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走进书房,没有厄本想像中的凝重感,反而有种莫名的悠间感。慵懒地坐在窗边沙发里的傅品珍,仰着头望向窗外,彷彿今晚的星空特别美丽似的。捧着杂志坐在长桌一头的骆佳珣,低着头阅读,偶尔伸手拿起一旁的杯子啜饮着,头也不抬一下,让人不禁好奇那本杂志里报导了什么有趣的新闻。
  唯一能称得上合乎时宜的,只有姜成瑄那微微靠拢的眉头,但那也只是稍纵即逝。在察觉到厄本走进来时,那对眉毛又各归其位。
  「你来了。」姜成瑄抬起头,对厄本露出淡淡的微笑。
  厄本走到姜成瑄对面的位置坐下。平时大家总会在空间的时候,聚在这张桌子周围用餐。那时并不觉得这张桌子有多大,但厄本坐下后,看着对面的老闆,又侧头望向一侧的骆佳珣,突然觉得这张桌子还真大,难怪能让她们六个人坐在一起而不嫌拥挤。
  姜成瑄轻咳一声,拉回厄本的注意力,「我是不知道你和池咏由现在进展到什么地步……」
  她的话还没说完,傅品珍和骆佳珣同时将目光投射到她身上。姜成瑄尷尬地咳了一声,换了口气说,「呃……算是知道一点点啦。」
  厄本发现那两人又回到原来关注的事情上,而她们的举动让她意会过来。仔细想想,她们六个人的一举一动,洞见观瞻的姜成瑄怎么可能完全不知道。
  「啪。」姜成瑄打了个响指,勾回厄本的视线,「总之,我是想告诉你,这件事我们会公事公办的。」
  公事公办?厄本的心里浮上疑问。公事不是本来就该公办的吗?
  「老闆的意思是,如果不公事公办的话,那池咏由就该受到非人的待遇了。毕竟,勾引当红偶像,和挖角是差不多等级的罪恶。」骆佳珣抬起头,亲切地为厄本解释。
  「你还好意思说话?」姜成瑄的手指轻敲桌面,冷冷地说,「如果一开始你就公事公办,现在事情会轻松多了。该贴的封条干嘛不贴?如果贴了的话,被人动了手脚,立刻就知道,不用等到文章都出来了,我们才开始亡羊补牢。」
  「呿。」原本不知神游到何处的傅品珍也回来了,但一开口却是火药味十足,「身为上司的你,有资格说她吗?你自己督管不周,第一个该怪的人就是你。」
  姜成瑄抿了抿嘴,倾身靠向骆佳珣的方向,用房内所有人都能听见的音量,鬼祟地说,「你给了她什么好处?她今天会这么好心帮你说话?」
  骆佳珣得意地指着傅品珍的方向,「看到她脚边的手提包没?全球限量五千个。我提前去排队,在街头睡了三天才买到。」
  「原来如此。」姜成瑄鄙视地望向傅品珍,竟然为了一个提包就倒戈。
  看着这三个人你来我往的刀光剑影,厄本不禁怀疑起自己在这里的必要性。
  像是感应到厄本的疑惑,姜成瑄回头对她灿然一笑,「叫你来,只是要你安心工作,这件事我们会好好处理的。你可以上楼去休息了。」
  走出书房,厄本这才发现,自己好像一点开口的机会都没有,就这样当了整场的观眾。她转身想重新推开书房的门,却又不知该採取什么立场说话,一双手就这样硬生生地停在半空中。
  突然她的肩上多了一道力量,是托比的手,「厄本,你们谈完了?」
  「嗯。」厄本的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向站在托比身后的人。
  「那换我们上场了。」托比的目光在厄本和池咏由之间来回扫视着,虽然她很想快点完成自己的任务,却又不忍心打断这样深情的一刻。厄本欲言又止的表情,池咏由担忧的眼神,两人关心对方的程度皆远大于自己。
  比起厄本的压抑,池咏由相对显得坦然多了,她走到厄本面前,「只要你愿意相信我,我就不会有事的。」
  厄本咬着下唇,说不出自己愿意相信她的言语,只能怔怔地望着她。
