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本质
雷奕天最终选了搭配鸡肉的饭食，而克莉丝则是培根煎蛋的洋食，二人捧着盘子随便选了一处坐下来，便继续本来的话题。
「首先要弄清楚的，应该是雷同学最后的问题，关于社会的进步。」
听着克莉丝略为严肃的口吻，雷奕天有点后悔刚才问得太兴奋，不过这关係到他这一个月能不能至少作个样子达成哈里的交换条件，所以也只能准备听克莉丝长篇大论的说明了。
「这问题没有答案。」
似乎料想到雷奕天有所准备，克莉丝反倒只说了几个字就当作完结，拿起刀叉开始吃了。
雷奕天没想到克莉丝也会耍点坏心眼，只好无奈地放下夹到半空的嫩鸡肉：
「没有答案是什么意思？」
「就是没有答案的意思，任何回答都不是正确答案，一旦给出一个答案时，那个答案就会定形成错误的，因为没有一个答案能够概括所有情况。」
克莉丝说着的同时切了一小块培根，放进嘴里咀嚼并吞嚥后才继续说：
「以经济社会来说，提升社会各种指标便是推动社会进步，可是这范畴并没有把人当成人来计算，不过是把人当成劳力的工人或者利用劳力的指挥者，也可以说是数据化、物化等等。那么从人的角度出发，便是社会再繁荣、生活指数再高也没有绝对的意义，像是幸福就是很曖昧的定义，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幸福；然后还有……」
「看来是我问了个蠢问题。」
「不，这不能算蠢问题，相反这问题很有意义，因为社会的进步是一个无法固定的追求目标，所以没办法轻易肯定或否定一个人在令社会进步还是退步。」
雷奕天看得出来，或者该说至少感觉上，他认为克莉丝并不是为了解释给他听而详细说明，而是她自己本来就对这话题感到兴趣。
「雷同学，我问一个问题好了，独裁是对的还是错的？」
「二分法的陷阱吗？」
「不，就算你回答依照情况才能判断对错也是可以的。」
「那我就选这个吧，虽然普遍来说不是好事……」
雷奕天说到这里猛的停住，他这才记起自己已经身处千年之后，在他生活的年代人类追求着民主，可不代表现在还是继续追求着，况且他只知道这世界有类似政府的组织，但政府在这时代代表着什么他也是完全不知道。
「嗯？怎么了吗？」
克莉丝依然优雅地吃着早餐，听见雷奕天突然不说话，也要等嘴里的食物仔细咀嚼完并嚥下才问。
雷奕天看着克莉丝甚是疑惑的表情，那不似是假装而是真的感到疑惑。
真的不是设局套我的话吗？总之还是小心点吧……
已经不知道第几次在心里告诫自己的雷奕天，顿了顿稍微整理好脑袋的想法后才回答：
「我是这样想，假如有什么天灾人患，在救灾或者人道支援上独裁往往比起民主的繁复投票、表决来得快且直接。」
「时间论呢，的确在分秒必争的情况下，决断与执行力非常重要，而在独裁统治下只要指示恰当就能从速解决问题。」
雷奕天点头同意克莉丝的总结，然后紧接着说下去：
「至于独裁的缺点，就是民主的优点吧？先不说如何建立民主的体制、当中的框架，单以出发点而言，至少能够囊括大多数人的意见，也就是结果应该是多数人一方所乐见的。」
「嗯……虽然雷同学的见解在各处都有着沙石，不过就方向来说还是不错，那么……如果依你所说，有一个能够顾全大部份人意见的独裁者，民主就没有可取之处了？」
「这……」
要是以前，雷奕天大概会冷笑着说「哪会有这样的人」，但现在可说不准，特别是克莉丝巧妙地说「大部份人」而不是流于理想的「全部人」。
「不，还是有不同吧，能够顾全大部人的意见也只不过是独裁者理解人民的需要而作出的抉择，但不代表那是大部份人发表的意见而得出的取向，在自由度上……」
「叮噹──自由，你说到重点上了。」
克莉丝微微一笑，似乎已经等了这句话颇久：
「独裁和民主都可以达到结果上一致，但它们从本质上不同。那么回到之前的问题──社会的进步，现在你能看到本质了吗？」
对于克莉丝如老师般的诱导与提问，虽然雷奕天觉得自己回答还是理解不了实在有点对不起她，然而不懂装懂也是他无法接受的事情：
「不，完全无法理解。」
「呵，没关係，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其实就连我也不懂。」
「咦？」
「这问题是父亲问我的，你还记得我们这次讨论的起因吧？」
「嗯，你说无法理解这学校的存在意义。」
一连串紧凑的对话令就算快要饿昏的雷奕天也没空管桌上的食物，而克莉丝也不介意暂缓进食而继续说：
「先不说这间学校的名字，这间学校的教学方针是禁止学生研习自己的专长，甚至连相关的科目也有所限制，而要求学生不断花时间在其他科目上，勉强就是向入门进发。」
「万事通的意思？就像有些人会不断精进自己擅长的领域，但也有人选择每样不同的领域都有所涉猎却不深入。」
克莉丝微微侧着头，似乎在咀嚼雷奕天的话语，也可以说成她似乎不太明白雷奕天这一番话。
正当雷奕天打算追问的时候，克莉丝倒是先说话了：
「不，本身万事通也是一项『专长』，一个人能够每门学问都能找到门户，这本身也算是一种天份，所以有这种天份的人在这里反倒被限制禁止接触不同的新学问了。」
这一下，雷奕天真的说不出话了，他不禁想起一个算是有点强词夺理的勉励故事，就是一个人花了比别人多出十倍、百倍甚至千倍的努力却也追不上别人的天才，而被认为是无论怎样努力都不可能超越天才的庸人却是个努力的天才。
「有些偏离本来的话题了，总而言之，社会渴求人才，在短暂的人生里，每人应该发挥自己的天份，发掘自己的潜能，然后与社会上其他人各展所长、互补长短才是正途，而现在这学校明显是与这理念背道而驰。」
听着这番话的雷奕天，眉头也是紧皱得快捏作一团，因为克莉丝这番话，明显与当初的话相互衝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