的大伯家,大伯位列门下省的左补阙并兼职太子太傅,桃李满天下,一直受圣上重用,受士族敬仰。
父亲在幽蛮地区当太守一直是李瀚章心里不大不小的一根刺,明明他的本家那么煊赫清贵。
李伯志看了一眼自幼就聪慧的三儿子:“我对你们是一样的。”
“那大兄变成废人了,您怎么无动无衷呢?”李瀚章望着父亲,只感觉满腔的愤怒。
“至少他还活着。”李伯志平静的说道。
“失去四根手指比失去一条命要好。”李伯志闭上眼睛,在外表现的易怒冲动又愤懑不平的他现在好像一尊菩萨。
李瀚章仿佛是第一天认识父亲一般,心里陡然生出了一种恐惧感,他真的了解父亲吗?眼前的这位真的是被誉为大楚文脊的父亲吗?
“父亲…您…”
李伯志慢慢笑了起来:“瀚章,你要记住,你姓李,只要在幽州一天,就得和周幽州对抗一天,不然的话,我们李家的忠心文骨又要怎么体现给天下人看见。”
“在外面,你要做个忠臣,哪怕是愚忠也没关系,天下人都喜欢忠臣,圣上也喜欢忠臣。”李伯志帮儿子的衣领弄好,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李瀚章过了好一会才道:“所以,您是故意激怒周幽州的?”
李伯志看着还天真的孩子,却是没有回答他的话,反而自语道:“我李伯志在太炀尽忠职守五六载,日夜不忘圣恩,如今为了对抗周幽州,连儿子都残废了一个,心神交瘁之下,无力再担任太守一职,自请贬谪应该不过分吧。”当然了,自请贬谪只是他的说词,李氏只要还是士族文人的招牌一天,圣上就不会对他们做的太过分,况且,他都已经废了一个儿子了,圣上又怎么苛责于他。
见三郎还是不懂,李伯志只能剥碎了揉开了讲给他听:“这是一场心知肚明的交换,周绪很大概率已经物色好了下一任的太守人选,我在太炀这些年从未染指兵权,他才让我安稳坐在太守位置上,现在我已经到了不得不退的时候,可是如何完美体面的从太守位置上退下来,既不能让李氏在天下人面前失了李氏笔刀的清誉,又不能让圣上怪罪反而要念着我们李氏的好。”
“大郎他一时冲动做下这件事也算是破局的意外。”
李瀚章木然:“周幽州知道您的想法吗?”
李伯志笑了:“周绪将计就计,顺水推舟罢了,一切的一切都是做给外人看的。”
李伯志想到最后周绪的那个眼神,不禁然的有些意外,那时的周幽州竟好像是动了真格。
官场之中,尤其是文官,逢人便是三分假,给自己戴上一层又一层的面具,只有聪明者才能玩面具之下的游戏。
周绪是难得的可以和李氏下棋之人,两人心照不宣的敌对关系,七分真三分假。
难道真的触逆鳞了,周绪那种人也有心?李伯志想了一会便不再想了,他们估计要不了多久就要回长安了,再次带着李氏不畏强贼怒斥周幽州的荣耀,史书之上,终究还是他们李氏执笔而写。
李瀚章缓缓看向父亲,不解迷茫又崩溃:“父亲,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李伯志再次闭上眼睛,不作回答。
“因为他们是李氏啊。”周绪用小刀削着梨皮,把梨皮削成一圈一圈的形状,漫不经心的笑着回答萧小娘子的话:“把名看的比命还重的李氏,不让他们骂骂,他们凭什么做到这个位置,名声才是支撑他们的一切,名声越大的士族官越好做。”
萧晴雪的脸仍然被气的红红的:“那老匹夫也不能随便骂人啊。”
周绪将梨子切成一块块放在碟子上,递与萧小娘子,笑道:“快吃些梨吧,别上火了。”
萧晴雪气鼓鼓的坐在妈妈身边,吃了一块梨子。
萧洛兰想到中堂上突然怒骂的李太守,听完周宗主的话,隐隐不安,总觉得被李太守利用了,短短时间里,萧洛兰想了很多但一时又抓不到什么头绪,李太守真的如表面一般吗?萧洛兰忽然感觉到有点恐惧,对这些古人。
“别想太多,萧夫人只看结果就好,他儿子的四根手指已经留下来赔罪了。”周绪用小刀又削了个梨,把切好的梨单独给萧夫人。
“就是委屈萧夫人和萧小娘子受我连累了。”
萧晴雪见周宗主说的这么客气,心里的火气也熄灭了,毕竟那李太守被她们也反骂了一通,而且…萧晴雪偷偷看了一眼周宗主,觉得古代的人还真可怕,手指说砍就砍了。
说实话,萧晴雪对周宗主有点犯怵,尤其是周宗主对李太守说的最后一句话,总觉得不像在开玩笑。
“主子,小娘子。”芳云在书房外敛衽一礼。
萧晴雪看向芳云:“怎么了,芳云。”
“窦夫人已经准备好了飧食,主子和小娘子想在哪里用?”
赵青山笑道:“刚好我们也没用,飧食全部送来清风堂吧。”
用完了飧食,萧晴雪想起自己做的肥皂,心有牵挂便吃的快些,见妈妈还没吃完,忍不住和芳云先回杏花居了,赵青山随后拎着一壶酒去外面赏月。
清风堂内。
萧洛兰蓦地察觉到堂内就剩下了他们两人。
“萧夫人,李三郎给您的玉佩被我拿回来了。”周绪将碎掉的玉佩放到桌上,玉佩在烛火下发着油润的温白色泽,看起来价值不菲。
萧洛兰本来想走的,见到玉佩,便想起了李三郎那事,她便把李三郎来找她的事告诉了周宗主。
周绪听完,喝了一口酒。
“玉佩是李三郎突然给我的,这玉佩是不是有什么作用?”萧洛兰担心这玉佩有古怪。
周绪将青席移到萧夫人的身边,就这么手支着头笑望着萧夫人。
萧洛兰被他看的浑身不适:“难道我说错了吗?”