  池咏由点了下厄本的鼻子,笑着说,「真是个天然呆。」
  看着两人的互动,托比莞尔一笑,伸手要推开书房的门,却被厄本握住。
  「品珍姐也在里面。」
  听到厄本的话,托比露出为难的表情,「那……我进去也没用了。」
  「不用担心。」池咏由淡淡地笑着,「一定会有办法可以证明我的清白。」
  「那你也得撑到水落石出那天还能活着。」托比无奈地说,「瑄姐不会让你太好过的。」
  想起那魔王的气场,池咏由的头皮开始阵阵发麻。
  「算了。」托比叹了口气说,「你自己保重,我们会在外面为你祈祷的。」
  托比牵起厄本的手,将人带到楼上。她本想对厄本说些安慰的话,但厄本却不给她机会,逕自走进房间,将所有人隔绝在房外。
  「小池。」厄本反手关上房门,抬头看到小池就坐在床沿,带着一贯的微笑,温柔地看着她。她走到床边,倒头躺在床上,将脸埋在枕头里面,「我好累。」
  「你太压抑,给自己太多的压力了。」小池温柔地在厄本的耳边说。
  「我不知道该怎么和她们说话。」厄本无力地说。
  「你不需要想这么多,只要说出想说的,就可以了。」
  「想说的却不一定是该说的。」
  「为什么你一定要想着该不该,而不是先考虑自己想说的?」
  「小时候,我就是忘了考虑该不该说,才让你离开我的,你忘了吗?」厄本侧着头,趴在枕头上,望着和她一样趴在床上的小池,「那样的分离太痛苦了,我不想要再一次犯同样的错误。」
  「小本。」小池的手覆上厄本的眼睛,「你太累了,你需要休息了。」
  在小池轻柔的嗓音陪伴之下,厄本昏沉地睡去,陷入深不见底的梦乡之中。
  推开玻璃门,站在书房门口,池咏由立刻感觉到一股重大的压力,犹如龙捲风袭来。
  「池咏由小姐,请坐。」姜成瑄客套地说着。
  听到自己被连名带姓还加称谓地喊着,明显地画下了她与她们之间的界限,池咏由知道自己已经不再是属于这里的一份子了。她有些侷促地拉开椅子坐下,才刚坐下,一张名片贴着桌面滑到自己的眼前。
  「这张名片,你有什么解释?」姜成瑄说。
  「那是我和那个记者第一次见面时,他给我的。只是一般的社交活动,不带任何交易色彩的。」池咏由不疾不徐地说着。
  「那照片是怎么跑到那个记者的手上?」姜成瑄眉头深锁,双手抱在胸前,眼神凌厉地看着池咏由,很明显地,池咏由的解释尚不足以说服她。
  「我不知道。但绝不是我交给他的。」池咏由的手在桌面下紧握着椅子扶手。
  姜成瑄的视线在池咏由脸上游移着,彷彿在验证她的话有几分真实性。
  忽然,一杯水放到池咏由面前,她抬头看着端来水杯的人。
  「喝点水吧。」骆佳珣走回桌子对面,坐到姜成瑄身旁的位子。
  池咏由端起杯子,水一沾到嘴唇,她才发现自己竟是如此的渴,一口气便把整杯水喝完了。放下杯子之后,她的手又放回桌面下,在这一连串的动作之后,痛觉重新回到她的身体,伤口正隐隐作痛着,就像滚水沸腾的水壶,冒着蒸气的壶盖正一开一合的犹如呼吸般的节奏,微微发胀着。
  「如果你没有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那就只能抱歉了。按照合约,你并没有尽到保密的义务,只是我们也没有证据证实照片是你外流的,所以,目前我们还不会向你求偿,但解约却是必要的。」姜成瑄双手支着下巴,身体往前倾,瞇起眼睛像隻狡猾的狐狸。
  听完姜成瑄的话,池咏由对于自己失去这份工作并未感到惋惜,让她真正难过的是,失去了和厄本朝夕相处的机会。现在的她,无力为自己再做辩护,只能默默地接受这样的处置。
  「对了。」姜成瑄喊住站起身的池咏由,「如果你不介意,可以把你的相机留下来吗?说不定可以找出更多有利于你的证据。」
