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

  酒桌上,尽情喧嚣,众人纷纷追忆往昔,笑料不断。
  谢佳菀很少出声,但他们口中的那些事,她也都还记得。
  回忆被覆上一层光影,磨去锋利的棱角,连曾经尴尬窘迫的碎片都变得柔和。
  谢佳菀的大学生活其实过得很充实美好,因为在异乡,一开学就碰到了相见恨晚志同道合的好友。那时候虽然和梁从深异地,他却每天都会和她打视频电话,叽叽喳喳跟她分享他的高中趣事。
  每次听到他的声音,谢佳菀的心就会平静许多,思乡之情也不至于太难熬,好像他就在身边陪伴自己一样。
  身边有阳惠勤,心里有他,那段时间的谢佳菀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阳惠勤是个乐观开朗的女孩,喜欢参加各种活动,谢佳菀在她的带领下,满大学乱蹿,什么八卦趣事,总能掌握第一手信息。
  所以他们提及往事,谢佳菀都会觉得有阳惠勤的影子。
  她喝了点酒,沉默娇坐到她身边给她送水果。
  “唐苏怎么走了?”
  还没正式开餐,唐苏就以医院有全科大会诊为由匆忙离开了。
  谢佳菀勾了勾嘴角,反问她:“你也会好奇?”
  她碰倒调羹,与酒杯碰撞发出脆响。
  “那我也很好奇,当年在会所,你不是在吗,你怎么没救她?”
  好在四周一片喧哗,没人在意她们小小角落里的冷却气氛。
  “佳菀,这么多年,你还是没真正放下过这件事。”
  谢佳菀抱头低伏在桌面上,声音发闷:“放下?人是从我面前跳下去的,那是我最好的朋友,你让我怎么放下。”
  有人开始注意到谢佳菀,调侃道:“佳菀这酒量不行啊,这么多年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这还没怎么开始呢,就趴下了。”
  沉默娇笑着打圆场,话术圆润,滴水不漏,让想找事儿看热闹的人哑口无言。
  并且感慨风水轮流转,当年的农村妹竟也能摇身一变,成了他们惹不起的人物。
  谢佳菀被沉默娇扶到隔间休息室,不一会儿,又领进来两个女人。
  “佳菀,上回我跟你说过,你如果来同学会,或许会得到你想要的真相。”
  谢佳菀看那两个女人有点面熟,但在脑海里怎么也搜寻不到她们的存在。
  两个女人相视一眼,对谢佳菀说:“佳菀,你忘了?我们和惠勤是同乡,隔壁三班的。”
  脑中轰然炸响,谢佳菀忽然觉得神经作痛,张了张嘴,却什么都问不出来。
  阳惠勤出生在一个偏远乡镇,但她本人出落得漂亮,歌唱得好,成绩优异,所以她很不愿意别人老是提及她穷苦的家境。
  在谢佳菀面前,她从不避讳直言自己此生最大的污点就是她穷困潦倒的家庭。
  她发奋图强,努力考出来,就是为了脱离贫深似海的原生家庭。
  从小地方出来的人,多少有些不自信,畏畏缩缩,所以阳惠勤除了寒暑假回家会和几个同乡搭车,在学校的时候,她们根本不是一路子的人。
  阳惠勤跳楼自杀后,谢佳菀好长一段时间都不愿触碰有关她的任何人或事。
  大四学期的最后时段,大家都分散到五湖四海进入医院实习。所以当时谢佳菀想再找人探寻真相,也只能联系上沉默娇。
  没想到这次同学会,阳惠勤的同乡也会出现在南州。
  “那天下午我们三个返校,她东西多,我们俩帮忙搬到你们宿舍,顺便坐了一会儿。有个女生突然来敲门找你。”
  “惠勤说你不在,有什么事跟她说也是一样的,她会帮忙转达。”
  那天谢佳菀的确不在,她刚到校就被辅导员拉去开会。
  至于那个到宿舍找她的女孩,谢佳菀更是无从探知。
  路轩文家里在桐城有产业,所以他时不时就会在桐城呆一段时间,招蜂引蝶。那个女孩听说谢佳菀是路轩文兄弟的女朋友,就特意想找她一同前往路轩文在私人会所举办的派对。
  沉默娇问谢佳菀:“当年你事先知道有那个派对吗?”