周绪却是问了另一个问题:“李三郎问萧夫人你是不是被胁迫与我在一起的,您是的吗?”
萧洛兰见周宗主说的那般暧昧,虽蹙眉但还是摇了摇头:“周宗主,您救了晴雪,我和晴雪一直很感谢您那时的出手相助,后面也是得到您的帮忙,我们才可以到太炀。”自然不是什么胁迫。
“您是我们的恩人。”
周绪认真询问道:“萧夫人,那我可以胁恩求报吗?”
萧洛兰愣了一下,而后呼吸急促了几息,低着头紧紧咬着唇不说话,面色有点苍白。
周绪见萧夫人鸦鬓颤颤,娇躯微抖,哑声道:“别害怕。”心里实则恨不得扑上去,心燥的难受。
“萧夫人,我只是不想您躲着我。”
周绪见萧夫人仍然低着头,唇被咬的愈发糜红,玉容上只有那一点殷红惹眼的很,周绪像被勾住魂一般倾身低下头去。
萧洛兰惶恐的望着越来越近的周宗主,手撑着身体后退,退至屋内的红柱,直到无路可退。
周绪着魔一般望着萧夫人露在外面的绣鞋和如牡丹盛开的裙摆,忽的伸手将萧夫人的一只脚捉住了。
萧洛兰死死压抑快到嗓子的尖叫,周绪倾身上前,抚着萧夫人的脸,仿佛叹息一般:“萧夫人,给我一个做好人的机会,好不好?”
萧洛兰脑子混混沌沌的,根本想不通事情为什么会这样,手死死的抵在冰冷的竹木地板上,潮湿的汗迹顺着鬓角滑落下来,身体不自觉的颤栗。
不远处,一只绣鞋脱落。
周绪低头亲吻着萧夫人雪白的脚踝,半褪的罗袜欲落不落的半勾在脚尖处。
像在勾着他的心。
第34章
雷山提着灯护送萧夫人回东苑的东阁。
窦府的东西两苑中间隔着一道月亮门, 再穿过曲折的回廊,庭院里栽种的花浓香袭人,雷山不习惯花香, 只沉默的在前面带路,萧夫人走在他身后, 像是在出神, 脚步有些虚浮。
雷山听觉十分敏锐, 总觉得今夜的萧夫人和往常不太一样, 仿佛受了很大的刺激。
清风堂里, 究竟发生了什么?
雷山当时站在远处,并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他将萧夫人送到东阁门口,随后转身离开, 萧洛兰站在东阁门口, 却没有进去, 沿着翠竹小道来到了女儿的杏花居, 窦夫人给她们母女俩的住处都很好,杏花居的小院里有一颗大杏树,现在天时是五月,已经没有杏花了,萧洛兰轻轻的推了推门发现门被锁上了,心里觉得很宽慰。
“主子。”芳云从杏花居的偏屋出来, 敛衽一礼:“小娘子刚刚睡下。”
“辛苦你了, 芳云。”萧洛兰想起再过几天就是芳云发月钱的日子了, 她望着这个小姑娘, 轻声道:“你吃过饭没有?”
“已经吃过了, 和雷大哥他们一起用的。”芳云道。
萧洛兰叮嘱道:“吃完了就快休息吧, 晚上睡觉记得把门锁好。”
“主子,您还没有沐浴,需要我近身伺候吗?”芳云请示问道。
萧洛兰摸了摸这个小姑娘的头,说道:“不用了,我习惯自己一个人洗。”
见主子坚持,芳云屈膝后回到了偏房。
萧洛兰回到东阁,进入里间,泡在热水里,直到这时,她全身才放松下来,许是端午的缘故,澡水里淡淡的艾草香气,萧洛兰怔怔的望着水面,她给女儿做的香包还有几针没有缝好,等睡觉前要把它弄完了,明天去找窦夫人商量借一个匠人,女儿弄的肥皂不知道怎么样了。
萧洛兰逼迫自己想着其他的事,想把在清风堂里的事情忘掉,可是有些事她越是不想,它越是不停回忆…萧洛兰不明白脚有什么好亲的,幸好也只是亲了一下脚,同样她也不明白周宗主为什么会对她起那样的心思,在她看来,坐到周宗主那种位置的人,想要什么女人没有呢?为何偏偏纠缠于她。
等水凉了,萧洛兰才起来,穿好寑衣,关紧门窗,坐在床上借着屋内的烛火给女儿缝香包,在现代的时候她偶尔会绣个十字绣,这种手工缝制的香包还是第一次做,勉强有一个针脚细密的优点吧。
萧洛兰把缝好的香包仔细检查了一下,见没有什么大缺点,就将它放在了枕头下面,准备明天一早送给女儿。
她从来就没有什么大志向,只希望女儿和她两人平平安安的,萧洛兰闭上眼睛蜷缩着睡在床上,因此只要周宗主对她做的不是太过分,她可以自欺欺人一般当作什么也没发生。
和周宗主彻底闹翻,萧洛兰从看见雷虎雷豹他们杀人不眨眼的举动起,就没有在她的选择范围内。
第二天一早。
萧晴雪闻着散发着草药清香的香包,十分高兴,趁着没人,响亮的在妈妈脸颊上亲了一口:“谢谢妈妈。”雪球绕着萧晴雪的脚边喵喵直叫,萧晴雪把它抱起来,揉了揉小猫的肚子,这几天雪球黏她的紧,萧晴雪猜测是自己经常喂养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