  「为什么?」池咏由不懂姜成瑄为什么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书房的门突然被推开,池咏由的摄影背包从长桌的一头滑过来,精准地停在姜成瑄面前。这有如经验老到的酒保,将啤酒杯推到客人面前般的专业动作,让人讚叹。但更令人惊讶的是,这样的动作竟是厄本做出来的。
  「她不会介意的。」厄本走到池咏由身旁,拉起她手往外走,「她的伤需要儘快到医院去处理,后面的事就任凭你们处置了。」
  难得看到温吞的厄本化身为急惊风,骆佳珣看得目瞪口呆,她愣愣地推推姜成瑄的手臂,「厄本是不是猜到你的计画了?」
  「看样子,她是猜中了。」姜成瑄点点头。
  「老闆,你终于出现对手了。有人和你一样高深莫测。刚才她还一副小媳妇的委屈模样,现在又决断得很有大将之风。」骆佳珣惊叹之馀,不忘揶揄她的老闆。
  「我倒觉得,厄本比较像是找了人代打。」
  「什么意思?」
  「你不觉得厄本像变了个人似的吗?」
  「是有点像。」
  「算了。这个不研究了。」姜成瑄挥手打断骆佳珣的玩笑,转头对傅品珍说,「接下来就麻烦你了。」
  原本一直在发呆的傅品珍回过神之后,不解地看着桌上的空水杯和相机,「做什么?」
  「麻烦你带着相机和水杯去找你那个在鑑识科工作的表姐。」姜成瑄咧开嘴角笑着说。
  「水杯?谁要验dna?你在外面有私生子?」
  傅品珍不知哪来的念头,让姜成瑄的笑容顿时僵住。她僵硬地笑着说,「我很久没在外面乱搞了。」
  「私生子通常都是多年后才跑出来的。」傅品珍不屑地回答。
  「呃……那个……不好意思打断二位的戏癮。」骆佳珣硬着头皮挡在两人中间,「实际上,这两样东西是要让你拿去验指纹的。」
  「我不去。」傅品珍别过头望向窗外,一副懒得再理的姿态。
  「为什么?」骆佳珣错愕地问。
  「那个人对我垂涎已久,叫我去,岂不是送羊入虎口?」傅品珍仰起下巴,高傲地说。
  「真不愧是品珍姐啊。连有血缘关係的表姐都抵挡不住你的魅力。」骆佳珣忍不住鼓起掌来。
  「那我自己去好了。」姜成瑄拿出塑胶袋将杯子装进去,再把塑胶袋放进装着相机的背包里。
  正要提起背包的手落了空,姜成瑄看着背包被傅品珍提在手上,她强忍着不敢流露出一丝笑意。
  「你给我待在这里就好。我去。」傅品珍拽起背包,走出书房。
  等到书房的门被用力地关上之后,姜成瑄才露出得逞的笑容,「看到没?这表示我的魅力还是比她强大的。比起她,那个人更垂涎于我。」
  「还真敢说呢。」骆佳珣嗤之以鼻地说,「品珍姐只是不想她的东西被别人碰而已。」
  「放肆。」姜成瑄指着骆佳珣的鼻子说,「交出你半个月的薪水,就当做是你没善尽职责的惩罚。」
  骆佳珣像被震慑住似地交出一叠钞票,放到姜成瑄面前。姜成瑄得意地用那叠纸钞摊成扇子搧着风。过一会儿,发现自己陷入姜成瑄的扭曲力场中的骆佳珣大梦初醒地喊着,「不公平。明明你也有责任。是品珍姐说的。」
  姜成瑄的嘴角抖动了几下,狡黠地笑了笑,将钞票放在桌上,豪气万千地说,「行。不要说我是个没有担当的主管。这叠钱就当是我的罚金,把它放到公积金里头吧。」
  当书房里只剩下骆佳珣一个人时,她坐在椅子上,呆呆地望着桌上的钱。现在这叠钱到底是算谁的呢?为什么她的钱会变成姜成瑄的罚金,罚来罚去,蒙受损失的好像只有她一个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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