  谢佳菀失魂般地摇头。
  她也是过后才知道,梁从深跟着她返校到桐城,为了给她一个惊喜,本来他也打算带她去路轩文那个派对的。
  但她刚到校就被拉走干活,根本没功夫搭理梁从深,骂了他一句“烦人精”就把手机丢到一边。
  会议又臭又长,她长途奔波,直接睡了过去,还险些错过了帮辅导员签到。
  可谢佳菀万万没想到,阳惠勤跟那个女孩去了派对。
  在派对上,被人轮奸。
  开学第一天,就从宿舍阳台跳了下去。
  黑色回忆如潮涌来,谢佳菀整个人开始发抖,眼前全是阳惠勤纵身一跳前望着她悲惨的笑容。
  血淋淋的,挥之不去。
  “你当年看到她被带走了对吗?”
  谢佳菀语不成调,让沉默娇背脊一凉。
  沉默在犬马声色中被无限放大,谢佳菀猛地起身,对沉默娇怒吼:“你他妈看到她被带走了,可你没有救她,你无视了她的求助!”
  沉默娇垂头,打扮华丽,却一朝变回从前那个没有任何话语权、被人呼来喝去的陪酒公主。
  当年她为了赚取学业费,辗转于各种酒色会所陪酒、跳舞。
  一次偶然机会,她陪某个煤老板睡了一觉,终于得到只有权贵富豪才能去消费的会所的工作机会。
  那晚她在走廊,意外看到喝得神智不清的阳惠勤被一个男人架走。
  她很不可置信,随即又在心里鄙夷。
  阳惠勤平日装得多么高尚,但不过就是和她一样是贫苦人家出身。
  她们没有家世背景却出现在这种场合的女孩,除了陪酒钓男人,还能有什么别的理由。
  可凭什么她阳惠勤就能成为众人心目中的“女神”,能和家境优渥的谢佳菀成为挚友。
  沉默娇甚至在心里想过,她要怎么把这一切记录下来,作为证据,公之于众,戳穿她虚伪洁白的躯壳。
  后来谢佳菀得知阳惠勤出事当晚她就在那家会所工作,便开始怀疑她质问她。
  沉默娇缓缓抬起头,对谢佳菀说:“我是看到她被带走没错,可我对天发誓,她没有向我求助,所以何来我忽视她求助一说。当年我虽然骗你我没有在会所碰到她,可我问心无愧,自问自己没有成为帮凶。”
  谢佳菀扬手给她一巴掌,自己踉跄跌坐下去。
  “你怎么有脸说出这种话?她被人下药,神志不清,怎么向旁人求助……”
  “我他妈怎么知道她被下药!我怎么知道这是不是她自愿的!谢佳菀,你别圣母心了,你的纯洁只适用于你自己。你从小被保护得好好的,怎么会懂得我们这种出身的人每天都在怎么挣扎着活下去!”
  “事到如今,我实话告诉你吧,就算当年她清醒着向我求助,我也不会有任何举动。你以为我是谁啊,我不过就是一个陪酒的,为了她让我得罪去那里消费的权贵,别说我会不会也被轮了,我就算活着走出去,厚着脸皮活下来,桐城也不会再有我的容身之处。”
  空气陷入冰点,这回换做是沉默娇居高临下看着谢佳菀。
  “你听懂了吗,还是说你想反驳我,如果换作是你,你还是会义无反顾地冲上去救她。可那也只是你,不是我。我没这么好的心肠,没这么圣母玛利亚。我知道,在学校的时候有关我的流言就满天飞,你们觉得我拜金、不正经,怕我有病,看不起我,所以都对我敬而远之。现在也是,表面上对我是客气了,可谁不在私底下议论我是怎么上位的。”
  “但是我不在意,我能一步步爬到今天,靠得就是这张厚脸皮。”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你们凭什么对别人的生存之道嗤之以鼻。”
  沉默娇理了理自己的裙摆,伸出精美的指甲,仔细摆弄,语气讥讽:“我好心帮你,让你弄清当年的来龙去脉,你接受也好,接受不了也罢。噢,对了,还有一点,你一定不知道……”
  谢佳菀浑身一颤,下意识想阻止她,屏蔽所有声音,但她如困泥潭,动弹不得。
  “梁从深当年就在现场,你是知道的。但你一定不知道,在走廊的时候,我也看到他了。”
  沉默娇故作遗憾地叹了口气:“比起我,他可是在场最有资格阻止阳惠勤被带走的人。而且他自己的兄弟,什么尿性他能不明白呢。他明知道阳惠勤是你最好的朋友,可他什么都没做,一走了之。”
  ————
  没有这么简单!揭露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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